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睡了幾個小時,楊登歡就被錢如發給拽了起來。
被迫營業的滋味不好受啊……
在食堂草草吃了幾口東西,錢如發就拉着楊登歡上了車。
昨天晚上,幾乎特務科的每一個行動隊員都睡得很晚,大會議室中的燈火幾乎亮了一夜,一、二、五三個大隊幾乎所有行動隊員都被召集回來開會,目标鴻運賭坊和徐記酒館。
會上,沈岩先是強調此次行動的重要性,随後又指示此次行動不許失敗。如果有人再蹈六國飯店的覆轍,堅決嚴厲查辦,絕不姑息遷就。
沈岩信誓旦旦地給大家講了韓三平的例子,如果膽敢畏敵如虎,那麽此刻拘留所中的韓三平就是榜樣。
大家很多人不知道韓三平究竟是誰,相互打聽之下,才知道是火車站巡邏的那個巡警倒黴蛋,被沈岩辦了一個渎職,目前關押在任胖子那裏。
有了先例,隊員們收起僥幸之心,臉上神色嚴肅了許多。
和六國飯店安排幾乎一樣,錢如發再次榮任現場指揮官,負責現場的臨機處置。
不過這一次,沈岩專門強調了一下,有事多和楊登歡商量一下。
之所以僅僅提了楊登歡,而沒有提到二隊隊長黃天河,倒也不是沈岩偏心,而是工作分配有側重。
二隊負責鴻運賭坊的盯控,必要時及時抓捕躲在裏面的劉宏光。
這一次沈岩下定了決心,雖然要放線釣魚,但是如果發現魚兒受了驚,有逃跑迹象,要及時抓捕,避免人财兩空的尴尬。
具體時機,由黃天河自行掌握。
錢如發的一隊,和楊登歡的五隊,則負責徐記酒館。直覺告訴沈岩,小酒館要比鴻運賭坊更加重要!
錢如發屢敗屢戰,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麽内疚,鬥志昂揚地将具體工作分派。
隻不過,這一次和六國飯店抓捕行動的安排不一樣,錢如發真是動了腦筋。
首先在盯控人員的安排上,錢如發就精挑細選,挑的都是那些其貌不揚,即便是放到人群中都不起眼,看上去就像是販夫走卒一般的行動隊員。
這些人由周明帶領,先行分批次進入現場,卡好點位盯控。
五隊的高志遠則負責聯絡前門大街警署,尋找幾處徐記酒館附近的民房,把行動隊員都隐藏起來,暗中監視。
這樣一來,明裏暗裏都有特務科的人,有什麽風吹草動,能夠及時反應。
楊登歡對于錢如發的安排,沒有不同意見,不過隻是提醒了錢如發一句,當心徐記酒館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聯絡點,或者交通站,把太多人手壓到這裏,留神最後得不償失。
不過,楊登歡講了,自己也覺得徐記小酒館不尋常,要不然劉宏光爲什麽要讓謝春花前來窺探呢?
所以楊登歡認爲,兩邊都要側重,随時關注兩邊的動向,以免顧此失彼。
分配完任務之後,特務科所有成員,一律不許回家,警察局大門落鎖,特務科小院落鎖,行動隊員們就在各個辦公室中休息。
沈岩和三個大隊長分成三班,沒兩個小時查一次,确保無人離開特務科。
折騰了一夜,一大清早,各個小組的組長都忙碌了起來,在食堂匆匆吃了個飯,按照昨天晚上分工,紛紛進入自己崗位。
高志遠帶了高奇和焦勇兩個小組,一大清早就出了門,到前門大街警署聯絡民房,五大隊隻剩了楊登歡親自率領的那個行動小組。
被錢如發催着吃完了飯,楊登歡帶着人出了食堂,站在特務科院中。
雨後初晴,天空一片晴朗,微風送爽,一掃七月間北平的暑氣,讓人心中爲之一暢。
“嚯!今天天氣真好啊!難得的清涼天,瞧前幾天,就跟個蒸籠似的,我都覺得自己是包子了。”楊登歡手裏握着一根牙簽,剔着牙齒說道。
“老天可憐善人,這要是前兩天那天氣,咱們這麽跑下去,說不定就有幾個兄弟中暑的!”錢如發一身繭綢薄褲褂,将袖子卷到臂彎處,看上去都十分涼爽。
一輛綠色帶蓬卡車停到院子中間,汽車車身篷布上,印制了“保全運輸”四個大字。
司機老崔下車和楊登歡、錢如發打招呼。
“咱們這輛車?哪找來的?”楊登歡指着卡車,納悶地問錢如發。
司機老崔是一隊的,楊登歡不但認識,和他還算是熟絡,平時老開着隊裏那輛最大号的廂式警車。
但是這輛卡車,卻不是警察局的,從車身篷布印制的字樣來看,倒像是前門火車站貨場那家最大運輸公司的汽車。
“咱們的車太紮眼,所以我找保全運輸公司要了一輛卡車。前門大街離着前門火車站貨場挺近,這種大卡車有不少,所以不招人注意。咱倆坐前面湊合湊合,弟兄們到後面。”錢如發說完,拉門上了副駕駛,盡量朝裏面擠了擠,沖着楊登歡擺手,示意他上車。
行動隊員們不等錢如發吩咐,紛紛從後面爬上車廂。
錢如發這一次準備的挺充分,楊登歡心中一凜,笑着擺了擺手說道:“得了吧,我還是上後面吧!咱們仨在前面,擠着人家老崔,老崔不好意思說,他還怎麽開車。”
楊登歡說完,雙手扒着卡車後廂,瞬間車上伸出四五隻手,紛紛殷勤地說道:“楊隊長,我拉你上來。”
楊登歡輕笑了一下,誰的手也沒有接,翻身上了卡車,笑着說道:“各個小組長點點,自己人都到齊了嗎?”
“到齊了!”
“我們組到齊了!”
“隊長,咱們組也齊了。”楊登歡直屬小組的副組長喬偉湊過來說道
“讓前面老崔開車!”楊登歡揮了揮手說道。
綠色卡車緩緩開出警察局,朝着前門大街方向開了過去。街面上坑坑窪窪,不少地方還殘留着水窪。
昨天晚上,那一場暴雨,簡直下得太大了!
前門大街。
何飛虎宛如落湯雞,哆哆嗦嗦坐在胡同口一家早點鋪門口。
昨晚下了一夜雨,何飛虎沒處藏沒處躲,蜷縮在一家門檐底下待了一宿。
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暴雨天氣基本都不會出門。
但是對于特工來說,暴雨天氣卻是絕佳的掩護。所以何飛虎不敢掉以輕心,整整盯了小酒館一整夜。
好在一整夜間,小酒館十分消停,自從上闆之後,就不再有任何動靜。
何飛虎擡手看了看表,時間不過是七點多鍾,北平人早上大多喝茶,沒有喝早酒的習慣,所以現在小酒館還沒有到開門營業的時間。
昨天晚上,周明回去報信,直到現在也沒有信息,甭說信息了,就連人都沒有回來。
何飛虎隐隐約約覺得,周明肯定被錢如發給留下來了,錢如發這麽做的目的,無非是在給自己小鞋穿。
何飛虎直到現在依然認爲,六國飯店的行動,自己沒有錯!如果當時錢如發聽自己的,何至于費這麽大的事,劉宏光早就落網了。
要是論起資曆和能力,何飛虎不遜于和自己同一時期的任何一個行動隊員!
平東猛虎的綽号可不是白叫的!多少巨匪大盜,延安重慶的人物,都栽倒在自己手裏,自己現在這個帽子,是拿命拼出來,拿實打實的功勞頂上來的!
現在隊裏一直有傳言,要提拔自己做一隊的副隊長,隊長錢如發也幾次都隐隐約約透漏了這個信息。
沒有想到六國飯店的這次行動,錢如發的一個疏忽,讓自己離着這個位置越來越遠!
好不容易拼出來的位置,堅決不能就這麽算了!這一次自己要好好露上一手,把自己失去的東西奪回來!
隻不過,天太冷了!七月的北平即使下過雨後,也不該有這樣的天氣啊!自己這是怎麽了?爲什麽如此寒冷?
附近就這麽一家早點鋪子,何飛虎又不敢跑遠,這一會兒要是有一碗熱氣騰騰地羊雜湯喝上幾口,想必能夠解一解寒氣。
何飛虎心中一動,心想如果能有兩口酒喝,是不是也能解解寒氣?
望着眼前一碗炒肝,幾個包子,何飛虎擡頭問道:“店家,你這邊有燒酒嗎?”
“有啊,不過咱們北平大清早喝酒的爺們可不怎麽多。”店主是一個胖子,看上去頗爲富态可親。
“太冷了,喝一口解解寒。”何飛虎哆嗦着說道。
店主看何飛虎滿身水迹,渾身顫抖,面色潮紅,吃驚地說道:“這位爺,昨晚淋雨了吧?我看你面色通紅,該不會是發了熱?要不要先找個郎中看看,吃兩副藥發發汗?咱們街底就有一位吳郎中,醫道頗爲高明……”
店主關心,喋喋不休,讓何飛虎聽了有些頭暈,坐在那裏晃了兩晃,差點摔倒。
何飛虎定了定神,這才皺起眉頭說道:“廢什麽話!讓伱打酒就打酒,哪裏有那麽多廢話!喝酒不也發汗嗎!”
“那可不一樣,喝酒發汗,那是虛汗,也稱之爲盜汗,而吃藥發汗……”
啪!
何飛虎用力一拍桌子,腦袋又是一陣眩暈,正在搖頭晃腦賣弄學問的店主,被吓了一跳,連忙住口。
“打酒!快打酒!”何飛虎頭疼欲裂,無瑕和店家廢話,低聲說道。
“诶!得嘞!好良言難勸……”說到這裏,店家也覺得不合适,連忙住口不再說話。
何飛虎已然聽不清店家在說什麽了,見店家将酒碗端過來,忙不疊接過來,喝了一大口。
瞬間,一股暖流湧了上來,舒服了不少,身上覺得暖和了許多。
看來這個法子有點作用,何飛虎又喝了一口,身上暖意更濃,但是腦袋的疼痛感,卻一點也沒有減輕。
看來喝的還是太少,何飛虎略微擡高了一點聲音說道:“店家,再來一碗。”
周明帶了人趕到徐記酒館,将人散了開去,遠遠看到五隊的副隊長高志遠沖着他招手,連忙連跑帶颠的湊了過去。
“高隊長,您找我啊。楊隊長他們呢?”周明一邊說話,一邊左顧右盼。
“幹好自己差事!别瞎胡亂看!”高志遠一皺眉說道。
高志遠平時不苟言笑,難得和手下的行動隊員開個玩笑,所以大多數行動隊員,即便不是五隊的,見了這位高隊長,心中也是發怵。
周明見高志遠皺眉,連忙正色站好,神色惴惴不安地看着高志遠,不知道這位難說話的副隊長叫自己什麽事。
“何飛虎呢?找他過來問問昨天晚上情況!”高志遠冷冷地問道。
昨天開完了會,高志遠今天一大清早就帶着高奇和焦勇兩個小組,加上自己親自帶的那個小組,一共三個小組,十幾個人,到了前門大街警署,找了管轄這一片的巡長趙東。
兩人一說話,高志遠就聽出來了,趙東這家夥是久混街面的老痞子。
高志遠也沒有給趙東說什麽原因,隻是給趙東劃了一個區域,讓他給找幾間能夠藏身的民房。
趙東果然是老江湖,聽了高志遠說話,二話沒說就帶着高志遠到了前門大街,沒費多大功夫就給高志遠找了幾間民房。
房屋主人無一不是像敬太爺一般,将衆人迎進屋内,又是遞煙又是泡茶,忙得不亦樂乎。
也由此可見趙東在這一片的影響力。
高志遠挑選了一處小酒館對面榆錢胡同的一戶人家,從他家後屋窗戶,正好能夠看到小酒館的正門。
這個位置,無論小酒館一舉一動,都難逃監視。
選完了位置,高志遠把行動隊員分好了班,輪流監視小酒館一舉一動,這才從民房中出來,想要找到何飛虎了解一下昨晚的監控情況,正好見到周明,于是這才把周明叫到跟前。
“老何?”周明一愣,想了想說道:“剛才我一過來就去我們監控點找他,老何不在那裏,八成找地方躲起來睡覺了吧!”
“少廢話,趕緊給我找!”高志遠冷冷地說道。
對于這個特别聰明的行動隊員,高志遠非常反感,所以和周明說話,高志遠從來不假辭色。
反而倒是何飛虎,高志遠卻有些同情。
高志遠之所以同情何飛虎,那是因爲兩個人履曆相仿,而且都是以業務能力超強而著稱。
今天何飛虎這個下場,讓高志遠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高志遠畢竟是副隊長,周明不敢怠慢,見高志遠再次瞪起了眼睛,連忙說道:“诶诶诶!我這就去找。”
周明圍着榆錢胡同轉了一大圈,終于看到早點鋪中的何飛虎,神色一振,大步走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