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晚九點,西直門外龍王廟。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楊登歡滿意地離開。
作爲同行,同時也是之前行業領袖,關大太爺對孔二和尚的崛起不可能坐視不管,在實力懸殊的情況下,了解孔二和尚的一舉一動尤爲重要。
所以,孔二和尚身邊,定然會有關大太爺身邊的人!
所以,想要掌握孔二和尚的動向,沒有人比關大太爺更加清楚。
隻有來自于同行的仇恨,那才是最真誠的,各行各業皆是如此。
在街上草草吃了飯,下午不到兩點,楊登歡和錢如發就回到了警察局。
大會議室中已經布置一新,來自三個大隊的偵緝隊員們濟濟一堂,擠坐在中間橢圓形大長桌兩邊,神色無不充滿了興奮。
沈岩坐在大長桌的頂頭處,兩側分别坐着錢如發和黃天河,眼睛都望向側邊站在黑闆前面的楊登歡。
黑闆上或圈或點,或橫或斜畫滿了圓圈和寫滿了字迹,最中間的位置寫了“孔二和尚”大大的四個字,一個圓圈将這四個大字圈了起來,如同畫地爲牢一般。
楊登歡意氣風發,手裏拿了一根小棍,比比劃劃講個不停。
“綜上所述,我們如果要消滅城外的遊擊隊,就必須切斷他們的物資來源,切斷物資來源,就必須打掉孔二和尚黑商團夥!”楊登歡說完用力的将小棍抽在黑闆上,發出啪的一聲大響,頗爲清脆。
“孔二和尚這孫子也有今天,你們都不知道這小子有多狂!”
“我就知道這王八蛋早晚有這一天,都能上天了!”
“他媽的,老子上回在他那裏買了一次藥,他居然敢賣我高價,我就說了早晚收拾他!”
下面偵緝隊員一片竊竊私語,聲音頗爲興奮,許多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沈岩臉上頗爲興奮,偵辦了這麽多案子,沒有一次士氣這麽高漲的,軍心可用啊!
沈岩按耐住自己心中的心情,輕咳了一聲,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錢如發馬上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大家靜一靜,聽咱們科長訓話!”
下面議論聲漸漸消失,衆人安靜了下來,眼睛望向沈岩,聽他講話。
“今天上午,我和咱們局新來的日本顧問吉田宏次先生彙報了這起案件,吉田顧問已經批準了我們的行動計劃!”沈岩大聲說道。
沈岩這話,讓偵緝隊員們一下子群情振奮了起來,一時間會議室中,又充滿了議論之聲。
“太好了!這下子孔二和尚跑不了了!”
“他娘的,老子早就想收拾他了!一個私商,眼裏敢沒有咱們特務科!”
“這小子橫着呢,不過這次他可是橫到頭了!”
錢如發用力拍了拍桌子,大聲說道:“肅靜!肅靜!聽科長具體安排!”
議論聲又過了一會兒,才漸漸停了下來,沈岩好像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并沒有出言阻止,望着下面隊員們熱切的眼神,等到他們安靜下來,這才微笑了一下,繼續說話。
“我很欣慰!”沈岩猛然站,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圓說道:“不妨告訴大家,今天上午,楊隊長把咱們要調查孔二和尚的消息散了出去之後,我就親自派人在孔二和尚的黑窩點萬義和山貨行蹲守,我倒要看看究竟會有誰給孔二和尚通風報信!”
聽了沈岩這話,下面頓時又是一片嘩然。
沈岩眼睛得意地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看了一圈之後,這才笑着說道:“讓我欣慰的是,咱們特務科沒有一個人給孔二和尚通風報信!這件事情足以說明我們特務科的隊伍,還是過得硬的!有了這樣一支隊伍,孔二和尚在劫難逃!”
楊登歡見沈岩氣宇軒昂,右手用力向下一揮,當即帶頭鼓掌,大聲說道:“好!說得太好了!”
錢如發和黃天河兩個人也激動地站了起來,用力鼓掌,錢如發黑臉上的大麻子仿佛都發出了光來,黃天河大聲說道:“科長這話太鼓舞人心了!現在我就恨不得拉着孔二和尚決鬥!”
下面偵緝隊員見幾個老大率先鼓掌,雖然并沒有覺得沈岩這話有什麽振奮人心,但是誰又會在這個時候不湊趣?所以下面掌聲也頗爲熱鬧。
沈岩矜持地向下壓了壓,臉上滿是得意之色,又大聲說道:“另外再給大家吃一個定心丸,憲兵隊特高課多田課長跟我說,在我們行動的時候,他會派出一個小隊的皇軍支援我們!有了皇軍的支援,我們一定能穩操勝券!”
下面又是一陣竊竊私語地議論,沈岩等他們議論地差不多了,這才又壓了壓手,示意大家安靜,随後接着說道:“此次行動,具體由五隊負責,一二隊協助!”
說完,沈岩眼睛望向楊登歡說道:“老楊,你來具體布置吧!”
居然成了老楊,難不成職務升了,年齡也長了?楊登歡心裏腹诽,臉上卻是滿面笑容,連聲答應。
“老楊,這次咱們能不能将孔二和尚團夥一網打盡,把他們的違禁物品全部繳獲,就看你的了!”錢如發興奮地大聲說道。
偵緝隊員們聽了全部繳獲四個字,登時傳來興奮的議論聲,會議室中熱鬧成了一片。
“孔二和尚……”楊登歡大聲說道,說了四個字之後停了下來,眼睛望向四周的偵緝隊員。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一道道期待的目光望向楊登歡。
沈岩不由得啞然失笑,楊登歡這厮還真是個人才,把這群孫子們的心思算是猜透了。四個字,就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看來孔二和尚樹敵還真不少!
“孔二和尚有兩處窩點,一處是西直門西關廂萬義和山貨鋪,一處是他位于西直門内大街耳朵眼胡同的家。”楊登歡指着黑闆說道。
大家見楊登歡布置具體工作,眼裏都放了光,既期冀又擔憂地望向楊登歡,就連錢如發和黃天河的臉色,也都緊張了起來。
能夠坐在這間會議室裏的人,都是老江湖。至于行動内容,其實不用楊登歡多說,也都猜的差不多。
無非是一路萬義和山貨鋪,一路耳朵眼胡同孔二和尚的家,另外一路龍王廟設伏抓現行!
這樣一來,三路就有了區别,其中最爲舒服和有油水的行動,自然是耳朵眼胡同和萬義和山貨鋪那兩路。
孔二和尚出西直門接頭送貨,即便是本人不去,手下得力之人必定傾巢出動,山貨鋪和家裏定然空虛,所以肯定不費什麽勁兒就能拿下。
行動簡單,但是這兩個地方的油水份量,不用多說,大家自然明白。
既然行動由楊登歡來主持,五隊必定占了其中一路,就看另外一路分給一二隊的誰了!
至于龍王廟那一路,不僅有危險,而且有日本人的憲兵隊在場,恐怕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撈好處。這一路,顯然是送人頭的炮灰。
事到臨頭,黃天河有些後悔,後悔聽了錢如發的忽悠,趟進了這灘渾水,現在連科長都參與進來,自己想撤都來不及了!
不用問,楊登歡的五隊肯定是突擊山貨鋪,錢如發和楊登歡私交最好,耳朵眼胡同孔二和尚的家,必然由錢如發的一隊負責。
自己的二隊,百分之一百是龍王廟設伏,抓捕孔二和尚,幹這個既危險又出力不落好的差事。
想到這裏,黃天河眼睛望向楊登歡時,多了一些冷淡。
“老黃,伱辛苦辛苦。”楊登歡沖着黃天河說道。
黃天河冷冷一笑,卻不說話,心想我看你楊登歡如何開這個口!讓我去龍王廟可以,但是戰利品怎麽分配,是不是要提前說清楚!
“老黃,你們大隊負責山貨鋪和耳朵眼胡同孔二和尚家,我把高副隊長分給你,老錢再給你抽出來一個小組。這兩處地方你來負責,一定要一網打盡,仔細搜索,不能留下分毫!”楊登歡笑着說道。
什麽?
黃天河一下子愣了,看着楊登歡的眼神,登時有了暖意,他恨不能抽自己兩個耳光。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瞧人家老楊,這事做得,那叫一個地道!比起來老楊,自己怎麽這麽小呢!
“發什麽愣啊!聽明白了嗎?”楊登歡見黃天河不語,催促着說道。
黃天河連忙答應,眼中滿是感激之情,楊登歡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說道:“老黃,耳朵眼胡同一定要仔細,牆壁夾縫,天棚上面,還有廚房水缸附近,一定要仔細搜查,确保顆粒歸倉啊!”
黃天河連連點頭,口中說道:“放心吧!我保證把孔二和尚所有家當一點不剩地搬回咱們特務科!”
黃天河說完,沖着楊登歡使勁地點了點頭。
楊登歡會意,一笑而過,轉頭向錢如發。
“沒問題,咱們兩個大隊設伏龍王廟,将孔二和尚和郝大帥一網打盡!”錢如發此刻也聽得血脈贲張,大聲說道。
“就按錢隊長說得辦!”楊登歡笑着大聲說道。
沈岩在一旁帶頭鼓起了掌,下面登時掌聲一片,沈岩猛然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密切注意孔二和尚的動向,争取三天後咱們旗開得勝!”
箭杆胡同。
整個特務科現在忙成了一片,錢如發和黃天河分派人手,分别對萬義和山貨鋪和耳朵眼胡同孔二和尚的家進行了布控監視,其餘人員則在高志遠的帶領下,悄悄出了西直門,到龍王廟附近觀察地形。
隻有楊登歡帶着艾雅,走進了箭杆胡同。
孫莫然請自己幫忙,尋找“驚蟄”行動小組的事情,得趁着特務科大家都忙碌的時候趕緊給辦了。
怎麽樣尋找“驚蟄”小組,楊登歡心中其實早就有了計較。
看似“驚蟄”小組悄然離開,仿佛羚羊挂角無迹可尋,但是對于一個善于推理的人來說,想要找到他們的蛛絲馬迹,想來也不會太難。
“驚蟄”小組消失,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小組全軍覆沒,被憲兵隊或者特務科全部抓捕。
這個顯然不可能,楊登歡作爲特務科的中堅人物,這麽大的行動,他沒有理由不知道。
排除了第一種可能,那麽僅僅剩下了第二種可能,那就是“驚蟄”小組主動撤離。
“驚蟄”小組撤離到哪了呢?
這裏面也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撤出了城。楊登歡認爲這一種可能不切合實際。既然現在撤離,當初何必要主動留下來?再說了,城外現在不見得比城内安全!
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轉移一個地方,繼續潛伏下來。
按照孫莫然提供的情況,“驚蟄”小組人數衆多,足有幾十人之多,這麽多人換地方潛伏,想必需要化整爲零,難免不留下什麽蛛絲馬迹。
再者說來,幾十人在箭杆胡同潛伏了幾個月,難道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線索?
所以,楊登歡決定還是得來箭杆胡同看一看,找一找,說不定就能找到一些線索呢?對于這點,楊登歡非常有信心。
箭杆胡同雖然不長,僅僅不過三百多米,但是周圍房屋、店鋪也足足有上千家,這要是一家一戶的查過去,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馬月去!
不僅僅是因爲時間,更是因爲這樣詢問,肯定會引起懷疑,說不定就能把巡警給勾來。
楊登歡有楊登歡自己的辦法,他所鈎劃的調查重點是酒館賭坊。
之所以會選擇這些地方,楊登歡自然有道理。
據孫莫然講,“驚蟄”小組的成員,基本都是東四省撤下來的武裝特工人員,其中更有一些被招安的胡子。
關東人豪爽熱情,但是卻好酒貪杯,尤其是胡子,更是喜歡鋼刀快馬,烈酒美女的快意人生,而這些,都離不了酒館和賭坊。
“驚蟄”小組在箭杆胡同幾個月,即便是組長再加約束,想必也會留下來一些痕迹,循着這些痕迹,說不定就能找到其中的某一個人,之後順藤摸瓜,就能找到整個“驚蟄”小組。
以關東人的性格自然離不開吃吃喝喝,幾個月下來,箭杆胡同的酒館飯鋪難免會留下這些人的痕迹。
這兩天,楊登歡就一直在想,東北人最喜歡吃得是什麽?箭杆胡同中究竟哪一家是這些關東人經常光顧的呢?
終于,在他腦海中,有了正确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