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二神情委頓，雙眼緊閉，腦袋歪向一邊，似乎已經睡着了。
王大嘴從牆角提起涼水桶，潑了上去，查二一個激靈，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楊登歡，又緩緩閉上。
“别費勁了，都是我幹的，和别人沒有絲毫關系，辦我一個人就行了，千萬不要拉扯上别的好人。”查二語音輕蔑，滿不在乎。
“走私買賣違禁品是你做的？”楊登歡沉聲問道。
“不錯。”
“私通郝大帥，偷運違禁品也是你做的了？”楊登歡又問道。
“也是。”
“如此說來，你是承認你私通共黨了？”楊登歡又問道。
“不錯……什麽私通共黨！”查二剛剛毫不在意地說了兩個字，立時明白了過來，登時瞪大了眼睛，顫抖着聲音說道：“長官你說什麽，我沒有聽懂，我可沒有私通共黨，我私通的是土匪郝大帥。”
“都一樣，郝大帥就是共黨遊擊隊！就在昨天，郝大帥襲擊了我們沈科長和憲兵隊特高課的多田課長。”楊登歡笑道。
“怎麽可能，郝大帥怎麽可能是遊擊隊！這不是扯淡嗎！”查二不屑地說道。
啪！
錢如發手上皮鞭抖動，正抽在查二臉上，頓時起了一條血凜子。
“老子說他是，他就是！老子說你是，你也是！”錢如發狠狠地說道。
查二吓了一跳，通匪和通共之間的區别，盡管查二是江湖草莽，但也分辨的很清楚，這事可不能胡亂認，必須說清楚。
“長官，走私違禁品我認，把這些違禁品賣給土匪郝大帥這事我也認，但是通共這罪名我可擔待不起。”查二連忙說道。
“都一樣。”楊登歡啪的合上筆錄夾子，遞給了王大嘴說道：“讓他看看，無誤後簽字。”
楊登歡回頭沖着喬五德說道：“老喬，找一副鐐子給他砸上，送拘留所時候給任胖子交待一聲，看緊着點，執行之前不能出事！”
查二臉色蒼白，感到有些蒙圈，事情的發展，好像不太像孔二和尚給自己應承的那樣。
孔二和尚答應自己，如果出了事情，就讓自己全部擔下來，他負責在外面花錢打點。
不過是走私違禁品，最多也就是個私通土匪，按照他姨夫張朝選的本事，最多兩三年，說不定用不了一年就出來了，到時候自己不又是一條好漢了！
而且孔二和尚已經答應自己，滋要是自己攤上官司，無論輕重，哪怕就在裏面待一個月，立馬三千大洋！而且在牢裏期間，月俸加倍。
孔二和尚承諾的還不僅僅如此，自己出來後，萬義和山貨鋪有自己半成幹股！
半成幹股啊！萬義和山貨鋪每天多少流水，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有了這半成幹股，自己躺着吃都夠了！
多麽優厚的待遇，查二有時候都恨不能早點出事，自己義無反顧地沖上去頂事，等到出來之後，半成幹股可就是自己的了！
可是現在這個情況，讓查二茫然不知所措。
盡管查二沒有進來過，但是看這個架勢，不太像是一兩年就能出來的樣子。
而且這麽草草的就問完了，這裏面是不是有其他陰謀？孔二和尚真有那麽厚道嗎？
查二心中七上八下，患得患失，喬五德已經将鐐子取來，哐當一聲，扔在地上。
“長官，這是什麽意思，我有這罪過嗎？”查二看到這麽沉重的鐐子扔在自己腳下，吓了一跳，語無倫次地說道。
啪！
錢如發又是一鞭子，冷聲喝道：“閉嘴！從現在開始，讓你說話才能說話，沒有問你，不許說話！”
王大嘴把詢問筆錄舉到查二面前一晃，随即拿開說道：“以上罪行你已經全部看過，也沒有異議哈，那就簽字畫押吧。你不識字，摁個手印就行了。”
王大嘴說完，拿了印泥在查二右手食指上塗了塗。
“我認字。”查二說道。
“你不認字，再說認字手打折！”王大嘴冷冷地說道。
查二右手躲閃，不想讓他塗印泥，但是右手被綁在柱子上，沒法躲閃。
王大嘴塗好了印泥，又拿着詢問筆錄，就着查二右手食指，在筆錄上摁手印。
查二手指盡力彎曲躲閃，奮力蜷起，但是奈何被綁在柱子上，一切都是徒勞，指印還是摁在了筆錄上。隻不過由于查二奮力掙紮，指印摁歪了一些。
王大嘴大怒，使勁抽打着查二耳光，口中連聲罵道：“不配合！不配合！讓你不配合！答應好的事還這麽麻煩！”
王大嘴出完了氣，将筆錄遞到楊登歡面前，小心翼翼地說道：“隊長，這小子不配合，手印摁的有點歪，沒有問題吧？”
“沒事，誰看啊！”楊登歡看都不看一眼，無所謂地說道。
“要是監察室的那幫子孫子們找事，說咱們刑訊逼供怎麽辦？”王大嘴有些擔心地問道。
“那個孫子敢找事？他是找咱們的事？還是再找張副總監的事？”楊登歡鄙夷地說道。
“對啊，我把這茬給忘了！”王大嘴欣喜地說道。
“你和老喬辛苦一下，把人扔拘留所，完事了咱們鴻賓樓見！張副總監訂了燒全羊，那可是馬四回回的拿手菜！那塊羊尾巴我給你留着！”楊登歡笑着說道。
錢如發扔下手裏鞭子，整了整衣服，笑着說道：“那咱們就先過去，讓人家等時間長了不方便。”
錢如發說到這裏，轉身對王大嘴說道：“對了，老王。到拘留所給任胖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孔二和尚先放出來。咱們也讓張副總監高興高興，手續明天給他補。”
“錢隊長，要不然您把手續給開了吧，拿着手續好辦事。”王大嘴笑道。
“扯淡！你以爲我不想開？這位爺在這裏一天，我一天不放心！萬一出點岔子，張副總監可就不會這麽客氣地和咱們說話了！這不是鄭主任今天不在，沒人蓋章嗎！”錢如發歎口氣說道。
“那我給任所長商量商量。”王大嘴連忙說道。
查二心中如百爪撓心，心中實在想不通，既然孔二和尚這麽大本事，爲什麽不關照一下自己，讓自己少受一點罪也行啊！
查二和喬五德還算是有點交情，之前也遞過幾次話，眼睛求助地看向喬五德。
喬五德不去看他，裝作不認識地将臉轉向一邊。
楊登歡和錢如發又交待了幾句，這才離開審訊室，屋裏僅剩下了喬五德和王大嘴。
喬五德這才沖着查二使了個眼色。
“上鐐吧，别愣着了。早幹完早沒事，咱們鴻賓樓吃羊尾巴去！”王大嘴笑着說道。
“等一下，我去找點碎布，幫他把腳裹一下。”喬五德說道。
“家裏有人管？送來布料錢了？老五，你可不能私吞啊！這可是咱倆人的差事！”王大嘴擡頭說道。
“沒有！哪有布料錢。我和查二之前認識，想照顧照顧他。”喬五德臉一紅說道。
“真的？”王大嘴将信将疑問道。
“那還有假！”喬五德說道。
“既然這樣，五哥的面子我不能不給！去找點布料吧，找厚實一點的！”王大嘴說道。
不一會兒，喬五德抱了一些碎布頭進門，蹲在那裏，準備給查二纏腿。查二面露感激之色。
王大嘴在一邊看着，終于還是沒忍住，又開口說道：“老五，真沒有送錢？”
“沒有！”喬五德頭也不擡地說道。
“不應該啊！就算家裏人不管，孔二和尚也不能不管啊！”王大嘴低聲嘟囔着說道。
喬五德越聽越不是味，再也忍不住了，停下了手回頭問道：“大嘴，我說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把好處獨眯了呗！”
王大嘴連忙擺手說道：“五哥，我真沒有這個意思！我意思是說這小子爲孔二和尚頂了這麽大一雷，孔二和尚還能不管？再說了這又不是用很多錢？最多也不過是仨瓜倆棗……”
喬五德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從兜裏摸出了一塊錢，冷冷地說道：“大嘴，聽話聽聲，你意思還是我一個人獨眯了布料錢！我也不跟你解釋了，按規矩咱倆一人一塊錢，我也不給你費勁了，拿好了，這是一塊錢！”
說完，喬五德将錢砸向王大嘴。
“五哥，我不是……”
“閉嘴！錢給你了，你他麽給我少提這事！”喬五德說完，又蹲下身子，仔仔細細地給查二纏好了布料，這才和王大嘴一起給查二帶上了鐐子。
查二全過程神色木然，心裏反複隻有一個念頭：才她媽一塊錢！孔二和尚連一塊錢都不肯給我出！
其實還是查二算錯了，明明是兩塊錢好吧！要說沒文化會吃虧呢。
王大嘴有些讪讪地起身，很不好意思，但是現在再把錢還給喬五德，肯定不行。
王大嘴眼珠一轉，倒是想到了一個主意，笑着說道：“瞧我這個記性！文書丢到辦公室裏了，五哥你看一下這小子，我去取一下文書。”
說完不等喬五德答應，連跑帶颠扭着大屁股出了審訊室。
外面沒有了腳步聲，喬五德這才點了一根香煙，塞進查二口中。
“兄弟，自求多福吧！老喬沒有多大本事，隻能幫你到這裏了！待會兒完事了，我到家裏一趟，看看弟妹有什麽話要帶給你，我晚上捎給你。另外得意哪一口，跟我說說，我一塊兒給你買了送過去。”喬五德歎了口氣說道，不忍心地将臉轉過一邊，不去看查二。
噗！
查二猛抽兩口，急切之間将煙頭吐在一邊，焦急地問道：“五哥，你給我說真話，我這次是不是活不成了！”
喬五德搖了搖頭，伸手拍拍查二，神色黯然，卻沒有說話。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喬五德馬上離開查二，站的遠遠的。
王大嘴進門，笑着問道：“怎麽樣，說完了嗎！”
“說什麽！這不是等你拿文書嗎！”喬五德瞪眼說道。
“對對對，等我拿文書！咱們上路吧。”王大嘴笑道。
查二聽到“上路”兩個字，吓得身子一抖。
“呸呸呸！尼瑪說話不知道避諱着點？什麽上路！出發！”喬五德沒好氣地說道。
“對對對，出發！出發！”王大嘴也不反駁，又笑着說道。
拘留所。
大鐵門開處，警車緩緩駛入，停在了院子正中間。
喬五德推開後箱門，将查二扶了下去。
鐐铐很沉，差不多二十多斤，王大嘴和喬五德将查二扶着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中，隻有一個小警察埋頭朝着檔案，所長任奎卻沒有在裏面。
“任所長呢？辦理交接！”王大嘴大聲說道。
“忙着呢！等會兒！”小警察頭也不擡的說道。
查二蹲在牆角，悶聲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們所長呢？我們還有急事呢！趕緊的！”王大嘴又不耐煩地說道。
“隔壁陪着貴客說話呢！你要是着急，自己過去。”小警察又說道。
“貴客！貴客他媽誰來拘留所？都他麽來了拘留所，還裝什麽貴客！”王大嘴不服氣地說道。
“哎呦，孔二爺，瞧您說的，在這兒不就跟在您家一模一樣嗎！不就是走私那點破事嗎！放在别人身上那叫事，放到您身上，那就是個屁！你就給放了就得了！”
隔壁傳來一個谄媚的聲音，不用問就知道一定是任奎的聲音。
“任胖子！咱們話可得說清楚？走私違禁品，有這麽巴宗事！但那可不是二爺做的，那是二爺手下一個不開眼的小混混做的！他叫查二！而且現在他也不再是二爺手下了，我已經把他給開了！”
熟悉的腔調，傳到查二耳朵裏，查二猛然間一愣！
太熟悉了！如假包換的孔二和尚！
“對！他不是您手下，他落我手裏了，他在我手下！待會兒他來了，我得好好收拾收拾這小子！這麽不開面兒，竟然敢給我們二爺惹是非！”任奎大聲說道，話語聽起來很是豪氣。
“狠狠收拾他！查二現在和二爺沒有一絲一毫關系！你怎麽收拾他和二爺無關！二爺不和你扯淡了，既然小翠喜送不進來，那就把酒菜給我送進去！反正在你這兒也待不了幾天，哥哥我上面有人！”孔二和尚大大咧咧地說道。
“那是那是！要不然你人還沒進來呢，電話就打進來了！二爺多大面子，全北平城還有不知道的嗎？你啊，到哪都是條龍！不像有些人，到哪都是狗熊！”
随着隔壁咣當門響，随後又聽到任奎谄媚地聲音說道：“二爺您吃好喝好啊！”
“閑了來陪我！”孔二和尚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查二神色驚怒，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嗨！蹲那兒那個，起來辦手續！”小警察擡頭沖着查二說道。
“王八蛋！裝什麽傻！聽不見是不是！待會兒進去好好練練你！”小警察連說帶罵，站起來走過去踢了查二一腳，
查二一愣，眼睛望向小警察。
“看什麽看！不服氣啊！”小警察又是一腳。
喬五德連忙上前，攔住小警察說道：“輕點，輕點，他什麽都不懂，别和他一般見識。”
小警察又看了查二一眼，輕蔑地問道：“外面有人給花錢嗎？”
查二木然，小警察搖了搖頭說道：“又是一個挨打的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