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的睡了一覺,楊登歡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外面院子裏一片喧嘩之聲。
從枕頭下面摸出手表,時間已經七點十分。
楊登歡起身,穿好了衣服,伸手拉開屋門。
清晨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楊登歡精神爲之一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重呼了出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話不投機半句多。
楊登歡看到曹有光滿面笑容地朝着自己走過來,心中頓時明白,這家夥指定是要給自己商量讓自己留下來的事情。
這事沒得商量,那就隻有躲開了。
楊登歡不等曹有光,過來,就朝着崔阿九的房間走了過去,口中喃喃自語說道:“我得找老河确認一件事情。”
“幹嘛你?找你商量點事!”曹有光跟了過去說道。
“忙着呢。”楊登歡一邊說,一邊走進崔阿九房間。
桌子上杯盤狼藉,昨天晚上的攤子還沒有收,河下世良和船越文山趴在桌子上,鼾聲正濃。
崔阿九見曹有光和楊登歡進來,苦笑了一聲說道:“昨天晚上我和老河商量了,讓他和老船睡一個房間,今天早上過來,就是這副模樣了。”
“這尼瑪是喝了一夜啊!”楊登歡左右看了一眼笑道。
“估計是心情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曹有光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兩個人說道。
幾個人說話聲,将河下世良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醉眼乜斜地看了一眼曹有光,又轉頭看了一眼楊登歡,臉上露出一副傻笑。
“你們回來了,我太高興了!我和船越叔叔一共喝了五瓶!五瓶!”河下世良瞪大了眼睛,伸出右手五個手指頭,反複轉了轉,好像是在強調五瓶這個數字。
“五瓶很多嗎?”楊登歡笑着問道。
河下世良登時滿臉疑惑,皺起眉頭問道:“五瓶不多嗎?”
“要說也挺多。”楊登歡終于點了點頭說道。
河下世良努力想要睜開眼睛,但是宿醉未醒,憨态可掬。
“知道萬和商行嗎?”楊登歡問道。
“萬和商行?”河下世良茫然地搖了搖頭。
船越文山好像也醒了,肩膀動了動,不一會兒擡起頭來,沖着曹有光和楊登歡一陣傻笑。
“萬和商行怎麽了?”河下世良疑惑地問道。
“沒怎麽。”楊登歡淡淡地說道:“昨天晚上,閘口捕房行動,成功地端掉了虹口道場黑龍會窩點!帶隊的劉亨利是我朋友,他提了一句萬和商行。”
“端掉黑龍會之後,劉亨利提到萬和商行?”河下世良思忖了一下說道:“那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是黑龍會的某一個人提到了萬和商行?”
“應該是一個重要的人。但是具體是誰,劉亨利沒有說。”楊登歡說道。
“船越叔叔,伱在黑龍會這麽久,聽說過萬和商行嗎?”河下世良轉頭問船越文山。
“沒有,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船越文山搖頭說道。
“昨天晚上我找人到萬和商行門口打探了。”楊登歡說到這裏,有些欲言又止。
“發現什麽沒有?”河下世良問道。
“今天早上打探的人回來了。雖然沒什麽發現,但是能夠看出來,萬和商行應該不是一個普通商行!”楊登歡說道。
“咱們怎麽辦?”河下世良關心地問道。
“讓劉亨利去忙活吧!咱們有咱們的正事!”說到這裏,楊登歡笑着沖船越文山說道:“老船啊,不出意外的話,今天下午就能把花間晴子具結保釋,到時候你們倆就可以雙宿雙飛喽!”
船越文山扭捏地笑了笑,臉上因爲興奮變得通紅,張了幾下嘴才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全爲了花間小姐……”
“知道知道,你是爲了人間正義。”楊登歡一本正經地說道。
楊登歡這話,引得衆人一陣陣大笑,河下世良笑了一會兒說道:“船越叔叔,下午花間小姐就要回來了,你不給她買點什麽禮物啊?”
“買禮物?什麽禮物?”船越文山一副直男模樣說道。
“當然是适合女人用的物品啊!”河下世良笑道。
“女人用的?什麽東西?”船越文山愣怔着問道。
“胭脂花粉,衣服鞋襪之類的啊。”河下世良笑道。
船越文山使勁撓了撓自己鳥巢一般的頭發,苦笑着說道:“可惜你船越叔叔是個窮光蛋,再說了,女人用什麽東西,我怎麽會知道?”
“沒關系!”河下世良笑道:“待會兒我陪着船越叔叔一起去,咱們就去……”說到這裏,河下世良想了一想說道:“就去四馬路!那裏有幾家店就是專門賣這些物品的。”
“我也去!”崔阿九聽了“女人”兩個字,登時按耐不住,興奮地說道。
“你搗什麽亂!原來讓你陪着老河,那是因爲還怕黑龍會對老河下手!現在黑龍會都沒了!再說了,黑龍會第一高手老船跟着老河,能出什麽事情?”楊登歡瞥了一眼崔阿九說道。
河下世良聽崔阿九被楊登歡訓斥,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道:“崔大哥,我就不麻煩你了,這幾天給你添的麻煩已經不少了。”
“待會兒你跟我們去一趟愚園路。”楊登歡沖着崔阿九說道。
“是!”崔阿九誇張地答應了一聲。
“黑龍會被連鍋端掉,外面雖然幾乎也沒有什麽危險,但是仍要小心,安心在這裏住幾天。”楊登歡笑道。
“沒事,有船越叔叔呢,他可是黑龍會第一高手。我想回到……”
“天下第一高手也不管用,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更何況人家有南部十四式!消停待幾天吧,到時候等到案子一結,你就可以回日本找你母親了,到時候想去哪去哪,誰還管你不成!”楊登歡笑着說道。
“楊警官說得對,萬事要小心啊!”船越文山附和着說道。
“那就僅此一次下不爲例,畢竟船越叔叔迎接花間小姐是大事,咱們不能湊合不是?”河下世良連忙說道。
“小心些。”楊登歡關切地說道。
“曉得了!”河下世良撇着蹩腳的上海話說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楊登歡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楊警官放心,萬事有我呢。”船越文山笃定地說道。
“要不然給你們一個人配一把槍吧!你們會使什麽槍?我到槍械庫裏找一找。”楊登歡說道。
船越文山正要說話,河下世良連忙說道:“槍就算了吧,雖然我從小在黑龍會長大,但是卻不喜歡刀槍之類的武器。船越叔叔雖然是武功高手,但是對于槍械卻不十分在行。”
“是啊,我有拳頭,要槍做什麽?憑我的功夫,有人想要傷害河下君,沒有那麽容易!”船越文山傲然說道。
“好啊!那就吃完了飯各幹各的。”楊登歡笑着說道。
吃過了早飯,曹有光和楊登歡帶了崔阿九,開車到了愚園路特務處上海區本部。
進了辦公樓,楊登歡轉頭問崔阿九:“有熟人嗎?”
“有,在……”
不等崔阿九說完,楊登歡就笑道:“這就好。去熟人那裏坐一會兒,半個小時後在門口等我們。”
曹有光和楊登歡進了餘獨醒辦公室,看到餘獨醒手裏舉着報紙,臉上滿是笑容。
餘獨醒擡頭看到曹有光二人進來,笑嘻嘻地起身笑道:“哎呦!我的兩位大功臣回來了!快坐快坐!”
餘獨醒一邊讓二人坐下,一邊吩咐跟着兩個人進門的張玉坤上茶。
“好啊!好啊!”餘獨醒抓起桌子上的報紙,使勁抖弄,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看來區長已經知道了。”曹有光笑道。
“知道了!已經知道了!申報頭版頭條,滿滿一大篇,想不知道都難啊!”說到這裏,餘獨醒挑起了大拇指沖着曹有光直晃:“幹的漂亮!沒有費咱們一兵一卒,就把黑龍會在上海的勢力連根鏟除了!這個田中健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頭疼!這下好了,這王八蛋再也不會來煩我了!”
“走了田中健一,還會來田中健二。日本亡我之心不死,當然不會善罷甘休,這種小勝利實在無關大局。”楊登歡歎了口氣,沉聲說道。
楊登歡這話說得自然很對,餘獨醒也深以爲然。但是校長現在對中日關系諱莫如深,根本就不願意提起這些事情。所以也就含含糊糊地說道:“等到他們來了再說,畢竟現在這是一件好事是吧!”
楊登歡笑了一下,沒有反駁,而是問道:“我是北平人,對這邊的規矩也不是太懂,您可是老上海,這邊沒什麽事能瞞得住您。您說說,田中健一這個人巡捕房會怎麽處理?”
餘獨醒笑了一下,搖了一下頭說道:“租界中司法獨立,他們有自己的審判公邂。但是程序過于繁瑣,而且畢竟也得給日本領事館留幾分面子。所以啊,我覺得最後這件案子,會将田中健一等人驅逐出境而結束。”
“驅逐出境?這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楊登歡說道。
“這個結局已經不錯了!你就知足吧!”曹有光看了一眼憤憤不平地楊登歡說道。
“哎!弱國無外交啊!”楊登歡歎了一口氣說道。
話題有些過界,餘獨醒和曹有光都沒法接口,幾乎是同時抓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水。
放下了杯子,曹有光問道:“這邊事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咱們什麽時候重啓‘遠行計劃’?”
“遠行計劃當然是越快越好,我已經給處長打過電話了,處長指示計劃立刻重啓,而且還專門吩咐,讓二位一起完成‘遠行計劃’後再行離開。”餘獨醒說道。
“明白!有光一定竭盡全力!”曹有光笑道。
“送佛送到西。最多也就再耽誤十天半個月,我沒問題。”楊登歡也笑着說道。
“好!”餘獨醒輕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說道:“這段時間,你們把人都撤回來,住在禮查路256吧。前期工作一結束,我立刻派人通知你。”
告别了餘獨醒,曹有光和楊登歡出了辦公樓,看到崔阿九站在樓門口等候。
“出來了?”曹有光從崔阿九身邊走過去,随口問道。
“我哪也沒去,就在這裏等着。”崔阿九跟了上去,笑着說道。
“不是讓你找熟人聊天嗎,怎麽站在這裏喝風?”楊登歡笑問。
“我覺得還是站在這裏更加穩妥一些。”崔阿九回頭看了一眼楊登歡笑道。
“行!”楊登歡沖着崔阿九挑了挑大拇指,誇了一個字。
黑色汽車在院裏停着,崔阿九緊走一步,上前開了車門,躬身相讓曹有光上車。
曹有光上了後排,楊登歡自行拉開副駕駛坐了上去,笑着說道:“其實我坐車,還是最喜歡坐副駕駛。”
“你随便。我是要麽開車,要麽就坐在後排。”曹有光說道。
“擺架子。”楊登歡笑着嘟囔了一句。
楊登歡和曹有光這種聊天方式,廖宏偉小組的成員基本上都是司空見慣,不過大家都仿佛是商量好的一樣,碰到這種情況,既不插話,也沒有任何有意義的表情。
臉上當然要面帶笑容,但是笑容必須是沒有傾向性的那種微笑才成。
崔阿九果然深得其中三味,這一會兒就是一言不發,臉上露出标準的職業笑容,雖然露出來牙齒顔色焦黃,甚至有些參差不齊,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到崔阿九笑容的和藹可親程度。
上了汽車,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崔阿九熟練的發動汽車,但是沒有立即啓動,而是回頭問道:“曹組長,咱們去哪?”
“回去。”曹有光說道。
“四馬路。”楊登歡幾乎同時說了出來。
崔阿九不說話,也不詢問,而是繼續看着曹有光。
“那就四馬路吧!”曹有光無所謂地揮了揮手說道。
“聽說那裏有一家蘇州菜館。”楊登歡笑道。
“你說相見歡嗎?”崔阿九啓動汽車問道。
汽車緩緩開出區本部,拐上了南禮士路。
“名字我倒是不知道,不過他們家的蝦爆鳝确實不錯。”楊登歡身子靠向椅背,笑着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