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望向喬五德,等待他繼續往下說,楊登歡卻一揮手說道:“這事等會兒說,要不然你還得再說一遍。待會兒錢隊長和黃隊長會帶着一二隊的精英過來,咱們三個隊聯合辦案。”
王大嘴臉上露出喜色,如釋重負地說道:“太好了!咱們三個隊一起上,甭說是孔二和尚了,就是三和尚四和尚,咱們也一起給幹了!”
衆人正在興奮地說話,門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錢如發和黃天河當先,後面跟着十幾個人,魚貫而入,原本就很擁擠的辦公室,更加的擁擠,你一言,我一語,嘈雜地像一個菜市場一樣。
黃天河使勁拍了拍楊登歡,眉開眼笑,雖然沒有說話,興奮的心情溢于言表。
楊登歡拉了錢如發等人進了對面的辦公室,關上了門,錢如發就有些着急地說道:“登歡,動靜是不是搞得太大了一些?這麽多人,難保消息不傳到孔二和尚耳朵裏。”
“打草驚蛇!”楊登歡笑着說道。
“原來你早有主意!”黃天河使勁拍了一下楊登歡肩頭說道。
“老喬,和兩位隊長說說孔二和尚的情況,詳細一點。”楊登歡轉身沖着喬五德說道。
孔二和尚的情況,錢如發和黃天河多少也了解一些,但是他們并沒有想要打掉他的心思,所以也就所知了了,對于孔二和尚的具體經營,不深了解。
二人聽了喬五德簡單介紹,不由得一陣咋舌,沒有想到孔二和尚居然搞得如此之大,手下私商不僅涵蓋了糧食、食鹽、棉花、布匹,甚至還有武器和藥品。
孔二和尚背靠姨夫張朝選,實力雄厚,根深蒂固,黑白兩道交替用力,短短幾個月時間,就在西直門關廂打出了名聲,幾乎所有私商,都投靠在孔二和尚門下。
即便是一些私商沒有投靠,表面上也做出恭順臣服的模樣,按照一九成的比例抽成納貢,給孔二和尚分紅。
唯一一個例外,就是西直門關廂另外一個私商關大太爺。
西直門黑市由來已久,早在晚清時期,這裏就形成了局面。起初不過是一些小偷扒手銷贓之地,後來漸漸形成了各種見不得光商品的集散買買之處,幾十年的發展沉澱,終于成了規模。
在孔和尚之前,關大太爺一直是西直門關廂的翹楚,也是地下秩序的發布者和執行者。
但是光棍不鬥勢力,自從孔二和尚來了之後,幾次明裏暗裏的沖突,關大太爺都吃了暗虧,風頭就逐漸被孔二和尚搶了過去,原本圍繞着關大太爺轉圈的私商,也大半棄關歸孔,孔二和尚自此超越了關大太爺,成了西直門關廂第一勢力。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畢竟關大太爺在西直門關廂經營那麽多年,況且背後有着青幫的勢力背景,雖然退居第二,但是孔二和尚想要一舉将關大太爺趕出西直門,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關大太爺在西直門威風了這麽多年,僅僅靠着青幫的勢力,還遠遠不夠,警察局中更是遍地朋友。
比如說錢如發和黃天河,都和關大太爺有點交情,即便不會傾心相助,但是也不會貿然去壞他的事。
反觀孔二和尚,卻是仗着姨夫張朝選在警察總部的勢力,渾然沒有将警察局放在眼裏,除了在三節兩壽給局長俞晉和送點常例之外,其餘人都沒有打點。
警察局衆人看在張副總監的面子上,雖然不和孔二和尚計較那麽多,但是心裏也都不以爲然,甚至頗有微詞。
喬五德說完了孔二和尚基本情況之後,又接着說道:“坊間有風聲,孔二和尚最近一些日子,正和西直門外妙峰山郝老大交易,聽說這一次還是大買賣,不僅有糧食食鹽等山裏不可或缺的日用品,還有許多違禁藥品!隻不過具體交易時間咱們不清楚。”
“妙峰山郝老大?”楊登歡聽了眼睛一亮,手掌在桌子上使勁一拍,興奮地說道:“這個郝老大,是不是号稱‘西山第一绺’,外号郝大帥的那股土匪?”
“就是他!”喬五德點頭說道。
“聽說西山那裏經常有共黨的遊擊隊出沒,郝大帥能在北平城西開山立櫃,說不定就和遊擊隊有淵源!”楊登歡眯起眼睛,冷冷地說道。
黃天河聽了一愣,納悶地說道:“和共黨有淵源?不會吧?我怎麽聽說郝大帥最近正在聯絡治安軍,想要反正呢?”
“楊兄弟說的不錯,腳踩兩隻船這種事,相信像郝大帥這樣的人幹的出來!”錢如發明白了楊登歡的意思,連忙附和着說道。
黃天河也明白了,眼睛一亮,連聲說道:“不錯!不錯!郝大帥在妙峰山混飯吃,八成得和遊擊隊交往!這小子得了物資,多半會送給遊擊隊一些!”
“對對對!所以這孫子必須得鏟除!要不然皇軍的讨伐隊不就白忙活了!”錢如發咧着大嘴,露出來滿嘴大黃牙,興奮地說道。
“那就這麽辦,咱們瞅準時機,等到孔二和尚和郝大帥交易的時候,一舉把他們給端了!他娘的,敢給遊擊隊提供物資,我看孔二和尚這孫子指定是瘋了!到時候我看誰敢幫他出頭!”楊登歡嘴上罵罵咧咧,臉上卻滿是笑容。
“就是就是,掙點錢也就算了,關鍵這孫子資敵!”
“他媽的,敢給遊擊隊提供物資,這就是私通共黨,老子第一個不答應。”
錢如發和黃天河幾乎一起說道,神色義憤填膺,臉上卻滿是開心的表情。
什麽情況?高志遠一陣陣蒙圈,原來還可以這樣玩!
究竟怎麽回事?孔二和尚就變成私通共黨,給遊擊隊提供物資。這厮原來不就是一個私商嗎?
“老錢,和關大太爺熟嗎?”楊登歡又問道。
“熟啊,有什麽事?”錢如發笑道。
“帶我去拜訪一下。”楊登歡擠了擠眼睛說道。
“這事包在我身上!”錢如發笃定地說道。
上午十點。
西直門内大街,巴掌胡同。
胡同如同其名,一條胡同進去,分成了五條小胡同,像極了一個張開的手掌。
關大太爺家在中指胡同第三指節的最深處,一套兩進的四合院。
胡同靜谧,四合院門口一株大槐樹,顯然有些年頭。門口幾個青衣大漢神色警惕,往來巡視,讓這戶人家看上去和别人家不太一樣。
錢如發和楊登歡昂首直入,徑直上了台階,剛要拉起門環拍門,一名青衣漢子過來斜了錢如發一眼問道:“合字?”
錢如發左拳搭在右拳之上,無名指微微翹起,冷冷說道:“江淮四。”
青衣漢子一怔,向前一步問道:“燒的幾柱香?”
“前七後八十五支!前來拜門見龍頭!”錢如發說話之間,将手指點了幾點。
青衣漢子微微點頭,輕輕打了一聲呼哨,大門應聲而開,門内兩名青衣漢子,拱手施禮,請錢如發和楊登歡進入。
正堂屋門聲一響,沒有見人先聽見一個洪亮略顯得蒼老的聲音說道:“門中哪位龍頭過訪?關某有失遠迎!”
随着說話聲音,一個五十左右年紀,身材高大,面色威猛的老人出現在台階之上,老人颔下一把大胡子,看上去頗爲威風。
老人一身福字紋長袍馬褂,腳下一雙寬口布靴,穩穩地站在台階之上,望向楊登歡兩個人。
看到楊登歡,老人不以爲意,看到錢如發時候,臉上露出了苦笑說道:“原來是錢隊長,伱和老關開什麽玩笑,我還以爲是門中前輩到了。”
“老關,沒和你開玩笑,我不就是青幫中人?兩年前在護國寺,咱們全北平青幫大會,你又不是沒有見過我!”錢如發笑了一下說道。
“知道!當然知道,論輩分我還得稱呼你一聲爺叔呢!”老關又是一聲苦笑。
老關一邊說,一邊走下台階,雙手高高拱起,像是要給錢如發施禮,卻被錢如發一把拉住。
“叔不叔的沒關系,今天關鍵是找你有事情!”錢如發也不客氣,直接說道。
“找我有事情?就算是想找點稀罕玩意,不是得找孔二和尚嗎?現在的老關在西直門關廂吃不開喽!”老關冷笑了一下說道。
錢如發知道老關心中有氣,也不和他解釋,指了指楊登歡說道:“老關,給你引薦一個好朋友。”
老關看到錢如發将手指向楊登歡,不由得一愣。
一進門,老關就看到了楊登歡,心裏不以爲然。想着這麽年輕,一定是錢如發的下屬,陪着錢如發過來的。
現在看到錢如發一本正經地介紹楊登歡,不由得一愣,眼睛再次打量楊登歡,就發現了和之前有些不同。
衣冠得體,神色淡然,不卑不亢,氣勢上和錢如發分庭抗禮。老關心裏就有一些納悶,這個年輕人,究竟是什麽人?
“這位,青年才俊!我們特務科新成立第五隊隊長楊登歡,楊隊長!”錢如發正兒八經地介紹,神色嚴肅,沒有一絲玩笑。
“楊隊長,失敬失敬。”老關客氣地伸出手來,握住楊登歡的手,随意地搖了兩下,神色雖然恭敬,但是顯然其中客氣的成分居多。
“關大太爺太客氣了!江湖上久聞關大太爺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楊登歡臉上笑容可掬,恭謹地說道。
“咱那都是朋友們謬贊,老關可不敢當!咱們兄弟相稱,千萬不要客氣,叫我老關就行!”老關矜持地擺了擺手,笑着說道。
“第五隊剛成立,在特務科還算是小兄弟,主要負責涉及黑市私商和私通共黨的案件,今日來就是有所請教,還望關大太爺不吝賜教!”楊登歡笑着說道,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關大太爺。
老關臉上先是不可思議,随後是震驚,再後來臉上現出狂喜之色,一把拉住楊登歡的手,無比熱情地說道:“楊隊長,快快裏面請,剛才實在是慢待了!”
老關一邊拉着楊登歡朝着堂屋走去,一邊紅着臉道歉,百忙之中還不要回過頭大聲吩咐:“快點,上茶!上好茶!點心幹果通通上來!通知後廚,趕緊準備,今天中午我要和楊隊長一醉方休!”
老關緊緊拉着楊登歡,唯恐一愣神間楊登歡“逃”走,一直進了堂屋這才放手。
“關大太爺……”
“老關!一定要喊老關!”老關說話間,大胡子一翹一翹,頗爲有意思。
“老關是自己人,楊隊長千萬不要客氣!有什麽話咱們就直說好了!”錢如發在一旁笑着說道。
“對喽!不愧是老朋友,還是錢隊長了解我!”老關感激地看了一眼錢如發,轉身沖着楊登歡說道:“楊隊長千萬不要客氣,有什麽話盡管直說,我老關爲朋友兩肋插刀,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不一會兒,茶水細點,流水一般端了上來,滿滿地擺了一大桌子,老關殷勤相讓,眼睛卻是焦急而又充滿期冀地望向楊登歡,像是在等待某一件大事發生。
楊登歡看着老關炙熱的眼神,微微一笑,老關心中無比着急,想着這個年輕人不知道還要賣關子,自己怎麽想辦法盡快讓他說出來意之時,楊登歡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關老,我想知道孔二和尚和郝大帥具體交易的時間和地點。”
老關畢竟年紀比自己大了許多,但是再叫關大太爺,老關指定不會同意,但是叫他老關吧,又實在不太禮貌,所以楊登歡也就折衷了一下,稱他爲“關老”。
關老沒有想到楊登歡突然這麽直接,就沒有注意楊登歡對他的稱呼,而是用疑惑的眼神望向楊登歡。
“孔二和尚私通共黨,爲遊擊隊提供物資,讓皇軍讨伐隊屢次讨伐無功而返!我們特務科爲了配合皇軍讨伐,準備将孔二和尚團夥一網打盡,從根本上掐斷遊擊隊的物資供應!希望關老能和我們配合,咱們警民合作,一舉鏟除這顆擾亂市場的毒瘤!”楊登歡笑吟吟地說道。
老關聽了,微微一愣。孔二和尚,沒有人比老關更了解,說孔二和尚強橫霸道老關相信,說孔二和尚勾結土匪?走私違禁品老關也信,說孔二和尚倚仗姨夫張朝選的勢力欺行霸市哄擡物價,這些老關都相信!
但是要是說孔二和尚私通共黨,資助遊擊隊,這事打死老關,他也不會相信。
不過信不信的不重要,這位楊隊長這麽對付孔二和尚,對自己又有什麽壞處?
除掉了孔二和尚,自己不就成了西直門關廂第一人!所以孔二和尚必須通共!
“楊隊長!你們可算來了,孔二和尚的罪行,罄竹難書!據我所知,他資助城外的遊擊隊,那可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每隔兩三個月,他就要往城外發一大批貨!可以這麽說,要是沒有孔二和尚的資助,城外的遊擊隊,早就被消滅了!”老關信誓旦旦地說道,右手用力朝着桌子猛然一拍。
錢如發一愣,瞪大了眼睛望向老關。
他娘的,這個老關,居然比我們還狠!孔二和尚,這次恐怕要大禍臨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