楊登歡徹底明白了,這起事件,徹頭徹尾就是一件陰謀!
事件的目的就是奪取钿版。
但是,如果軍統方面直接奪取钿版,即便成功,鬼子一方也會立刻放棄使用钿版,從而改版。
钿版改版,軍統搶到的钿版自然就會被廢棄。這樣一來,軍統雖然成功,但是破壞敵人後方的目的也就付之東流。
所以,這種成功,某種意義上,其實也算是失敗。
但是,這個計劃卻不一樣,軍統把奪取钿版這一真實目的,隐藏在行動“失敗”後采取報複的假象中。鬼子一方失去了钿版,也會認爲軍統方面僅僅是毀掉了钿版,而不會想到軍統利用钿版,印制假鈔,破壞華北地區的經濟。
而且,日本人爲了顯示“大東亞共榮”,華北和關東互聯互通,經濟上更是多所合作,這批假鈔如果順着華北流到關東,作用是不是更大了!
好一招瞞天過海!布了一個好大的局!把所有參與者都當成了棋子,供他調遣!
隻是,可惜了那些無辜者的性命!
楊登歡眼神逐漸清晰,曹有光知道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過來,輕笑一聲,随後神色變得凝重,歎了口氣說道:“登歡兄弟,你年少聰敏,心思缜密,行事雖然落拓不羁,但是一片赤心可對日月,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委實不多。”
這厮爲什麽要誇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但是,”曹有光突然話鋒一轉,楊登歡聽到曹有光轉了話鋒,倒是放下心來。
“但是,你雖精于謀事,卻疏于謀局。在伱身上,缺乏對整體布局的感悟。這個原因是因爲你的地位所決定,你所站的位置高度,制約了你對大局的判斷。所以在你身上,缺少那種胸懷天下的氣度。”
曹有光侃侃而談,楊登歡卻少有的沉默不語,因爲曹有光說話,句句打在了他的心坎上。
就在不久前,自己還打着主意,要和鬼子一刀一槍的拼命。
現在看來,更是一個笑話。
就自己這個小身闆,能拼過幾個鬼子?即便是拼了幾個鬼子,也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對戰局又有什麽益處?
幼稚啊,楊登歡!
“以你的心智,如果全副身心投入在案子裏,自然能夠看出端倪。但是由于你心懷兩端,心中不願意替特務科出力,隻是被動的完成沈岩交給你的任務。而且還時刻想着如何去營救被懷疑被追捕的抗日志士。所以,這樣一來,自然達不到沈岩的滿意。此時此刻,你在沈岩心中估計已經被打上了問号。”曹有光又笑着說道,笑容中,不乏奚落之意。
楊登歡想了一想沈岩望向自己的眼神和對自己說話陰陽怪氣是神情,微微點了點頭。
“這樣其實最好。你正好可以将特務科的視線引向軍統方面,我再配合你一下,重新恢複你神探的形象。”曹有光笑着說道。
“引向軍統?讓沈岩知道你的存在?”楊登歡故意問道。
“扯淡!你他娘的是故意的吧!”曹有光笑罵了一句說道。
“你是說孫莫然?”楊登歡又問道。
“不錯!”曹有光點了一下頭說道:“現在你已經知道,火車站假專家事件,其實是軍統所爲,我的人趙中海也參與到了其中。你隻要稍加引撥,沈岩的視線就會轉移到孫莫然身上。”
“你是想把孫莫然賣給沈岩?”一聯想到趙中海,楊登歡意識到了曹有光布局之深。
“傻孩子,孫莫然會跑的。”曹有光笑道。
“金蟬脫殼?已經用過一次了。”楊登歡苦笑了一下,将秦志超叛變,自己如何幫助孫莫然脫困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才能證明孫莫然老奸巨猾,能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啊!”曹有光笑嘻嘻地說道。
“從一開始,假專家和钿版的消息從關東地區流出來的時候,你們已經知道這是一個圈套。”楊登歡突然說道。
“軍統的消息一直很靈通,而且得到消息的途徑永遠不止一條。況且我們對鬼子的密電碼也多有掌握,所以分辨一個消息的真假,也并不是太困難。”曹有光點頭笑道。
“所以你們就将計就計?”楊登歡又問道。
“随行就市,一直是戴老闆做生意的原則。既然他們給了這麽大的一個瓜,戴老闆又怎麽好意思不吃呢?”曹有光臉色滿是得意之情。
“那些部門改組,職位晉升,立功嘉獎,撤回後方的消息,也是你們故意散布出來的?”楊登歡又問道。
“如果沒有這些,又怎麽能夠激勵我們後方潛伏的将士,舍死忘生,背水一戰?人嘛,總是需要一些動力的!”曹有光輕笑着說道:“好在受損失的大多是中統潛伏人員,畢竟他們搞行動并不怎麽在行。也算是咱們替徐局長練兵了。”曹有光神色頗爲無恥。
“現在讓我把沈岩的目光轉向孫莫然,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楊登歡又問道。
“當然!是時候讓沈岩知道對手是誰了!”曹有光說到這裏,悠然一笑,端起茶杯惬意地喝了一杯水。
随後,略帶些一些得意說道:“軍統行動屢遭失敗,就連華北區最高負責人的安全都受到了嚴重威脅,孫莫然怎麽不可能奮起一擊,展開報複行動!屆時,所有日本人控制的商社、銀行、會社等等一切經濟體,都會受到軍統華北區的報複性攻擊!孫莫然将對此事最終負責。”
“我們呢?”楊登歡雖然已經猜出來曹有光要幹什麽,但依然問道。
“我們?我們當然有我們的任務!孫莫然和日本人交鋒正酣,我們正好趁機盜取钿版,同時引起爆炸,造成钿版被炸毀的假象。無論誰看到,都會認爲這是孫莫然報複行動之一而已。這樣,钿版就能夠安全的爲我所用。”曹有光笑着說道。
“以孫莫然的性格,很難和日本人破釜沉舟。”楊登歡想了一想說道。
“不,他會的。”曹有光笃定地說道,神色毫不猶疑。
一切都明白了!楊登歡看了一眼面露得意之色的曹有光,心中頗爲震撼。
“破案子,我不行!布局,你不行!咱們倆精誠團結,一個布,一個破,連環相繞,把沈岩和多田岡條引入彀中!”
“你說咱們下一步怎麽辦吧!”楊登歡問道。
“把偵察方向,引向孫莫然!”曹有光說道。
“現在?是不是太突兀了?得有個由頭啊。”楊登歡有些爲難地說道。
“孫莫然手底下有一個潛伏小組,代号‘驚蟄’。他們其實是我的人,是我讓他們從箭杆胡同中轉移出來的。”曹有光笑道。
“‘驚蟄’是你的人?那幹嘛……”說到這裏,楊登歡立時頓住,他明白了曹有光爲什麽朝孫莫然一個勁兒的要人了。
曹有光這是在逼孫莫然動起來。
正因爲孫莫然吃空饷,手頭上沒有可用的特工,這才會想起招安郝大帥這些山賊,這才會想起來尋找“驚蟄”小組。
隻要孫莫然一動,曹有光就不會讓他停下來。
攪動一潭死水,孫莫然想要置身事外,很難。
“就在我從石門動身來北平之前,又給孫莫然發了一封電文,目的隻有一個,要人!孫莫然目前手中殘兵敗将不足二十人,要是想湊夠五十人,必須找到‘驚蟄’小組。
‘驚蟄’小組之前一直活動在箭杆胡同,所以在箭杆胡同中不難找到他們的蛛絲馬迹。所以孫莫然必然會出現在箭杆胡同。”曹有光說道。
“你是說我把沈岩他們引到箭杆胡同?這需要一個由頭……什麽由頭呢?”楊登歡又開始發愣。
“至于怎麽把你們吸引到箭杆胡同,這些事我來做。你隻需要全力以赴破案,中間不要留手,沿着蛛絲馬迹,就能找到孫莫然!”說到這裏,曹有光笑了一下說道:“當然,我會提前通知孫莫然撤離。”
這一點,楊登歡相信,因爲如果孫莫然被抓,曹有光也好不了。
“然後,我就可以和孫莫然聊一聊開展報複性行動的計劃了。”曹有光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說道。
楊登歡笑了一下,有些好奇地問道:“我有些想不通,你究竟有什麽辦法,把沈岩他們都吸引到箭杆胡同。”
“别忘了,特高課殺了谷峰。據說,谷峰可是孫莫然的心腹愛将!還有,趙中海目前差不多也算是孫莫然的心腹。警察局中,還有我們的佛前燈。這些,難道還不夠嗎?”曹有光笑着說道。
“好吧!就按照你說的來辦。但是就怕我步子邁得大了,真把孫莫然給抓了可就麻煩了。”楊登歡笑着說道,望向曹有光的眼神中,閃爍着光芒。
曹有光一驚,如果說這話是别人說的,曹有光無非是一陣冷笑,罵一句扯淡。但是這話出自楊登歡之口,曹有光就不得不考慮考慮。
楊登歡的本領,曹有光還是明白的。
“登歡,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我才沒有任何隐瞞,對你全盤托出。按照紀律,其實這樣不符合規定。但是我相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麽一起富貴,要麽一起完蛋!要富貴還是要完蛋,這些都由着你來,老哥哥我陪着你!”曹有光說話間神色凝重,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
“滾你的鹹鴨蛋吧!要不是知道你的爲人,老子就信了!不過步子邁得大了,容易扯着淡,我還是悠着點吧!”楊登歡笑着說道。
“好!那就期待着我們合作再次成功!”曹有光精神煥發,臉上露出喜色。
楊登歡卻收起了笑容,臉色十分鄭重。他心裏還有幾個疑點,必須在今天問清楚不行。
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委托曹有光代辦。
“說真的,你知不知道钿版究竟藏在什麽地方?”楊登歡問道。
“老關口地下金庫。”曹有光毫不隐瞞地說道。
“老關口地下金庫?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沒有聽說過?”楊登歡一愣問道。
“知道英國人赫德嗎?”曹有光問道。
“知道一點……好像是個收稅的。”楊登歡想了一下說道。
“英國人赫德,在清末時期擔任稅務總署總稅務司一職,任職期間在崇文門大街修建了稅務總署大樓,并且在大樓下方,修建了地下金庫。因爲當時老百姓看的見關稅,大多都在崇文門收取,所以稅務總署大樓的地下金庫,也被稱之爲老關口地下金庫。現在清政府時期的稅務總署,被财政總署征用,而钿版的母版,也就藏在地下金庫的保險櫃之中。”曹有光笑着說道。
“地下金庫?保險櫃?那豈不是戒備森嚴?咱們又如何進入金庫呢?”楊登歡有些吃驚地問道。
“通風管道。”曹有光說道。
“通風管道?”楊登歡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我查閱了資料,當時地下金庫的設計者和修建者是一個英國人,名字叫做理查德.霍夫曼。”
曹有光說道。
“你綁了理查德的票?讓他來幫助你?”楊登歡開玩笑說道。
“理查德先生的助手,是一位中國人,名字叫做劉賀。”曹有光說道。
劉賀?楊登歡心中一動,這個名字好熟悉,但是急切之間又想不起來。
“你找到了這個助手?”楊登歡搖了搖頭,又問道。
“劉賀目前在延安。”曹有光說道。
“延安啊……”楊登歡心思又是一動,皺眉說道:“那不又是白扯!”
“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什麽資源都得共享不是?所以高層之間磋商,延安方面已經同意派遣劉賀配合我們,不日将抵達北平。”曹有光又說道。
“等到這個劉賀到位,你就可以大顯身手了。”楊登歡故意笑道。
“還得齊頭并進,哪方面快了慢了都不成,隻有大家一起前進才行。”說到這裏,曹有光又笑着說道:“延安方面對這個計劃也很感興趣,準備起用一個高級特工來配合我們。”
楊登歡心中猛然一跳,盡量穩住心神說道:“知道這個高級特工的代号嗎?”
“怎麽可能……知道!延安那邊就算再開誠布公!也不會告訴你這些!”曹有光哈哈笑着說道。
不等曹有光笑容收起,楊登歡突然問道:“還記得江茂才嗎?”
曹有光一愣,不明白楊登歡怎麽突然提起來江茂才。
“崇文門大街,三和商行。”楊登歡笑道。
曹有光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今晚咱們就辦!哥給你整利索,保證沒後患。”
“你這樣……”楊登歡湊到曹有光耳邊低語,曹有光聽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個……這個……”曹有光眼神欣喜,可能是太高興了,居然結巴着說不出話來。
“我們不能白忙活!用這個案子把特務科和特高課都牢牢拴上,讓他們騰不出手來幹别的!”楊登歡輕笑着說道。
“光知道你破案行,誰知道你小子作案也行!人才啊!還真尼瑪是個人才!”曹有光佩服地說道。
“正反兩面而已!咱們跟他們玩一出‘瞞天過海’‘李代桃僵’‘故布疑陣’……”
曹有光不等楊登歡說完,就笑道:“你這是連環計,鬼主意。”
楊登歡得意地連連點頭,曹有光又問道:“葉得歡自己能處理不能?”
“沒有了三和商行,葉得歡不成問題,沈岩都不會留他!”楊登歡冷冷地說道。
“我要是不來呢?”曹有光笑道。
“那就提前讓葉得歡閉嘴。”楊登歡也笑着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