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從早點鋪外面望過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憐憫，同時更多感到的是慶幸。
何飛虎太慘了，看來昨天一夜暴雨，估計他是一滴都沒有浪費。
何飛虎坐在闆凳上，身子有些東搖西晃，頭發潮濕散亂，緊緊貼在額頭，臉上潮紅，讓人看上去不安。
周明暗自慶幸，多虧何飛虎得罪了錢如發，要不然論資排輩，凄慘坐在這裏的人，定然是自己。
周明知道，何飛虎有本事，而且以業務來論，在全隊中算得上數一數二。
但是，有本事又有什麽用？關鍵是你得讓上司覺得你有本事，這樣才行！
如果不是這種“本事”，那還是少有點本事才好。
如果有一種本事，隻能引起上司的恐慌不安，那麽這種本事還不如沒有！
方向錯了，即便是用得力氣越大，可能離目的地就會越遠。
何飛虎那麽聰明一個人，怎麽就不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還是别明白的爲好。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誰又來背黑鍋呢！
想想昨天錢如發和沈岩看向自己的眼神，周明就特别得意，看來自己出人頭地的日子不遠了！
“組……老何，原來你躲在這裏，讓我這一通找。”周明原本要喊組長來着，但是看到何飛虎這幅慘樣子，話到嘴邊，組長就變成了老何。
說着話，周明進了早點鋪。一進早點鋪，周明就聞到一陣陣酒味，看着何飛虎，滿臉通紅，身子東倒西歪。
“伱喝酒了？”周明眉頭一皺問道。
何飛虎擡頭看了看周明，看不清楚，仔細辨認了一下，使勁晃了晃腦袋，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周明。還是一副欠抽的模樣。
何飛虎見周明臉上挂着不懷好意的笑容，又看到這家夥油光水面，身上衣服筆挺幹淨，心裏來氣，就想上去抽他兩個嘴巴消消火。
但是身子站了兩站，卻沒有站起來，渾身肌肉就如同不是自己的一樣，不聽使喚。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喝酒！這要是讓隊長科長看見，你還想幹不想了！”周明壓低了聲音，但是面上神情，卻是像申饬下屬。
“老子要你管，你算是什麽東西！”何飛虎神色呆滞，但是并不耽誤他看不起周明，瞪着眼睛，言語不清地說道。
“我可管不了你。不過，高隊長找你呢！”周明又是眉頭一皺，對于過去的老上司，周明不敢太過放肆。
“高隊長？老高高志遠吧！”何飛虎搖晃着說道。
“快點吧，别讓高隊長等急了！”周明不耐煩地說道。
何飛虎搖晃着站起身子，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哐當一聲，撲倒在地，把桌椅闆凳全部帶翻了。
“怎麽回事？竟然喝這麽多！”周明有點手足無措，站在那裏傻傻地嘟囔。
“這位客人不像是喝多了，可能是發燒……”
店主剛說到這裏，周明就将眼睛狠狠地瞪了過去。
店主連忙住嘴，驚訝地望着周明，不敢說話。
“在這裏做買賣？”周明問道。
“嗯。”店主連忙點頭。
“多少年了？”周明又問道。
“這個不好說，七八年了吧。”店主連忙說道。
“叫什麽名字？”周明又問道。
“我姓吳，他們都叫我老吳。”店主說話低下了頭。
“你把他……”周明指了指何飛虎，冷冷地說道：“搬到警察局。”
店主吓了一跳，剛想拒絕，周明眼睛一瞪，伸手拔出手槍，拍在桌上，狠狠地盯着店主。
“我搬，我搬。”店主連忙說道。
“人要是碰破一點油皮，老子拿你是問！”周明惡狠狠地說道。
“不敢，不敢！”老吳擦了擦頭上的汗說道。
“快滾！”周明将桌上手槍收起說道。
老吳答應着，出門上闆，周明眼睛又瞪了起來問道：“媽的，你幹什麽！”
“關門上闆，幫你送人啊。”老吳連忙說道。
“門不許關，趕緊去趕緊回！”周明不屑地說道。
“不關門，這要是丢了東西……”
“他娘的，怕丢東西，難道就不怕丢命嗎！”周明又抽出手槍。
“怕怕，我怕！”店主連忙将門闆放在一邊，慌亂之間，更是将門口花盆踢翻打碎。
看着老吳找了一輛平闆車，将何飛虎放在車上，推着車子一溜煙的跑向警察局方向，周明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周明想着，酩酊大醉的何飛虎被擡進特務科時的盛況。
這一次，甭說副隊長，就是組長估計都幹不成。
何飛虎幹不成，這個位置誰能幹？當然是自己，這還用說嗎！
周明得意洋洋的回到高志遠那裏，高志遠拿了一個望遠鏡，正在窗邊仔細觀察徐記酒館。
酒館剛剛開門，夥計正在打着哈欠下闆，将酒幌子旗挑了出去。
高志遠身後，巡長趙東手裏抓着一把半空，有滋有味的吃着，看着周明進來，隻不過瞟了一眼，也不答話。
“隊長。”周明畢恭畢敬站好，打了聲招呼。
“回來了。”高志遠将手裏的望遠鏡遞交給行動隊員路軍，回頭說道。
一回頭，卻隻見周明站在那裏，何飛虎卻沒有在，不由得一愣，皺眉問道：“怎麽就你自己？老何呢？”
“老何喝多了，我找人把他送回去了。”周明說道。
“喝多了？”高志遠笑道：“也難怪，昨天晚上下着暴雨，天氣那麽冷，老何估計也不會穿太多衣服，估計是喝點酒驅寒。喝多不可能，可能是累的了！回去就回去吧。”
“昨晚那場暴雨，何組長能在這裏蹲守一夜，真是令人佩服。”就連趙東這個老痞子也點頭贊歎。
“誰說不是呢，當差不自由，自由莫當差啊！”高志遠感慨着說道。
“嗨！誰讓咱們幹上了這個呢！嫁給人家就别嫌人家大！凡是掙錢的買賣，沒一樣是舒服的！”趙東又恢複了常态，嬉皮笑臉地說道。
“老趙，你久在街面，對于這一片兒太熟悉了他們都叫你‘前門溜子’，徐記酒館什麽時候開的，還有印象嗎？”高志遠笑着問道。
“哎呦，這個我有印象，徐記酒館開張時間不短，但是具體什麽開張，我一時半會兒還真說不上來。”趙東撓了撓頭說道。
猛然間，趙東想起了什麽說道：“對了！要想知道徐記酒館開張了多久，問一問老吳就知道了！”
“老吳？哪個老吳？”高志遠問道。
“就在這條胡同，往東兩戶，利用街面開了一間早點鋪，差不多是和小酒館同時開的張！”趙東說道。
高志遠心裏一動，皺眉問道：“同時開張？他們認識嗎？”
“不認識！從來沒有見他們說過話！”趙東笑道。
“從來沒有說過話？”高志遠一愣，神色變的極其難看。
“啊！反正我是沒有見過他們之間說過話！要說也挺怪，街裏街坊的，要是始終不說話，也挺難的。”趙東痞裏痞氣地說道。
“老吳人呢？”高志遠問道。
“早點鋪呢！剛才我還看到他在那裏賣早點呢。”趙東笑道。
“把他找來。”高志遠不動聲色地說道。
周明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嗫嚅地說道：“老吳……老吳……”
“怎麽了？”高志遠問道。
“老吳讓我打發去送何飛虎了。”周明說道。
高志遠臉色一變，冷冷地瞪向周明，站在窗戶旁邊的路軍突然說道：“隊長，情況好像不對！”
“什麽情況不對？”高志遠跨前一步，伸手接過望遠鏡。
徐記小酒館門前，夥計将門口懸挂的一大串大蒜摘了下來，挂上一大串火紅的辣椒。
“換個菜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高志遠神色微微一變，随後無所謂地說道。
“裏面，我說是小酒館裏面！掌櫃不見了！”路軍低聲說道。
“會不會是這些人看出了什麽，準備撤退了？”周明駭然說道。
“看出什麽？能看出什麽？”高志遠冷冷地問道。
“老吳……”周明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老吳是你打發走的？”高志遠斜了一眼周明。
咣當，屋門被重重推開，焦勇隔着屋門嚷道：“隊長，情況不對，這些人可能要撩！行動吧，要不然又是雞飛蛋打！咱們不能像六國飯店那樣啊！”
高志遠再也沒辦法猶豫，隻得說道：“那就抓人！”
焦勇點頭，回身沖着院裏的行動隊員說道：“我們小組正門，老高你堵後門，咱們動作小一點，不能太大動靜，還得靠這裏釣魚呢！”
周明連忙說道：“我讓我們人也行動吧！”
“你跟着裹什麽亂！這些人錢隊長好不容易才挑出來的，不能随便暴露！踏實待着！”焦勇沒好氣地說道。
徐記小酒館。
夥計若無其事地将辣椒挂好，将手裏白色毛巾一甩，進了小酒館。
小酒館中櫃台内，掌櫃已經不知去向，夥計進了裏面，從抽屜中摸出一支五連珠手槍，掖在腰後，出了櫃台，朝着廚房走過去。
焦勇帶了人快步穿過前門大街，沖進小酒館，不用吩咐，最後進來的兩名行動隊員熟練地上了門闆。
“路軍，守住門口。”焦勇說了一句。抽出手槍，快步走近廚房。
廚房内沒有動靜，焦勇閃身推門，夥計蹬着窗台，正準備朝下跳。
“别動！”焦勇喝道，手中手槍指了過去。
夥計回頭，想都不想，扣動扳機，啪的一聲響，吓得焦勇連忙趴下，子彈打中門框。
幾名行動隊員連忙躲閃，紛紛舉槍，焦勇低喝一聲：“不許開槍！抓活的！這家夥用得是五連珠，就五發子彈！”
特務們聽了，收回手槍，有幾個從竈台處繞了過去。
啪啪！
又是兩聲槍響，一個特務肩膀中了一槍，另外一個特務，擡手一槍，打在夥計身邊，雖沒有擊中，但是也讓夥計動作慢了半怕。
啪！
又是一聲槍響，特務連忙躲閃，當的一聲，子彈擊上了鐵鍋。
啪啪啪！
特務們紛紛扣動扳機，子彈打得窗台噗噗作響，夥計不敢靠近，身子離着窗戶不過一米距離，但是卻像是隔着千山萬水一樣。
啪！
又是一發子彈，打在門框上，發出聲響。
焦勇長身而起，獰笑着撲了過來，其餘幾個小特務也明白了過來，紛紛喝道：“沖啊！上啊！這小子沒子彈了！”
咔！
果然，夥計再次扣動扳機，但是沒有擊發出子彈，卻發出槍支退膛聲音。
饒是如此，也吓得大小特務紛紛縮頭。
等到聽見咔的一聲，紛紛瘋狂地沖了上去。
夥計将手槍用力砸了過去，伸手抓起竈台上一把菜刀，焦勇舉槍瞄準，大聲厲喝：“不許動！放下菜刀！”
夥計燦然一笑，揮手将菜刀勒向自己頸部。
焦勇大驚失色，撲了上去，幾個小特務也紛紛撲了上去，死死摁住夥計，将他手中菜刀奪下，夥計脖子上，已然被勒出一條血痕。
“铐上！先铐上！”焦勇低聲呼喝。
小特務們七手八腳，手忙腳亂地将夥計铐了起來。
啪啪啪！
牆外傳來幾聲清脆的槍聲，幾個人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站住！不要跑！”外面突然傳來高奇的叫嚷聲，焦勇爬上窗台，朝外面看去。
酒館掌櫃，手裏拎着一支手槍，撩着長衫衣襟，氣喘籲籲地從窗外經過，焦勇伸手抄起一個鐵鍋，照着掌櫃後背摔了過去。
掌櫃沒有想到這一手，鐵鍋正砸在後背上，掌櫃踉踉跄跄跑了幾步，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腳步噔噔，高奇帶了人直撲了上去，啪啪兩聲，随後再也聽不到槍聲。
“铐上！先铐上！”窗外傳來高奇的吼聲。
焦勇放心地從窗台上跳了回來，看了一眼夥計，吩咐着說道：“把他先帶到後邊，這裏收拾收拾，把門打開，正常營業。”
說到這裏，焦勇冷冷地笑了一下，盯着夥計看了幾眼，這才吩咐着說道：“把門口那串紅辣椒收回來，把這串大蒜給挂上！”
焦勇說完，将案闆上夥計剛摘下來的那一大串大蒜，遞給了小特務，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們……你們……”夥計驚恐地望向焦勇。
“我們要在這裏，把你們的人，一網打盡！”焦勇看着夥計，得意洋洋地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