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有光點了點頭說道:“登歡說得沒錯,當時梁耀明回憶起來行動過程,就是這麽說的。”
“這怎麽了?不是挺正常嗎?”吳正在一旁問道。
餘獨醒卻覺得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既然現在已經知道韓槟就是潛伏在特務處上海區的山鷹,那麽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自然都有他的目的。
盡管這件事是人事科的一名科員所爲,但是誰又能知道這不是韓槟所指使。
“即便是夜班津貼申領,牽乎下屬行動隊員的切身利益,但是也沒有到随時辦立刻辦的程度,之前也沒有過這樣的先例,再加之我已經對韓槟起了疑心,所以就私下裏找到了這位人事科的科員。”
楊登歡原地踱了一個圈子,回頭又接着說道:“這名科員名字叫做計文祥,在人事科專門負責各種津貼補助的統計。當天計文祥并沒有急着找梁耀明簽字的想法,是科長韓槟告訴他,盡快讓梁耀明在申請單上簽字,第二天就要上報。
當時計文祥十分奇怪,因爲各種津貼的發放都是跟着正常薪水一起,時間至少還有半個月。但是科長發話了,計文祥隻能連夜找到梁耀明要簽字。
梁耀明此時着急出門辦差,隻是随後給計文祥說了一句‘忙着呢,我們要到三鑫大旅社’,就急匆匆地離開。計文祥回去後,如實将情況彙報給了科長韓槟。”
說到這裏,楊登歡笑着環視了幾個人一眼才又接着說道:“所以,那天咱們在三鑫大旅社的行動,韓槟也知道!而且有足夠的時間去通知黑龍會。”
餘獨醒猛然一拍桌子,沖着楊登歡說道:“絲絲入扣!絲絲入扣!可是你當時爲什麽沒有說?當時你要是說了,咱們抓了韓槟是豈不是少了許多損失?”
楊登歡笑而不答,曹有光笑道:“餘區長,當時要是登歡說出來,恐怕沒有什麽作用吧。”
餘獨醒尴尬地一笑,郝偉突然說道:“會不會是計文祥?這兩次計文祥也都在場。”
“以計文祥的職位,恐怕有許多信息他還接觸不到。”曹有光不等楊登歡開口就搶先說道。
餘獨醒衆人都緩緩點頭,楊登歡又說道:“至于亞新飯店,咱們故布疑陣,設伏抓那些黑衣人,韓槟的舉動大家也看到了,爲了混淆視聽,轉移大家的視線,他故意扯上梁耀明。他想在亞新飯店門口用行動人員替換掉那些小販,目的就是爲了給黑衣人報信,裏面有埋伏!”
楊登歡話音剛落,吳正就搖着頭說道:“不對啊!你這麽說非常不合理!”
“不合理?哪裏不合理,願聞其詳。”楊登歡笑吟吟地說道。
“既然前幾次韓槟都是通知黑龍會,爲什麽這一次反倒是用安排外圍人員驚動黑衣人的辦法?直接通知不好嗎?爲什麽還要舍近求遠,這豈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吳正皺眉說道。
楊登歡點頭笑了一笑,心裏想到看來這幾位都算得上好學生,這麽注意聽講,即便是一些細微之處,他們居然也聽了出來。
“韓槟當然是通知了,這群黑衣人,就是勾來的!”楊登歡笑道。
“什麽!”吳正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大聲質問:“韓槟把人勾來,再把人給驚走!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韓槟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咱們原本以爲洩密是巡捕房,設伏也是爲了他們。如果到時候沒有人過來,那麽豈不是告訴我們洩密的人不在巡捕房!不在巡捕房,是不是就在特務處上海區?爲了讓咱們繼續相信洩密原因來自于巡捕房,就必須有人來追殺目标!所以韓槟才會通知黑龍會派人過來。”
說到這裏,吳正幾個人還是沒有回過味,不等他們發問,楊登歡接着又說道:“黑龍會既然知道這是一次假行動,自己不過是配合演一場戲而已,自然不會出動真正的殺手,而是随随便便派了一些西貝貨過來。
這群西貝貨讓咱們抓了雖然無所謂,但是如果有機會不讓咱們抓到,又證明了他們來過豈不是更好?所以韓槟才想出來在飯店外圍安排行動人員的主意。機關算盡,誰知道咱們還是從這群假冒黑衣人身上,推斷出洩密者來自内部的結論。”
“原來如此!韓槟……山鷹……這條黑龍會養的狗還真的處心積慮!但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日終于讓這家夥落網!”餘獨醒雙手扶着桌子,眼睛中閃爍着陰冷的光,幾乎是咬着牙說道。
“餘區長這話太對了!韓槟不重要,重要的是黑龍會!黑龍會一天不鏟除,我們就一天不得安甯。”楊登歡沖着餘獨醒挑起了大拇指。
我說過這話嗎?我怎麽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餘獨醒苦笑了一下說道:“鏟除黑龍會,說得輕巧,做起來又談何容易!租界中誰不知道黑龍會,誰不知道黑龍會背後的日本軍方!不要說現在沒有确切證據,即便是有了鐵闆釘釘的證據,那也無法奈何黑龍會!租界當局怎麽可能爲了特務處而和代表日本軍方的黑龍會翻臉。”
“是啊,租界當局絕對不會因爲黑龍會破壞咱們特務處的計劃而得罪黑龍會的。”這一次吳正沒有反駁,而是附和着說道。
郝偉聽了也連連點頭,他們在上海區任職時間不短,上海各方勢力的情況也十分清楚,黑龍會在租界中的勢力根深蒂固,巡捕房斷然不會因爲黑龍會破壞特務處的計劃而采取行動。
“如果黑龍會針對的是租界,而且還是租界的幾大财團的利益呢?”楊登歡笑嘻嘻地說道。
“幾大财團的利益?”餘獨醒一愣,不過眼睛中還是放出了光,他從楊登歡的話語中聽出來,楊登歡好像有辦法對付黑龍會。
“不錯!而且還是那種公董局占有一席之地的那種大财團。”楊登歡點點頭說道。
“那就沒問題了!”餘獨醒說到這裏,神色帶着一絲興奮,不過随後就黯淡了下來,搖了搖頭說道:“田中健一會有這麽傻?我不相信。”
“看吧。”楊登歡笑眯眯說話,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樣子。
“報告!”外面傳來一聲渾厚的男中音。
盡管楊登歡和曹有光沒有聽出來是誰,但是其餘幾個人都聽出來這是行動一處處長謝長林的聲音。
“進來!”餘獨醒仿佛早已料到謝長林要來,毫不猶豫地答道。
辦公室屋門一響,謝長林快步走進辦公室,眼睛轉了一圈,嘴裏“區長”兩個字剛說出來,見辦公室裏這麽多人,住口不說,眼睛隻是望着餘獨醒。
“沒關系!韓槟這個王八蛋控制住了嗎?”餘獨醒知道謝長林猶豫什麽,徑直說道。
“控制住了。陳科長在那邊看着呢。”謝長林連忙說道。
“這個吃裏扒外的王八蛋!老子哪一點對不起他,居然跟着黑龍會一起拆老子的台!老子這一次絕對輕饒不了他!”餘獨醒惡狠狠地說道。
楊登歡和曹有光對望了一眼,楊登歡輕輕點了點頭,曹有光會意,輕咳了一聲說道:“餘區長,現在基本上已經明白的差不多了。挖出上海區内奸韓槟,是你們上海區自查出來的家事,我們就不跟着瞎摻合了,再說了,那邊還有好多事沒有忙完呢!我和登歡得趕緊回去安排。”
餘獨醒聽曹有光這話,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從辦公桌後面轉了出來,伸手握住曹有光,臉上滿是羞愧之色。
“見笑了!讓曹組長見笑了!我有失督察,上海區居然出了奸細,實在令人汗顔。”餘獨醒紅着臉說道。
“餘區長說得哪裏話!在坐的各位不都是咱們特務處的兄弟?戴處長一再交代我們,要精誠團結,咱們豈能家醜外揚?”
曹有光說到這裏,眼睛看了吳正和郝偉一眼,接着說道:“再說了,上海區出了奸細,大家都是區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誰又有面子?幸好咱們在餘區長的帶領下,撥開迷霧,終于讓奸細現形!”
吳正和郝偉老于世故,怎麽又聽不出來餘獨醒和曹有光對話的含義,吳正連忙說道:“是啊!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咱們上海區清理門戶!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我就不耽誤各位了。”曹有光沿着餘獨醒的手說道:“餘區長,千萬别忘了明天晚上的大行動!”
餘獨醒先是一愣,随後想起了曹有光今天上午來找自己商量,聯合巡捕房,針對租界展開清理大行動,點點頭說道:“放心,我已經和杜先生說過了,他負責聯絡租界各大捕房,明早八點,正式展開行動!”
“這我就放心了。”曹有光笑道。
曹有光和楊登歡出了愚園路,曹有光駕駛汽車,楊登歡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
“晚上你把陳延生和孫鐵城他們倆約在哪了?”曹有光問道。
“唐家弄堂。”楊登歡眼睛并不睜開,說道:“三義倉庫那裏,要留給船越文山演戲。”
“那咱們晚上兵分兩路,你是在唐家弄堂給陳延生他倆布置任務,還是在三義倉庫當導演?”
“當什麽導演!現在咱們過去三義倉庫,給矢口好二上一課,其餘的就讓他們自由發揮了!”楊登歡睜開了眼睛,坐直了身子笑着說道。
“給矢口好二上一課?上什麽課?”曹有光一愣,想着在計劃中,矢野浩二不就是一張投名狀嗎,他的存在就是爲了讓船越文山取得田中健一的信任。
怎麽要給投名狀上課?曹有光疑惑地翻了一眼楊登歡。
“随随便便就把人給放了?哪裏有這麽便宜的事!到了我的手裏,就是垃圾我也得讓他發揮一點作用!更何況是田中健一的大舅哥。”楊登歡說話時,臉上滿是人畜無害的笑容,讓人覺得和藹可親,陽光明媚。
這小子是個狠角色,石頭中也得榨出二兩油,不過倒是挺對我的胃口。曹有光一邊開車,一邊用眼睛餘光瞟着楊登歡。
三義倉庫。
矢口好二坐在椅子上,望着楊登歡,有些手足無措。
楊登歡坐在矢口好二對面的桌子上,晃着兩條大長腿,笑吟吟地望着矢口好二,好像在端詳可口的獵物。
“這個人你認識嗎?”楊登歡手裏舉着一副畫像問道。
畫像頗爲傳神,上面的人是船越文山,躲在牆角處,眼神窺探。
“船越總教頭。”矢口好二看了畫像一眼,驚奇地說道。
“這個人從今天上午開始,就在門外窺探,是不是因爲你來的?”楊登歡沉着臉問道。
“不……不知道啊。”矢口好二連忙答道。
“不知道。”楊登歡眉角猛然上挑,臉上露出狠厲神色。
“真不知道……”矢口好二剛說完這句,看到楊登歡想翻臉,連忙說道:“也可能是田中健一讓他尋找我的下落,他找到這裏也說不準。”
“噢!”楊登歡點了點頭說道:“如此說來,這個家夥夠有本事的了!”
“有!當然有本事,船越文山是我們黑龍會第一高手,也是我們上海部的總教頭。”矢口好二見楊登歡神色,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你願不願意回去?”楊登歡突然問道。
矢口好二一愣,不相信似的看向楊登歡,不明白楊登歡想幹什麽,身子不由得朝後縮了一縮。
“你要是不願意回去,那我就給你換個地方,讓這個什麽船越教頭撲個空。”說到這裏,楊登歡戲谑地看了矢口好二兩眼,才又笑着說道:“你要是願意回去,我就讓這個什麽破教頭把你給救回去。”
矢口好二眼中露出希望的光芒,但是僅僅一瞬之間就又沒有了神采,歎了口氣問道:“你有什麽條件?”
楊登歡一陣哈哈大笑,指着矢口好二說道:“好!聰明!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不用多說廢話!”
說到這裏,楊登歡微微一陣,看着矢口好二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麽條件,不過是幫我做幾件事而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