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楊登歡沒有回家,但是也沒有在特務科辦公室,而是在警察局檔案室裏待了一晚上。
有些檔案,還是自己查閱一下,更爲放心。
比如說江茂才的案件,楊登歡必須再去确認一下,心中才能放心。
畢竟現在形勢逆轉,和當初不可同日而語。
過去自己抓日諜,現在北平成了日本人的天下。
如果自己落到日諜手裏,那樂子可就大了。
翻閱了一整夜檔案,楊登歡把江茂才案件的整個案情又梳理了一遍,楊登歡這才放下了心。
目前看來問題不大,警察局這邊留存的僅僅是江茂才所涉及刑事案件檔案,至于南苑機場盜取布防圖的案件,警局檔案中并沒有提及。
這就好辦多了,南苑機場隸屬于29軍,部隊已經全部撤離,自然沒有了對證。
警察局這邊檔案一片空白,江茂才人也死了,涉案的姚喜、楊小波等人也都已不在人世,這起案件可算是死無對證了。
當然,爲了不引起懷疑,楊登歡沒有僅僅調閱江茂才案件的檔案,而是幾乎将曾經的偵緝二處近兩年來辦過的案子都翻了一遍。
對于檔案員的疑問,楊登歡給出的理由是“溫故而知新”。
一大清早回到特務科辦公室,發現隊員們都出發了。錢如發給他留了一張紙條,讓他直接到正陽門火車站站房會合。
楊登歡汽車剛剛停穩,谷峰就快步過來,伸手給他拉開了車門,态度十分恭謹。
“楊隊,今天早上您沒回辦公室,錢隊長說不用等您。我和陶偉他們幾個就先過來了。”谷峰謙卑地說道。
“都過來了?”楊登歡一邊下車,一邊問問道。
這一次行動,楊登歡沒有帶五隊的行動人員,帶了幾個三隊的人,楊登歡讓谷峰做他們幾個的臨時組長。
“我,小林和老陶一起過來了,大李子還沒有來。”谷峰說完,又加了一句:“錢隊長也到了,還有幾個人不認識。”
楊登歡腳步停了一下,皺眉問道:“大李子沒來?什麽情況?不是所有人不能離開警察局嗎?”
大李子名字叫做李懷德,因爲個子挺高,所以隊裏的同事們稱作大李子。
“大李老婆病了,他說回去看一眼。錢隊長批準了。”谷峰連忙說道。
“有人和他同行嗎?”楊登歡又問道。
“有,原本我想陪他去的,但是錢隊長讓一隊的候三陪他去了。”谷峰說道。
楊登歡噢了一聲,随後又問道:“那幾個不認識的人是哪的知道嗎?”
“不知道。之前沒見過,應該不是咱們警察局的人。”谷峰搖了搖頭。
楊登歡不再問谷峰,也沒有給他解釋,而是大步走向站房。
楊登歡知道,谷峰口中所說不認識的那幾個人,應該是财政署負責押運钿版的警衛。
“小林和陶偉他們人呢?”楊登歡邊走邊問。
谷峰跟了兩步,站了下來笑道:“值班室呢,錢隊長他們都在那兒。”
楊登歡見谷峰停下了腳步,回頭問道:“怎麽回事?你怎麽不走了?”
“我等等大李子。”谷峰說道。
“不用等。咱們先進去。大李子說不定就不來了。”楊登歡說道。
“欸!”谷峰答應了一聲,快步跟了上來。
“咱們不和科長一起行動,是不是另外有任務?”谷峰一邊走,一邊打量楊登歡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楊登歡點了點頭。
“隊長,咱們今天什麽任務?”谷峰笑着問道。
“配合财政署辦點事情。”楊登歡雙手插兜,悠閑地說道。
“配合财政署……”谷峰嘟囔了一句,想了一想,緊走兩步,又想開口問話。
“别瞎打聽!不知道内部紀律!打聽多了是非多!”楊登歡頭也不回,語氣冷淡地說道。
“不是,我沒準備打聽。”谷峰連忙說道。
“那你這是幹什麽?”楊登歡一愣問道。
“我是想說我兜裏沒煙了,去買一盒回來。”谷峰說道。
“去吧,快去快回。”楊登歡說着話,大步走進站房。
谷峰答應了一聲,看了一眼轉進值班室的楊登歡,轉身朝着對面的小胡同跑了進去。
楊登歡推門進了值班室,錢如發聽到門響,轉身回頭,見是楊登歡,笑着說道:“老楊,怎麽才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兩位财政署的長官。”
楊登歡一進門就看到正對着門的長椅上,坐着一胖一瘦兩個身穿中山裝的人,大的年紀差不多四十出頭,小的也就不到三十。
錢如發剛才正陪着他倆說話,看情況,這兩個人應該就是财政署押運钿版的帶隊長官。
牆角處,幾個一隊的行動隊員陪着幾個身穿制服的年輕人,每個人叼了根煙在那裏吞雲吐霧。
不用說,這幾個人一定是押運钿版的警衛了。
“昨天晚上看了一晚上檔案,眼睛都快使瞎了,迷瞪了一會兒,居然又睡過了。”楊登歡笑着說道。
“沒事翻那玩意幹嘛,我看你也是閑的。”錢如發先是開了一句玩笑,随後指着四十的多歲胖子說道:“這位長官,是咱們财政署主管警衛的吳副總監。”
“吳副總監好。”楊登歡想要敬禮,吳副總監搶先一步抓住楊登歡的手,使勁搖了兩下,客氣地說道:“吳一鳴,叫我老吳就行。”
“吳副總監太客氣了!你們可是我們的财神爺啊。”錢如發在一邊笑道。
“不敢,不敢。很多事還得仰仗咱們特務科,兩位隊長乃是咱們特務科的棟梁之才,一鳴如何敢以長官自居?”吳一鳴一邊推着眼鏡,一邊文绉绉地說道。
“你瞧人家财政署,大都是文質彬彬的秀才,哪像咱們特務科,都他娘的大老粗。”錢如發笑着說道。
“如此亂世,厚重少文的武士,要勝過舞文弄墨的書生喽!”吳一鳴頗爲感慨地說道,說完自嘲地哈哈笑了兩聲。
錢如發陪着笑了兩聲,随後右手伸向三十多歲的年輕人,那人見狀,不等錢如發說話,已然開口說道:“兄弟财政署警衛處副處長金勝輝,還請兩位隊長多多關照。”
和吳一鳴不同,金勝輝說話之間,頗爲傲慢,雙手置于腹下,沒有絲毫伸出手和楊登歡握手的意思,臉上更是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情。
見到這厮這副深情,楊登歡自然不會假以辭色,不過微笑着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楊登歡無所謂,錢如發在一旁,非常不快,鼻子輕輕冷哼了一下。
吳一鳴似乎看出來錢如發的不快,笑着說道:“錢隊長,我們金處長平時不是這樣崖岸高遠,他還是很喜歡交朋友的!你們警察局就有不少金處長的好朋友。主要是這一次咱們任務太重要了,所以金處長才刻意的嚴肅了些。”
錢如發聽了,不置可否,隻不過幹笑了兩聲,算是給了吳一鳴的面子。
“金處長,咱們聊一下行進路線吧?”吳一鳴笑着沖金勝輝說道。
“不忙,等一會兒咱們從火車站離開再說。”金勝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道。
吳一鳴臉上露出一絲不快,随後轉瞬不見,笑着說道:“也好!也好!此事由你全權負責,身上擔着大幹系!謹慎一些也應該。”
“也不全是。”錢如發終于等到了機會,冷冷地說道:“如果钿版出了任何問題,在坐的所有人恐怕都得跟着吃挂落,絕不會有一個人例外,所以我認爲大家還是相互信任,精誠團結爲好。”
金勝輝自從進了值班室,就是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神色,多疑的眼神甭提有多讨厭了!好像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一個人可以使他信任。
錢如發早就看他别扭,此刻終于逮着機會刺他兩句,又怎肯放過!
金勝輝瞪了錢如發一眼,正要反唇相譏,楊登歡搶先問道:“老錢,站裏這邊怎麽安排?科長他們呢?咱們跟不跟歡迎隊伍一起上站台?”
錢如發聽了故意大聲說道:“原本這些,也應該等到專列到了之後再安排。但是現在屋子裏都是自己人,沒有一個外人,我就先布置了吧,大家也好提前準備準備,不至于到時候措手不及。”
錢如發說這話,故意看了一眼金勝輝,得意地一笑,繼續說道:“沈科長他們不和咱們在一起,另有任務。現在站内已經全部戒嚴,除了工作人員之外,任何人不能進入站台。所有的列車也不進不出,一切等到專家離開,再恢複正常。待會兒在專列到達之前,咱們就先行進入股道,專列進來,咱們從背面門上車,取走钿版,出站離開。”
錢如發說完,吳一鳴已經笑着說道:“這個安排好!不和大隊人馬沖突,神不知鬼不覺,就将钿版取走,安全系數更高了!”
“所以說,有些方案必須拿出來,所有成員分享,這樣才更加利于咱們完成任務。”錢如發又瞟了金勝輝一眼,金勝輝咽了口吐沫,沒有說話。
“金處長,咱們行動路線也和錢隊長他們說說吧,免得到時候忙亂。”吳一鳴沖着金勝輝說道。
金勝輝猶豫不決,吳一鳴沖着他連連使眼色。
盡管财政署此次行動負責人是金勝輝,但是畢竟吳一鳴是副總監,而且這一次被派來,也有監軍的成份在裏面。
金勝輝無奈,隻得說道:“那……那我先把車隊行進的順序說一下吧。”
錢如發不屑地瞪了金勝輝一眼,冷冷地說道:“虎子!”
“到!”
正和财政署警衛處警衛們聊天的一個虎頭虎腦的大個子,連忙答應了一聲。
“你在這兒聽聽金處長說得那個什麽行進順序,我和楊隊長去撒個尿!”錢如發說完,拉起楊登歡就走。
“我不……”
“撒尿去,去不去!”錢如發三角眼一翻,望向楊登歡。
楊登歡無奈,隻得給吳一鳴笑了一下,說道:“副總監,實在不好意思,我和老錢方便一下,馬上回來。讓金處長先講着,我們有人聽。”
吳一鳴笑着說道:“去吧,去吧,人有三急,很正常嘛!”
錢如發拉了楊登歡快步出來,楊登歡在後面輕聲說道:“老錢,何必呢,咱們就是配合财政署送兩塊钿版。這個活兒一完,和這些人說不定就再也不會見面了,幹嘛給那個姓金的那麽下不來台?”
“頂煩他事事的模樣!什麽東西!有什麽了不起。”錢如發狠狠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地說道。
“你瞧……”
楊登歡又要勸說,站房大門推開,谷峰和候三、大李子三個人并肩走進來。
“楊隊長……錢隊長,你們怎麽出來了?”
三個人見錢如發和楊登歡出來,連忙站住腳步,畢恭畢敬地打招呼。
“大李子啊,你老婆怎麽樣?不行就回去。”楊登歡和顔悅色地說道。
“沒問題了,應該是内熱又着了風寒,已經找了大夫看過了。”大李子說道。
“别當兒戲,風寒可不是鬧着玩的!我有一朋友,德勝門大街羊蹄胡同回春堂坐館大夫,要不然你找他瞧瞧。”楊登歡關心地說道。
“多謝隊長關心,真沒問題了。”大李子連聲道謝。
“楊隊長,昨個我也看了,我瞧八成弟妹是素的,這才着急上了火,我說我身體棒,幫着弟妹敗敗火,誰知道大李子還不願意!”候三笑道。
“滾蛋!少占便宜!”大李子踢了候三一腳說道。
“候三,你小子就壞吧!”錢如發指着候三笑罵了一句。
“你們三個,怎麽湊到一起的?”楊登歡笑着問道。
“我在胡同口買煙,碰到了他們倆,就一起回來了。”谷峰說道。
谷峰一邊說話,一邊将買來的香煙撕口。
“買煙?碰到他們倆?你自己出去買煙了?”錢如發麻臉變得猙獰,冷冷地說道。
谷峰吓了一跳,香煙不由自主掉在地上。
“我……我……”
“你慌什麽!”錢如發向前進了一步,逼住谷峰。
谷峰眼睛求助地望向楊登歡。
“老錢,你幹什麽!再把我們谷組長吓着!”楊登歡一拉錢如發,沖着谷峰幾個人說道:“你們幾個先進去,聽聽财政署那個金處長說些什麽。”
谷峰如蒙大赦,連聲答應,慌着跑開。
“回來!”楊登歡喊了一句。
谷峰身子一哆嗦,緩緩回頭,楊登歡指着地上的香煙說道:“香煙!香煙掉了!”
谷峰如釋重負,連忙彎腰撿起香煙,跑了開去。
錢如發滿心不甘,眼睛望向谷峰。
“别看了!我讓他去的。”楊登歡無所謂地說道:“再說了,财政署姓金那孫子什麽還沒說呢,咱倆都還蒙在鼓裏,更何況他們幾個呢!”
錢如發聽了也苦笑了一聲,嘟囔了一聲:“财政署姓金那小子,還真夠孫子的!”
“甭管他了,咱們撒尿去!”楊登歡一摟錢如發笑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