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一天一夜的大搜捕,讓老百姓受了驚吓,雖然現在正是大中午頭,而且外面也沒有了警察,但是胡同中還是沒有什麽行人。
就連那些走街串巷,打喚頭唱闆的手藝人也沒有了蹤影。
一路上僅僅碰到兩個人,一個是巡警,一個甲長。看了楊登歡的證件後,客氣甚至有些谄媚地将楊登歡送走。
路上,楊登歡給老王解釋爲什麽要到棗核胡同看一看劉賀是否落下東西的原因。
劉賀既然到北平來,想必是執行任務。而且上級又讓老王配合,說明劉賀很大可能不是本地人。
一個外地人到北平執行任務,大概率會随身帶着什麽違禁的物品或者組織機密。
既然劉賀讓車夫獨自一人到羊蹄胡同找老王,這說明他已經預測到了将要發生的事情。
那麽,劉賀肯定要想辦法将随身行李放到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
這個地方,隻能是棗核胡同,因爲劉賀不可能拎着這些東西到處亂跑。
人可以被抓,但是一定不能讓敵人拿到證據!
楊登歡和老王進了棗核胡同,眼睛仔細地觀察胡同中的每一處環境,想在中間看出點什麽。
突然,老王指着一處牆磚說道:“登歡,你看這是什麽?”
楊登歡看過去,山牆一塊青磚上,歪歪斜斜地畫了一個“米”字,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塗鴉。
“這是什麽?”楊登歡問道。
“我們之間約定的聯絡信号。”老王驚喜地說道。
“劉賀不可能無緣無故在這裏刻上聯絡信号,附近找找吧。”楊登歡像是在自言自語,一邊說,眼睛一邊四處觀看,随即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就在這家房頂上,一隻棕色皮箱安安靜靜地躺在上面。
“找到了!你扶着我,從這邊上去。”楊登歡看了看左右沒人,雙手搭住牆頭,向老王說道。
“這麽長時間都沒人動?”老王皺眉說道:“會不會是圈套?”
“應該不會,要是圈套,從胡同口都該設防了!再說了,這是我們的業務,沒接到通知啊。”楊登歡笃定地說道。
在老王的幫助下,楊登歡上了牆頭,歪歪斜斜地走過去,爬上了屋頂。
不知道是屋裏沒人還是有人不敢出來,反正直到楊登歡将箱子從屋頂上取下來,也沒有人出來詢問一聲。
拎了箱子,楊登歡雇了一輛洋車,和老王先回了崇門文自己家中。
把箱子送回家,楊登歡再次和老王出了門。
至于箱子裏有什麽東西,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要打開看看。至于爲什麽要将箱子放到楊登歡家中,自然是爲了安全。
劉賀雖然已經被抓了一夜,但是這一夜基本上所有警察都在外面行動,所以不會有人顧得上去甄别。
況且劉賀準備工作又做得十分細緻,所以短時間内,警察沒有辦法拿到他的證據。
隻要動作夠快,把劉賀撈出來,也不是太過困難的事。
現在世道就是這樣,有熟人和沒熟人不一樣,找的熟人管不管事,更不一樣。
而且這種大搜捕,甄别下來,幾乎大部份人都無辜,這一點沒有哪個警察不知道。
難道就這麽巧?楊登歡說情放走的那個人就是共黨?這不是冤枉人嗎!
至于劉賀可能被關在什麽地方,楊登歡也考慮了,也大概推算出了位置,就算不怎麽準确,相信也不會差太遠。
劉賀既然選擇在棗核胡同棄車,說明在那裏劉賀已經感覺到危險來臨,所以照此推斷,劉賀被抓走的地方,應該離棗核胡同不遠。
如果這麽推理的話,劉賀很有可能被就近的分駐警察所給帶回去了。
棗核胡同附近這一片兒,隻有一個警察所,警察所歸外四分局管。
如果想快速的找到劉賀,就應該從這個警察所着手。
但是楊登歡卻決定換一種方式,由遠及近找幾個警察所後,再到那個警察所去。
原因無他,爲了安全。要不然别人問起,你怎麽就知道人被關在這裏?到時候又該怎麽回答?
能掐會算?
天橋王半仙指點的?
這不都是扯淡嗎!
撒謊也得專業點不是?你得想清楚前因後果,這樣才能讓破綻更少一點。
轉了幾個警察所,都沒有發現劉賀的蹤迹,老王有些着急,楊登歡倒是十分笃定,也不和他解釋,隻是帶着老王一個個的警察所認人。
“到底怎麽樣啊?這要找什麽時候能找到?萬一……”老王神色焦急地說道。
“劉賀在哪丢的啊?”楊登歡笑着問道。
老王對楊登歡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出來很是不以爲然,雖然說話沒有好氣,但還是回答道:“不是在棗核胡同嗎!”
“你怎麽知道在棗核胡同?”楊登歡又笑問道。
“車夫給我說的啊……”說到這裏,老王也明白了過來,住嘴不說話了。
“是啊,車夫爲什麽要給你說?劉賀吩咐的啊!劉賀幹嘛吩咐車夫,自己跟警察解釋不好嗎?”
楊登歡自問自答,老王焦急地說道:“好了,我知道了!那你說咱們該怎麽辦?”
“你和劉賀可以是什麽親戚?”楊登歡笑問。
“我是他舅舅。”老王說道。
“劉賀從上海來北平,算着日子昨天就該到了,但是到了現在仍然不見人影。”說到這裏,楊登歡指了指老王又接着說道:“你,找我來幫忙,打聽一下怎麽回事。”
說到這裏,楊登歡又指了指自己笑道:“咱倆,醫患關系,我經常到你那裏看病,一來二去就有了交情,而且這事你給我使了錢了!當然,到時候我會說你是我親戚,不過最後要是真有人問,咱倆就是醫患關系。隻有醫患關系!”
老王連忙點了點頭,楊登歡才又接着說道:“我聽了你說的話,就想起來會不會是昨天大搜捕,将劉賀也裹了進來!所以從今天中午開始,帶着你一家一家警察所尋找,最後才終于找到了劉賀。”
“可不是還沒找到劉賀嗎!”老王苦着臉說道。
“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會找到的。”楊登歡笑道。
西直門内大街警察所。
楊登歡居然還碰到熟人了。
之前第一起案子中見過的那位巡警羅三快,居然在這裏做了警長。
起初,羅三快并沒有認出來楊登歡,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一聽楊登歡提起來喬五德,馬上想了起來,随後态度立馬180度大轉彎,随即請來了所長周武。
楊登歡的人,周武雖然沒有見過,但是他的大名,周武聽到的卻不止一次。
見到楊登歡這麽年輕,周武頗爲驚訝,而且直接把這份驚訝帶到了臉上,拉着楊登歡的手,親熱地說道:“登歡老弟,大名早有耳聞,不過就是沒有見過真神,今天可算是見到了!但是我沒有想到,登歡老弟居然這麽年輕,年少有爲,年少有爲!”
說着話,周武使勁晃着楊登歡的手,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周所長,給您添麻煩了。我這位親戚的一個親戚丢了,我想着是不是昨天咱們的大行動,把他也給兜進來了。這不是帶着他已經找了好幾個警察所了。”楊登歡笑道。
“找到了嗎?”周武連忙問道。
“沒呢,要不然能來您這兒嗎。”楊登歡笑道。
“幸虧沒找到,要不然今天還見不到你呢。”周武情商很高,和楊登歡開玩笑,楊登歡聽了也是一陣大笑。
“我這位親戚的親戚叫做劉賀,上海……”
楊登歡話還沒有說完,周武面帶難色地說道:“登歡老弟,昨天晚上那個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麽多人,誰能記得清名字!”
周武這話說完,楊登歡臉上露出不悅神色,正要說話,周武臉色一變,笑着說道:“不如這樣,麻煩你那位親戚自己進去找上一找,隻要是他的親戚,全部放人!你看怎麽樣?”
楊登歡不由得也笑了,笑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哪有那麽多親戚,有這一個都夠糟心的了。”
“哈哈哈!”周武又是一陣大笑,親切地說道:“親戚誰家沒有,就連皇帝也有幾門親戚不是。”
“關鍵是劉賀他們家和這邊幾乎沒有來往,我是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我這位親戚不知道還剩下多少印象。”楊登歡說着話,把眼睛望向老王。
老王連忙說道:“我也沒印象,就是聽說這小子在上海那邊教書,這一次來北平,也是教書。”
“周所長,這你看……”楊登歡面帶難色。
“簡單!”周武回頭,沖着羅三快說道:“老羅,辛苦一下,把裏面所有叫劉賀的上海人,都帶到我辦公室裏。讓咱們親戚好好認認。”
周武說完話,一把拉着楊登歡笑道:“相請不如偶遇,今天你可不能走!晚上必須得在我這裏吃飯!”
“我親戚……”楊登歡被周武拉着一邊走,一邊說道。
“昨天搜捕的重點,其實也就方圓兩公裏,基本上都是我們外四分局轄區。你放心,這件事情,哥哥給你管到底了!要是這裏找不到,我陪着你到那幾個分駐所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除非你那位親戚沒有來北平!”周武大聲說道,滿臉是笑。
果然沒出楊登歡所料,剛剛在所長辦公室喝了半杯茶,劉賀就被羅三快帶了進來。
一進門,羅三快就笑着說道:“所長,叫劉賀的有好幾個,但是隻有這位是從上海來的,您看看是不是這位。要是不是,我把那幾個人也帶過來,讓咱們親戚好好認認。”
楊登歡一見有人進門,就笑着說道:“周所長,我這位親戚是德勝門外羊蹄胡同回春堂藥店的坐堂大夫,姓王。他的醫術那可不是吹的,您要是有什麽朋友身子不舒服,盡可以找他!提我的名字,到時候就提我的名字!”
周武一陣哈哈大笑,指着楊登歡說道:“說什麽提你的名字,今天我和王大夫不也認識了嗎!大家都是朋友。”
“對對對,大家都是朋友,有什麽問題,盡管來回春堂找我!”老王将“回春堂”三個字咬得特别重。
劉賀心領神會,驚喜地叫道:“舅舅,您怎麽來了?”
王大夫看過去,假意沒有看出來,劉賀指着自己嘴角的一點紅痣說道:“我啊!三伢子!您不記得了!”
眼神交錯之間,老王已然知道這個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三兒!果然是你!”老王也驚喜地叫道。
居然也是三兒。三兒這個名字特别吉利不是!楊登歡搖了搖頭。
周武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親昵地拍了拍劉賀肩頭說道:“誤會!都是誤會!你小子也是趕上了,昨天我們搞行動,誰知道把你給兜網裏了。”
說到這裏,周武突然正色問道:“手下人沒有難爲你吧?”
劉賀還沒有回答,楊登歡已然笑着說道:“周所長開什麽玩笑,咱們警局的同仁們多規矩我還能不知道!咱們什麽時候難爲過别人?都是别人難爲咱們。”周正聽了也是一陣哈哈大笑。
楊登歡半天推辭,才婉拒了周武請吃飯的好意,帶着老王和劉賀出了警察所大門。
出了門,楊登歡雙手插兜,瞟了一眼老王說道:“老王,人我可是給你撈出來了,是我明天到你藥鋪拿錢,還是你給我送過來?”
老王自然明白楊登歡的意思,想了一下說道:“麻煩您來取一下吧。”
“得嘞!那就這麽着。”楊登歡說完,又斜眼橫了一下劉賀,不屑地說道:“帶着你親戚趕緊回家,沒事家裏待着,少出來溜達!外面多亂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這次多虧了您。”老王點頭哈腰,楊登歡到路邊攔了一輛洋車,順着西直門大街下去。
“走吧,我先帶你吃點東西。”老王見楊登歡離開,這才說道。
“那人是誰?”劉賀警惕地問道。
“我一個病人,警察局的,這一次多虧了他。”老王說道。
楊登歡的身份保密,即便是自己内部同志,也是盡量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靠嗎?”劉賀問道。
“說到底還不是爲了錢!沒有錢誰能請得動這些大爺!”老王笑道。
“這就好。爲了錢就好,最怕那種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說不定就是敵人下的鈎子!”劉賀說道。
“有道理!”老王點頭,指了指前面的一個胡同說道:“前面胡同有家面館,我帶你去吃碗面。從昨晚到現在還沒吃飯吧?”
“沒有。本來以爲會給個窩頭,誰知道什麽都沒有。”劉賀苦笑着說道。
“走吧。”老王笑了一下,朝着小胡同走過去,劉賀跟在後面。
不遠處,楊登歡從洋車上下來,快步走過去。
老王和劉賀,必須得自己親自護送回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