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葉得歡,楊登歡的心刹那間沉到谷底,他感覺危險正在悄悄靠近自己。
誰也不能保證葉得歡在這次行動中能夠逃脫,畢竟現在小酒館被幾十個特務包圍,進入之後,無異于進了龍潭虎穴。
葉得歡落網,對于自己,不是一件好事。因爲他知道自己在南苑機場的行爲。
原本這些也不算什麽,畢竟那一次自己算是出公差,而且沈岩和錢如發都能作證,自己那一次其實并不想去,是沈岩和錢如發“逼”着自己去的。
但是現在全部一樣了,現在多了一個大島特務機關,蘇娜雖然對這些事情不是完全清楚,但是兩下印證,以職業特工的敏感,不難找到自己的證據。
沒有辦法,隻能先慢慢的埋一些暗線,到時候不至于一點準備也沒有。
錢如發和楊登歡姿勢相仿,但是心情迥異,眼睛中露出興奮的光芒,望向葉得歡的眼神,宛如看到了一條又肥又胖的大魚。
“又有大魚上鈎了!”錢如發興奮地說道。
葉得歡上了台階,在進門的一刹那,突然回頭一瞥,随後這才撩衣服越過門檻。
僅僅一瞥,錢如發就覺得這個人有些面熟,眉頭微皺說道:“咦,這個人是誰?怎麽這麽面熟?”
“葉得歡,冀室的,嘴唇多了兩片小胡子。”楊登歡笑着說道。
“對對對!省黨部調查科科長!”錢如發也想了起來說道。
“不錯,那一次南苑機場案子你還記不記得?在那裏,我和他打過交道。這個人不太厚道。”楊登歡輕描淡寫地說道。
“噢!想起來了,那一次是稽查處曹……曹……”
“曹有光。”楊登歡提醒說道。
“對對對,就是曹有光。他把你給借走了。”錢如發笑道。
“是啊!那天我不願意去,是你和處長……科長非要我去,我才去的。”楊登歡放下了望遠鏡說道。
“我記得那天咱們手裏一個案子的人犯在拘留所自殺了。”錢如發回憶着說道。
“不錯,好像叫什麽……什麽……才的。”楊登歡故意想不起來了。
“對!就是什麽才!他和秦家三小子争風吃醋,估計這小子八成是被秦家找人做掉的。”錢如發說道。
“不知道!那天我說去調查這個案子,伱們非逼着我去南苑機場……”
不等楊登歡委屈地說完,錢如發就嘿嘿笑着,宛如有什麽秘密一樣。
“老錢,你們不會有什麽事瞞着我吧?這麽久了,還不解密?”楊登歡歪着腦袋問道。
“當時都不是什麽秘密,現在就更不是了!”錢如發笑道。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楊登歡斜楞着眼說道。
“當時科長怕你去調查,真的把案子給破了,咱們就麻煩了!畢竟你破案子有兩手,但是你不懂裏面的彎彎繞啊!所以原本準備打發你到門頭溝來着,誰知道正好稽查處來借人,科長順水推舟,還能讓曹有光承一個人情。一舉兩得,一石兩鳥……”
“你才是鳥呢!”楊登歡不滿意地罵道,錢如發聽了哈哈大笑,楊登歡也笑了起來,兩個人笑的聲音更大了。
“隊長!”高奇低聲叫道,但是任誰都能聽出來他的驚喜。
“怎麽了!”楊登歡問道。
“劉宏光!”高奇低聲叫道。
“哪呢哪呢!”錢如發一把搶過望遠鏡,把腦袋湊了過去。
楊登歡也抓過高奇手中的望遠鏡,卻并不湊到眼前,而是沖着高奇說道:“派個機靈點的,把黃隊長接進來!”
劉宏光既然也已經到了這裏,那麽負責監視他的黃天河,也應該到了這裏。
“另外把人攏攏,準備收網了!”錢如發說道。
“不再等等了?說不定還有大魚呢。”楊登歡笑道。
“不等了!上一次六國飯店等怕了。見好就收比什麽都強!”錢如發苦笑了一下說道。
高奇答應了一聲,快步跑了出去。
楊登歡神色糾結,将眼睛湊近望遠鏡,看向馬路對面小酒館。
劉宏光一身短衣打扮,和另外兩個人,一起進了小酒館。
“尼瑪怎麽多了兩個?”錢如發皺眉問道。
“薛老六不是說劉宏光一個人進的鴻運賭坊嗎?難道這是姚老五派給他的人?”楊登歡也是滿頭霧水。
“拉倒吧!姚老五現在甩還甩不開呢,每一次這家夥出門,姚老五都盼望咱們把他給抓了,還會派人給他?難道去送死嗎!”錢如發笑着說道。
錢如發猛然間認出了跟在劉宏光身後的兩個人,激動地說道:“這兩個人是火車站那兩個人!他們原來真是一夥的!”
楊登歡其實早就看出來,跟在劉宏光身後的這兩個人,就是那天在火車站開槍的那幾個江湖人物。
但是楊登歡認爲,他們幾個絕對不可能是一夥的!
要不然,藏在扳道房中的那些槍支就沒法解釋!
不過,既然錢如發這麽說,那麽又何樂而不爲呢!
“很有可能!要不然這幾個人怎麽可能湊在一起?”楊登歡正色地點了點頭說道。
跟着劉宏光進入小酒館的這兩個人,正是妙峰山橫雲嶺的兩位當家,郝大帥和火雞。
兩個人也躲藏在姚老五家,土匪身上也沒有什麽秘密可言,和劉宏光聊的開心,就什麽都給劉宏光說了。
黨國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劉宏光作爲特派員,又怎麽能放棄這兩位江湖好漢,而且是立過功勞的江湖好漢!
劉宏光一陣撺掇,郝大帥二人原本就是江湖草莽,怎麽抵擋的了黨棍政客的花言巧語,立時之間就和劉宏光成了莫逆之交,就差一點斬公雞喝血酒拜兄弟了。
今天,更是陪着劉宏光來結識一些志同道合的兄弟,共同幹上一番大事業!
劉宏光跟他們說的所有話,郝大帥就記住了一句:要想擾亂敵人經濟秩序最好的辦法,無過于搶銀行!
什麽經濟,什麽秩序,這些郝大帥都不懂,但是搶銀行他懂啊!
而且郝大帥認爲,沒有人比他更懂搶銀行了!畢竟理論和實踐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郝大帥抱着發财的決心,跟着劉宏光,進了小酒館。
五分鍾後。
咣當一聲門響,黃天河帶着兩個組長進了房間。
院子外面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顯然進來不少人,随後高奇也進了房間。
“沒想到這些王八蛋居然合流了!”黃天河笑着說道。
“這多好!他們湊在一起,省得咱們費勁兒了不是!”錢如發咧着大嘴,十分開心。
楊登歡從看見劉宏光那一刻開始,已然完全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小組,姑且算是一個小組吧,是以葉得歡和劉宏光爲主。
他們隸屬于中統,也就是過去的黨務調查處。
這些人應該也收到了滿洲國經濟專家來到北平的情報,決定刺殺這位專家。
葉得歡等人,通過李文斌,将武器帶入車站,藏在扳道工孫成傑處,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并沒有取走武器,也沒有開展行動,所以他們認爲自己并沒有暴露。
但是他們并不知道,因爲火車出軌事故,警務段搜查扳道房,發現了他們遺棄在那裏的槍支武器,至此扳道工孫成傑浮出水面。随後順藤摸瓜,抓捕了李文斌,再之後通過審問李文斌,劉宏光也不知不覺間,納入特務科的視線。
事到如今,這些人居然還覺得自己沒有暴露,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們的信心和勇氣!
但是,那兩個江湖人物,原本和這些人絕非一路,至于他們是誰的手下,楊登歡腦海裏,閃現出來孫莫然那張宛如老狐狸的臉!
這其中,最爲警覺和聰明的人,就是扳道工孫成傑。直到現在,孫成傑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渺無蹤迹。
孫成傑必然有自己獨立的渠道,要不然北平已然被翻了個底朝天,爲什麽還是找不到這個扳道工?
這下好了,所有人都被搭進去了,這一次估計這些人八成被一網打盡了!
從專家事件開始,整個事情都在被特務科和憲兵隊牽着鼻子走,毫無一點主動權,圈套一個接一個,挖出來的潛伏人員也是一個多一個,長此以往,如何得了!這種局面,怎麽才能改變?
楊登歡心中憂心忡忡,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和錢如發有說有笑。
外面腳步聲音,越來越雜亂,應該是特務們越聚越多,錢如發這才說道:“外面人到的怎麽樣?”
高奇連忙說道:“差不多到了有二十多個人。”
“小酒館裏人來了沒有?”錢如發又問道。
“來了。”外面一個聲音答道。
“進來!”錢如發說道。
一個身材不高,略微有些胖,大圓臉上一個酒糟鼻子,形容猥瑣的胖子從屋外走了進來。
這樣的人,即便是放在人堆裏,也沒有人願意多看一眼。
“隊長。”酒糟鼻子進了屋門就給錢如發打招呼。
“你這個鼻子,就适合在小酒館裏。”錢如發心情不錯,居然和酒糟鼻子開起了玩笑。
“他平時就喜歡喝……”
高奇話沒有說完,錢如發已經笑着說道:“陳三兩嗎!我的兵我還能不認識?最多三兩,隻要超過三兩,肯定喝醉!”
錢如發說到這裏,又笑着問道:“今天喝了多少了?”
“一……一兩。”陳三兩紅着臉說道。
“嗯,還行,還沒有糊塗。”錢如發又開了一句玩笑,這才收起笑容說道:“說說吧,裏面什麽情況。”
“他們有九個人,分成兩桌,在正中間。戴眼鏡那個是他們頭。咱們人占了四個大酒缸,每個大酒缸一到兩個人,一共五個人。還有一群裝卸工,占了其他的酒缸。”陳三兩說道。
“裝卸工有問題沒有?”錢如發又問道。
“沒問題,和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陳三兩說道。
“行了,回去吧。給咱們的人說一些,待會兒看我手勢,我會站在大街對面,右手高舉,這就是行動信号,主要控制戴眼鏡和劉宏光!”錢如發說道。
“明白,舉右手爲号!我們負責控制劉宏光和眼鏡!”陳三兩利索地重複了一遍。
“就是這個意思!千萬不能打草驚蛇!”錢如發囑咐着說道。
“不會!我這張臉,就是爲喝酒生的,隻要是在酒館裏,無論我做什麽都不會引起别人懷疑。”陳三兩得意地說道。
“那是,你這張臉,一看就是酒蒙子!滾蛋吧!”錢如發笑罵了一句,陳三兩居然頗爲受用,臉上笑開了花,屁颠屁颠地回去了。
陳三兩一走,錢如發臉上笑容立刻收起,站在院子正中,環顧了一眼院裏的特務們,之後把眼睛望向楊登歡。
“你安排,我沒意見!”楊登歡笑道。
錢如發點頭,站在當院,神色肅殺,眼神冷厲,左右看了一圈,小特務們和他眼神相對,紛紛低頭。
“此戰關乎諸位前途,所以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如果有哪一個人貪生怕死,或者貪功冒進不聽指揮,那就不是我錢如發的兄弟,老子定要拿他軍法從事!”
楊登歡心中一陣腹诽,又不是兵,什麽軍法從事,不倫不類!口中卻附和着說道:“錢隊長說得對!這一次行動關乎咱們特務科,關乎咱們沈科長的臉面!我們命可以不要,但是臉面卻不能不要!尤其是沈科長的臉面,必須得要!”
錢如發滿意地看了一眼楊登歡,點點頭接着說道:“待會兒以小組爲單位,各個小組長約束好自己組員,大家悄悄從兩邊胡同繞過去,控制好酒館左右待命!”
小特務們紛紛答應,滿臉期待地看着錢如發。
“酒館有個後門,廚房有個窗戶,焦勇負責守住這兩處地方,防止對方脫逃。”錢如發沖着焦勇說道。
“沒問題!”焦勇點頭。
“老趙,”錢如發轉向巡長趙東。
“哎呦,這裏還有我呢?”趙東嬉皮笑臉地說道。
“我們抓人,你負責驅趕圍觀看熱鬧的人群。”錢如發闆着臉說道。
“您就請好吧!誰敢看熱鬧,我把他拉到所裏面,每個人罰二十!讓他這輩子都不看熱鬧了!還以爲在天橋呢!在這看熱鬧得交錢!”趙東得意洋洋地說道。
特務們在各個組長帶領下,分批分次出了小院,左右散開,不一會兒左右就沒有了人,小酒館處,特務們三三兩兩開始聚集在門口兩側。
民宅山牆下,錢如發和楊登歡,旁邊站着巡長趙東,三個人看着對面的小酒館,對面小酒館的特務們也看到了錢如發,知道他一出現,行動即将開始,一個個蓄勢待發,眼睛緊盯着他,等待錢如發發信号。
錢如發看着對面小酒館,嘴角扯出一絲殘酷的笑容,右手一動,就要擡手發信号。
突然間,一個歪戴帽子,警服敞着懷,手裏拎着一根警棍,腦袋和帽子一樣,也歪在一邊的警察,雙手叉腰,出現在小酒館門口。
咦,什麽情況?錢如發不由得一愣,正要上舉的右手,停了下來。
趙東看見這家夥,臉色不由得一變,自言自語說道:“薛二混!他娘的,這個活祖宗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這是什麽人?”錢如發問道。
“薛二混,我們署長大舅哥!”趙東不屑地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