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園路。
餘獨醒辦公室。
曹有光和餘獨醒、楊登歡三個人圍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商量事情。
曹有光和餘獨醒二人都抽煙,而且還是煙瘾很大的那一種,不一會兒屋裏就香煙缭繞,宛如人間仙境。
楊登歡滿眼通紅,不時地瞪向二人一眼,二人毫無覺悟,仍舊吞雲吐霧。
楊登歡無奈隻得自己也點上了一支,與其被動,不如主動。
“怎麽樣?我剛才說的,你們覺得可不可行,這可是最後一環,隻要不掉鏈子,咱們就能順利完成‘遠行計劃’!”楊登歡低聲說道。
“到了這個時候,什麽行不行的,也就隻能這樣辦了!”餘獨醒不愧是區長,事到臨頭,反倒是最爲灑脫,笃定地說道。
“那就這麽辦!反正最後咱們也沒有什麽實際的損失!而且現在時間不等人!不用商量了,就這麽決定了!”曹有光也低聲說道。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麽辦了!河下世良那邊的工作,還得由曹組長負責溝通。”餘獨醒說道。
“沒問題!”曹有光點頭說道。
“‘遠行計劃’什麽時候出發?”楊登歡問道。
“後天!”餘獨醒沉聲說道。
南禮查路256号。
小樓。
曹有光左手拎着一個油紙包,右手拎着一瓶清酒,和空着雙手的楊登歡,上了二樓,一同拐彎,走向河下世良的房間。
屋門緊閉。
曹有光先是趴在門上傾聽了一會兒,裏面沒有任何聲音。
曹有光朝着楊登歡看了一眼,楊登歡光張嘴不出聲,但是從口型可以清晰的看出說的是“人在嗎?”
曹有光輕輕搖了搖頭,随即敲響了屋門。
“河下君,河下君在嗎?”曹有光輕聲叫道。
“在呢!”屋裏立刻傳來河下世良的答話。
一陣悉悉碎碎的聲音之後,屋門打開,河下世良一身睡衣,打開了屋門。
“沒有出門轉轉?”曹有光笑嘻嘻地說道,将手裏的油紙包和清酒瓶子舉了舉,朝着河下世良示意了一下。
“沒有,在屋裏看書,我不太喜歡動。”河下世良說着話把曹有光和楊登歡讓了進來,果然茶幾上攤着《讀史方輿紀要》。
“老河專業啊!說實話這書我們中國人都沒有多少人能看懂,你一個日本人居然能看明白!厲害!厲害!”楊登歡滿臉佩服地說道。
“漢學,是我們日本人十分喜歡研究的。這其中也出了許多大家,比如說泷川龜太郎,他就專門精研《史記》。據說他對《史記》的研究,近代人中,無人能出其右!”河下世良正色說道。
“哎呦,這還頭一次聽說。哪一天有機會了,可以請這位老龜先生喝一頓老酒,聊一聊天,一定能有所長進。”楊登歡笑嘻嘻地說道。
河下世良還要說話,曹有光笑着打斷了,将油紙包和清酒都放在了桌子上。
“别聽他胡扯,他最喜歡捉弄人,甭搭理他!”曹有光一邊打開油紙包,一邊說道。
“曹組長,正好你過來了。”河下世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什麽意思?”曹有光一愣問道
“如果伱不過來,我今天也會去找你的。”河下世良笑道。
“什麽事?”曹有光心想河下世良不會還是找自己商量加入“遠行計劃”的事情吧?如果是的話,那就太好了,正好順水推舟,答應下來,也不用自己浪費口舌了!
“辭行。”河下世良稽颡說道:“這一段時間給你們添麻煩了,實在不好意思。下個禮拜五,家母和舍妹就要乘坐‘大野丸’客輪抵達上海。花間晴子小姐和船越叔叔也在福開森路找好了合适的房子,我們就要搬出去了。”
“辭行啊……”曹有光臉上一陣失望,随即笑着說道:“這個不着急,反正你母親和妹妹下個星期五才能過來不是,在這裏再住兩天。”
“不能再麻煩你們了,這已經給你們添了太多麻煩!實在是對不住了!”河下世良再次深深鞠躬。
“你們日本人,就是太喜歡鞠躬,動不動就給人磕一個,這個習慣不太好!”楊登歡在旁邊笑着說道。
“就是!就是!幹嘛這麽客氣?來來,咱們先喝酒,邊喝邊說。”曹有光笑着說道。
曹有光打開油紙包,裏面是花生米、老虎腳爪、紹興豆腐幹和醬牛肉。
“瞧瞧,這就是老上海喝酒必備的經典小菜,曹組長一般都不請人吃,我跟了曹組長這麽長時間,這才是第二位吃到這麽精緻的小菜呢!”楊登歡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河下世良說道。
“我知道了!”河下世良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曹有光一陣高興,看來有文化的人就是聰明,都不用自己費勁,人家就能猜出來自己心裏想什麽!
擺出來這幅模樣,不就是爲了請人家河下世良出山嗎?雖然人家不是諸葛亮,也用不着三請,但是一請也總是要有的吧!
曹有光鼓勵地将眼神望向河下世良,示意他說出來。
“曹組長和楊督察知道我要辭行,所以專門來給我餞行的!”河下世良興奮地說道:“這讓我怎麽感謝二位?你們實在是太貼心了!”
餞行你妹啊!
楊登歡心裏默默祝福了河下世良一句,臉上露出貼心的笑容,指着桌上的酒菜說道:“甭管爲什麽了,咱們先喝酒。”
曹有光矜持地笑了一笑,舉起了杯子,和河下世良碰了一下,關心地說道:“令慈大人下周五就要過來了?”
“嗯嗯!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河下世良連連稽颡。
“不麻煩!不麻煩!誰讓咱們是好朋友呢!”曹有光笑道。
“實在是感謝了!我已經找到了工作,今後不會再給諸位添麻煩了!”河下世良又是一陣鞠躬稽颡,客氣地說道。
“找到工作了?這麽快!”曹有光吃了一驚,脫口而出。
“我的老師在業界很有名,基本上每一家船運公司都聽說過他的大名,可以這麽說,作爲他的弟子,我們這些人向來是船運公司瘋搶的對象。”
“待遇怎麽樣,既然這麽搶手,那就一定要找一個待遇高一點的公司,不用着急。”曹有光笑道。
“每個月兩千日元,有工作餐,加班還有加班費。”河下世良說道。
“這麽多?水文專家很搶手嗎?”楊登歡聽了也是一愣說道。
“海員的薪水原本就高,更不要說我們這些水文專家了!”河下世良自豪地說道。
“行!你這個專業不錯!要知道我就不學什麽警察了,要是學個水文勘測多好。”楊登歡誇張地說道。
幾杯清酒下肚,幾個人聊了幾句家常,大家都心不在焉,氣氛就有些尴尬。
河下世良夾了一個老虎腳爪,津津有味的吃着,不時望向曹有光,眼睛中帶着一絲笑意。
“河下君。”曹有光放下筷子,終于開口說道,但是說了一句,就停了下來,似乎在斟酌怎麽開口。
河下世良一陣哈哈大笑,放下老虎腳爪說道:“曹組長和楊警官這麽忙,怎麽有空到我這邊?想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究竟有什麽事,曹組長不妨直截了當的說了吧!”
曹有光臉色一紅,有些尴尬地說道:“河下君還真猜中了,真有事要麻煩你。”
“什麽事?隻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竭盡全力幫忙。”河下世良正色說道。
“我想邀請你以水文專家的身份,加入我們的計劃。”曹有光說道。
“您不是一直不同意嗎?今天這是怎麽了?”河下世良皺眉問道。
曹有光沒有說話,楊登歡在一邊簡單地将原先的那位水文專家騎馬摔傷的事情說了一遍,随後才說道:“原來我和曹組長并不想麻煩你們,但是現在不一樣,這麽短的時間内,我們上哪找一個技術精湛的水文專家?這不是曹組長一下子就想起了你,就跟上級打了保票,推薦你代替原先那位水文專家,執行這個計劃。”
“這個……”河下世良一陣猶豫。
“這有什麽好猶豫的,你不是說過想幫助我們嗎?”論起臉皮厚度,曹有光和楊登歡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看到楊登歡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将這番話說得這麽理直氣壯,還真是讓人佩服!
“我是說過這話,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家母下周五就來了,我要跟着你們離開,家母到上海找不到我,肯定會着急的!”河下世良說道。
“這個你放心!你老母親我會安排人好好接待!再說了,咱們這兩天就動身,如果順利的話,咱們二十天左右就能回來了!”楊登歡笑道。
“能冒昧的問一句,這個計劃的具體内容嗎?”河下世良小心翼翼地問道。
曹有光聽了面帶難色,河下世良尴尬的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實在不好意思,真是太失禮了!”
楊登歡一陣哈哈大笑,河下世良吃驚地看向他,楊登歡笑道:“老河太客氣了!那有什麽不能問的!我們這個計劃,其實很簡單,就是從這裏往那裏運送一點東西。”
“一點東西……”河下世良用手比劃了一下,皺起眉頭問道。
“不錯,一點東西。”楊登歡重重點頭說道。
“那我母親和妹妹……”
“這個你放心!都交給我了!到時候我安排人接港,接回來後直接住在咱們這裏,保管是又舒服又安全!”曹有光見河下世良松了口,連忙說道。
“船越叔叔呢?”河下世良又問道。
“老船啊,他就不用去了吧!他和花間晴子小姐正忙着準備婚事呢!再說了,等你母親到了上海,老船也能陪陪她。”楊登歡笑道。
河下世良臉色微微一變,楊登歡也意識到了,連忙說道:“不是,我沒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老船到時候能陪你母親一起聊聊天,說說話,省得老人寂寞。”
說到這裏,楊登歡覺得自己又說錯了話,苦笑了一聲說道:“反正就是這個意思,你懂得!”
“我希望船越叔叔能陪我一起去,如果船上隻有我一個日本人,我會覺得十分不舒服。船越叔叔能陪我一起聊聊天。”河下世良說道。
楊登歡還想再堅持,曹有光不願意節外生枝,連忙說道:“不錯!河下君說得不錯,咱們就這麽辦了!到時候船越先生和河下君一路,路上也能保證河下君的安全!畢竟黑龍會的勢力還沒有全部鏟除!”
“花間晴子小姐呢?”楊登歡又問了一句。
“女人,就不參與了吧。”河下世良說道。
“老船同意嗎?”楊登歡又問道。
“那有什麽不同意!這是我來給船越叔叔說。”河下世良笃定地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曹有光一副如釋重負地模樣。
“咱們什麽時候開始行動?”河下世良感興趣地問道?
“就在這兩天之内,具體行動時間,我會臨時通知大家。”曹有光說道。
“目的地是什麽地方?方便告訴我嗎?我要計算時間,算一算什麽時間回來,我可以告訴媽媽,不讓她老人家擔心。”河下世良說道。
“不錯,真是個好孩子。”楊登歡一笑,河下世良又是臉一紅。
“山城!”曹有光淡淡地說道。
“山城。”河下世良重複了一句,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吧,我答應你們,也算是還了你們的情。”
“仗義!真是好朋友!”楊登歡大拇指一挑,笑着說道。
“這個情我記得了,心照不宣,有心後補。”曹有光說完,笑着站起身來。
“不喝了?”河下世良笑着問道。
“不喝了!今天晚上,餘區長将來到這裏,和大家見面,商議‘遠行計劃’的具體行動内容!介時所有參與人員,必須全部參與!”曹有光躊躇滿志地說道。
“‘遠行計劃……’”河下世良低聲嘟囔了一句,緩緩點頭。
“等到咱們計劃成功,我請你到登雲樓,咱們好好喝上一場!”曹有光豪氣一揮手,笑着地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