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這件事不過是财政署爲了新成立的聯合銀行發行貨币,在日本定制了兩塊钿版,經由滿洲國送抵北平。
爲了安全起見,财政署隐去了钿版的消息,而是謊稱聘請财務專家莅平指導業務。
派遣軍參謀部想利用這一次事件,做一個局,将消息利用特殊途徑散發出去,目的在于以專家和钿版爲餌,消滅抗日勢力。
随着事情的發展,現在憲兵隊和警察局也參與了進來。
财政署擔心偷雞不着蝕把米,在混亂中钿版出意外,這才對這項行動頗有抵觸。
爲了安慰财政署,也爲了确保钿版安全,參謀部這才同意派自己和錢如發參與護送钿版的任務。
護送钿版,當以财政署的警衛處爲主,所以行動路線和抵達地點,目前特務科一無所知。
而憲兵隊的力量,并不參加這一次護送行動,他們主要負責消滅上了鈎的抗日力量。
至于哪一股抗日力量會上鈎,憲兵隊并不在意,也無所謂,隻要是能網到抗日力量就行,而且越多越好!
好深的一個坑!不知道入坑的又是哪一股抗日力量!
不管是哪一股力量,不都是抗日力量?此消彼長,實在不是好買賣!
但是事到如今,楊登歡也無可奈何。
且不說警察局現在壁壘森嚴,任何人不許私自進出。即便是能夠自由進出,這個消息又該傳遞給誰呢?誰又知道憲兵隊這一次對付的又将是哪家抗日力量?
棋錯一招,滿盤皆輸!現在的楊登歡隻能等待,等待明天的行動。
隻有在行動中見機行事,想辦法周全了!
情報工作,撲朔迷離,得到不一定是幸運,失去也不一定是損失。
這件事給楊登歡提了一個醒,今後對于情報的分析和甄别,一定要多加小心,以免落進圈套。
與此同時。
興隆肉鋪。
孫莫然背着手在房間中踱來踱去,似乎在考慮,又似乎打不定主意。
隔壁傳來一陣陣叫嚷吆喝,劃拳猜枚之聲,孫莫然不禁眉頭微微一皺。
土匪就是土匪,自從郝大帥過來之後,就沒有一個消停時候,天天喝酒打牌不算,甚至附近的花樓香館,也有他的足迹。
孫莫然無奈地歎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隔着窗外透過來的月光,可以看到孫莫然臉上有着期待和擔憂的神色。
孫莫然之所以舉棋不定,自然有他的原因。
就在上個月,校長對軍情局進行了大改組。
第一處黨調處更名爲中統局,第二處特務處則更名爲軍統局。
名字改了,原來的戴處長成了戴副局長。
雖然是副局長,但是正局長不管事,所以實際大權還是在戴局長手中。
軍統局下面的特務們,也隻認這位副局長,沒有人那麽沒有眼色,把戴局長叫做戴副局長。
特務處成了軍統局,下面的科所隊室也跟着水漲船高,不僅級别提高了,而且幹部人員也擴了編。
大家都在利用各種條件搞行動,搞情報。一時間軍統局各個區、處、所、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做的是風生水起。
想來也正常,現在軍統局,占有一席之地的中層,誰不想給戴局長露一手?說不定借此機會,升上那麽一兩級,擴張地盤,擴充屬下。
孫莫然也是如此,他當然也想在戴局長面前露一下臉,戴局長一高興,說不定自己的那個“副”字就被拿掉,孫副主任變成名副其實的孫主任。
但是自己在敵後啊!身處虎狼之地,自保尚且不暇,更何況露臉,似乎更是比登天還難!
不過現在倒是有一個好機會,如果自己抓住了這個機會,說不定就能幹成一件大事。
不久前,孫莫然收到可靠情報。明日早七時,有一位财政署的經濟專家将到達北平正陽門火車站。
而且,孫莫然知道,這一次名義上是專家莅平,其實背後真正目的,是押運兩塊钿版!
僞聯合銀行貨币钿版!如果自己把這兩塊钿版搶來,或者毀掉,是不是就算給戴局長送上了一份厚禮?
在特務處更改爲軍統局的大好日子,如果自己能夠給戴局長獻上這麽一份厚禮,戴局長一高興,不得讓自己真正成爲孫主任啊!
但是,孫莫然隐隐覺得有些不對。
原因無他,這一次情報獲得地太過容易!
作爲情報界一隻自身老狐狸,情報工作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假莫辨的情況非常了解。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輕易獲得的情報不值得信任。
但是,馬上到嘴的肥肉不吃,實在是有傷天理。所以無論情報真假,還得第三方落實才行。
既然專家隸屬于财政署,需要钿版印制貨币的僞聯合銀行,也屬于财政署,那麽就不妨從财政署下手,了解一下此次行動的真實性。
現在,坐立不安的孫莫然就在等一個電話,一個财政署内線的電話。
叮鈴鈴……
桌上的電話驟然響起,孫莫然聽了一激靈,穩了一下心神,随即抓起了電話。
孫莫然默默不語,聽完了電話那頭說話,嘴邊扯出了一絲帶着得意的冷笑。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裏面真的有陰謀。
孫莫然心中除了得意之外,更多的是慶幸!
情報工作太他麽可怕了,一招走錯就是萬劫不複!
起初,自己收到的情報,不過是一個财政署的經濟專家莅平,經過自己深入了解,動用内線偵察,終于發現經濟專家,不過是這次行動的幌子,真正行動目的其實是運送钿版。
多虧自己警省,沒有輕易相信,而是動用了自己在财政署的内線。
好在内線級别夠高,查出來了對方行動的真相。
原來專家所攜帶的钿版,不過是誘餌而已!真正的钿版由另外一批人護送,直達衆和銀行。
财政署的内線級别很高,不僅搞清楚了行動内容,而且還搞清楚了行動路線!
由正陽門火車站出發,途徑前門大街、宣武門大街、崇文門大街,最終到達此行目的地,衆和銀行。
護送钿版的人,目前所知是财政署警衛處和警察局特務科的人員押送,沒有憲兵隊。
憲兵隊的人去哪了?日本人搞這麽一出,明着像移花接木,其實是欲蓋彌彰,他們究竟是爲了什麽?
孫莫然想到這裏,眼睛猛然一亮,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孫莫然腦海中迅速産生。
既然日本人演了這麽一出,那麽何妨不将計就計,配合一下。
就讓郝大帥的人明天早上襲擊專列,刺殺專家。如果能夠刺殺成功最好,如果刺殺不成功,那麽至少能夠吸引日本人的注意!
自己則趁此機會,帶上潛伏的行動人員,奪取钿版!
有奮鬥自然有犧牲,更何況是奪取钿版,破壞敵人經濟的大事!爲了奪取钿版,即便是犧牲一些人又算的了什麽?關鍵是犧牲的人,又是一幫子土匪!
雖然目前钿版和即将到來的“财神”沒有任何關系,但是孫莫然隐隐覺得,這位“财神”地到來,八成和钿版有關。
如果到時候,自己将钿版放在“财神”面前,可以想見他當時詫異的表情!
那才叫一個露臉呐!
孫莫然想到這裏,打定了主意,滿臉興奮之色,用力拍響桌子上的電鈴。
鈴聲剛起,小武推門進來,輕聲問道:“主任……”
“通知各個組長,來我這裏開會!”孫莫然不等小武說話,快速說道。
各個小組的組長和郝大帥的人馬,孫莫然早就召集了過來,就在等這通電話,此刻前景已然明朗,還有什麽可以猶豫!
小武出門,陸續有人進入房間,不一會兒孫莫然房間就坐滿了人。
“孫主任,咱們都是血性漢子,玩不得虛的,有什麽吩咐你就直接說,咱們幹就完了!誰要是尿了褲子,誰他娘的就不是爺們!”郝大帥大聲說道。
孫莫然臉上充滿了笑意,沒有說話,而是從桌上拎起早已準備好的紅袋子,随手遞給了郝大帥。
郝大帥故作納悶地問道:“孫主任,這是什麽?”說着話,将紅袋子接了過來。
郝大帥入手,紅袋子份量不輕,孫莫然笑了一下說道:“五十兩黃金,等到事成之後,還有這麽多。”
不僅僅是郝大帥,屋裏所有人都紅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紅袋子。
“主任,你這是幹什麽!咱們也是熱血漢子,不光是爲了錢,這裏面有那個……那個……什麽仇……對了!家國情仇!”
“我知道,我知道。”孫莫然神色和藹慈祥,笑着拍了拍郝大帥,溫言說道:“老郝是一條好漢!在坐的諸位都是好漢!”
郝大帥即便那麽厚的臉皮,聽得也是臉上一紅。
“但是好漢就不需要用錢了嗎?好漢難道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沒有父母家人?”孫莫然義憤填膺,環顧了衆人一眼說道:“最讨厭動辄誇别人‘你是英雄,你得爲國家舍生忘死!你得犧牲!’犧牲當然可以,但是你不能白白讓人家犧牲!”
郝大帥聽得熱血沸騰,滿面通紅,正要說話,孫莫然講手指比在嘴唇上,示意衆人輕聲。
“主任說的太好了,有良心,知道替我們這些賣命的苦哈哈們着想,不像那幫子穿中山裝别鋼筆的王八蛋,說起話來人模狗樣,滿嘴仁義道德。辦起事來卻全部都是桌子下面做活,男盜女唱!”郝大帥激動地說道。
“明天早上七點,專列到站,停靠三站台。你們幾個化裝成鐵路工作人員,提前下到一二站台中間的股道,等到專家經過的時候,你們開槍!我給你們配備毛瑟軍用手槍,每個人兩梭子子彈,打完之後不管是否成功,你們立刻沿着鐵路向南邊撤退,南邊大概七百米左右,有一座鐵路橋,到時候我會在橋下安排一輛沙土車,你們從橋下跳下來,跳到沙土車内,就可以安全撤退了。”
郝大帥聽完孫莫然說話,臉上一副茫然神色,孫莫然一愣,猶豫着問道:“你有什麽問題嗎?”
“你剛才說得那個毛瑟軍用手槍是什麽手槍?”郝大帥問道。
“啊!”孫莫然一愣,連忙吩咐了一句:“小武,把你的槍給老郝看看。”
小武默不作聲,從腰裏将駁殼槍抽了出來,關上保險,遞給郝大帥。
郝大帥僅看了一眼,也不用手接槍,就笑着說道:“我說什麽茅廁什麽的,把我給整糊塗了,原來就是自來得啊!”
“你這邊還有什麽問題?”孫莫然不動聲色,輕聲問道。
“我這邊沒有問題!自來得好!這家夥勁兒大!平端着左右橫掃,咔咔咔的可帶勁兒了!一人兩梭子,甭說是專家了,就是磚頭,老子也能把他打出洞來!”郝大帥說道。
“好!明天就看你了!”孫莫然使勁拍了拍郝大帥肩頭。
“我們化裝成什麽鐵路工人?有機會進股道沒有?”郝大帥突然有些擔心地問道。
“這個沒問題!到時候你們化裝成檢修列車的工人,直接下股道。”孫莫然說完,沖着小武說道:“小武,待會兒你帶着郝大帥他們找幾套鐵路工人的衣服,要舊一些,看起來油漬麻花的那一種。”
“明天我們如何進站?”郝大帥又開口問道。
“小武會告訴你車站上的聯絡人和聯絡暗号,到時候有人帶你進站。”孫莫然耐心地說道。
郝大帥和小武離開,房間中,僅僅剩下了孫莫然和在華北區潛伏的5個小組組長。
孫莫然環視了幾個人一眼,眼睛在一個瘦高個,眼睛很大,三十餘歲年紀的人身上停了下來。
“楊大眼!”孫莫然指着瘦高個,高興地叫了一句。
“區長還能記起我啊!”徐大眼激動地說道。
“當然!那一次在張北的時候,要不是你背着我逃出來,哪有今天的孫莫然!”說到這裏,孫莫然一指徐大眼的右腿問道:“怎麽樣,槍傷好了嗎?留沒留下什麽後遺症?”
“早就好了!貫通傷,好得快。後遺症沒有留下,不過就是陰雨天腿疼!比他娘的算卦還靈!我要是不去擺個攤,我都覺得自己虧了!”楊大眼笑着說道。
孫莫然一陣哈哈大笑,笑了一會兒,才又說道:“你們組現在有幾個人?我記得你們組之前有一個神槍手,是叫做王伯勇吧,他現在怎麽樣了?”
“王伯勇犧牲了。”楊大眼黯然說道。
“犧牲了……”孫莫然歎了一口氣,頗爲惋惜的搖了搖頭。
“主任,你要是需要神槍手,我們組倒是有一個。”旁邊一個留着大胡子,身材矮胖,活脫脫一個屠夫模樣的人說道。
“噢!說說看!這個神槍手什麽情況?”孫莫然連忙問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