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那人可就差了一些,不慌不忙地走了進來,跟個沒事人一般站在旁邊,宛如看戲。
楊登歡不由得又多看了宋志國幾眼,心中想到此人拿過來值班本并沒有遞給自己,而是遞給值班主任馮立民,說明此人心裏明白着呢,至少知道誰先誰後。
當然是能夠決定自己命運的人在前了!即使你官職再大,那也沒有現任上司來的直接!
這就是縣官不如現管的原因。但是這個道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十分困難,人們往往因爲大官的一句話,而忘了究竟是誰管着自己!
這個人情商不低,按理說這樣的人不應該隻是一個普通外勤才對。
馮立民接過來值班本,必恭必敬地遞給楊登歡,楊登歡随手接了過來。
其實楊登歡從陳延生口中早就知道昨晚值班的是誰了,之所以要值班本不過是故意做做樣子,樹樹官威而已。
楊登歡正要打開值班本,宋志國謙恭地說道:“馮主任,楊督察,昨晚值班的内勤人員叫做肖哲,剛才正要下班,被我給拉開了。”
說着話,宋志國指了指旁邊站的那位說道。
楊登歡就勢也就不再打開值班本,随手遞給宋志國,宋志國連忙接了過來。
“你叫……”楊登歡再次問道。
“宋志國。”
“那個科的?”楊登歡又問道。
“行動一科,外勤五組組長。”宋志國笑道。
怪不得,原來是外勤組長,我說怎麽能有這份情商。楊登歡笑着點了點頭說道:“組長帶頭值崗,不錯,不錯。”
宋志國看了一眼馮立民,笑着說道:“我們張主任和各位值班主任,尤其是我們馮主任,對這裏安全警戒尤爲重視,多次告誡我們凡事都要親力親爲,我不過是執行上級命令。”
馮立民臉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連忙說道:“我知道這件案子關系巨大,凡事不可掉以輕心,所以也就多督促了他們兩句。”
“好!很好!大家果然忠誠奮勇,我心甚慰。”楊登歡背着雙手笑道。
“多謝楊督察誇獎!”馮立民連忙點頭說道,宋志國自覺地退到了馮立民身後。
楊登歡看了一眼肖哲,跟個傻子似的還在那裏戳着,笑着問道:“你叫肖哲?”
肖哲點了點頭。
“昨天晚上你夜班?”
肖哲又點了點頭。
“電話幾點接的?”
“大概在5點左右。”肖哲想了一想說道。
“确定嗎?”楊登歡問道。
“确定吧?”肖哲有點不怎麽自信地說道。
“到底确不确定!怎麽吞吞吐吐的!”不等楊登歡說話,馮立民就不滿意地申饬說道。
“确……确定!”肖哲咬了咬牙說道。
“電話什麽内容?”
“下午三點,蔣記面館。”肖哲說道。
“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絕對不會錯。”肖哲連忙答道。
“形容一下那個聲音。”楊登歡說道。
“形容聲音?什麽意思?反正就是人話,中國人說的話。”肖哲一愣說道。
“聲音是男還是女?”楊登歡歎了口氣,心中很是納悶,這個人是怎麽招進來的。
家長也是,何必花這份冤枉錢,給他找一個輕松點的工作不好嗎!
“噢!原來是問這個。”肖哲如釋重負說道:“男人,是個男人。”
“大概多大年紀?”楊登歡又問道。
“聽上去挺小,聲音挺嫩!不過也說不好。”
“語氣呢?聽上去有沒有社會經驗?”楊登歡啓發着問道。
“長官,我這才聽了八個字,能聽出來是男是女已經不錯了,你還說什麽語氣,這不是難爲人嗎!”肖哲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說道。
楊登歡把臉轉向陳延生,陳延生不等楊登歡發問,緩緩搖頭。
陳延生知道這是楊登歡在問自己對肖哲口中的這個人有沒有印象,但是無奈這兩天走訪的地方太多,有的人體貌特征都交叉重疊了,自然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隻能搖頭了。
“打電話給電話局,查這個電話!”楊登歡說道。
肖哲有些不太情願地望向馮立民,馮立民氣地瞪起了眼睛罵道:“你他麽看我幹什麽,還不快去!”
“我下班了。”肖哲嗫嚅着說道。
馮立民看了一眼笑眯眯不說話的楊登歡,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尼瑪是哪挑來的一個混球,這還有腦子嗎?是不是文玩核桃?光長了一個殼!
“我去吧!”宋志國連忙說道。
“扯淡!就讓他去!你去把内勤組長給我喊來!”馮立民大聲吩咐。
宋志國答應了一聲,又跑出了門。
不一會兒,一個大胖子氣喘籲籲地跟着宋志國跑了進來。
宋志國喘氣,那是爲了讓馮立民看,這胖子是真喘!楊登歡都害怕他一下子背過氣去。
“我把黃組長請過來了。”宋志國笑着說道,好像真是“請”人一樣。
能幹上組長的,哪一個不是人精,見了這幅架勢,又有什麽不明白,大胖子黃組長連忙躬身下氣地問道:“馮主任,您找我?”
“黃宏恩!”馮立民先是大聲喊了一句,似乎覺得當着楊登歡這樣,有失體統,冷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好好管管你的人,差事我已經吩咐過他了!給你們一個小時,我就在這裏聽彙報!”
黃宏恩連忙答應了一聲,拽着肖哲出了辦公室,在走廊中猶能聽到肖哲的聲音。
“組長,我可是下班了!昨天晚上熬了一整夜,人都快成蠟燭了!再說了,白天又不是沒有人值班,幹嘛非得耗着我啊!”
“你小子少給我廢話,你們怎麽值得夜班當我不知道呢!哪一個不是到了十點就上床?有電話了才起來!你要是這麽作死,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晚上查你們崗去!至于爲什麽,你跟那幫人解釋去!”
“别啊組長!你這不是害我嗎!”
“那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幹活……”又聽到黃宏恩問道:“到底是什麽差事?”
“查一個電話來源。”
“我當時什麽大事,不就是查個電話嗎,至于嗎!有這時間早就查完了!瞧你這份耽誤事!快走!”
“關鍵是我記不清幾點打來的了,剛才又咬了牙印,說是五點,其實我睡得迷迷瞪瞪,根本就沒記清,到時候找不到怎麽辦!”
“你小子傻啊!這裏是專線電話,一夜有幾個電話?”
“就這一個。”
“這不完了,不管時間,就查這一個不就完了,那還能找不到!”
“對啊!我這腦子是不是沒裝腦仁?你都想起來,我怎麽就想不起來。”肖哲興奮地說道。
“滾尼瑪的蛋!趕緊幹活!”外面傳來黃宏恩的罵聲和肖哲誇張的哎呦聲,聲音漸漸遠去。
楊登歡面帶笑意望向馮立民,馮立民老臉一紅說道:“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對下屬過于放縱,工作直如兒戲。”
“無所謂,隻要能盡力就行。”楊登歡這一會兒居然寬厚地笑道。
“多謝楊督察理解。”馮立民擦了擦頭上的汗說道。
楊登歡不再理會馮立民,而是看向他背後的宋志國,宋志國連忙報以微笑。
“老宋。”楊登歡突然叫道。
宋志國連忙答應了一聲,向前邁了一步說道:“楊督察有何吩咐?”
“你們小組一共幾個人啊?”楊登歡問道。
“連我一共七個人,一個人請假,實到六人。”
“都參加特務處幾年了?”楊登歡又問道。
“我四年,其他人不等,最少的一個李宗勇兩年。”宋志國不明白楊登歡問這些幹什麽,不過仍然畢恭畢敬地答道。
“你是什麽軍銜?”
“上尉。”
居然和自己一樣,也是上尉!這特務處是不是是個人都是上尉啊!楊登歡不由自主地腹诽了一句。
楊登歡笑着回頭沖着馮立民說道:“馮主任,商量個事呗。”
“楊督察太客氣了,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咱們絕無二話!”馮立民信誓旦旦地說道。
“給您借幾個人使使?”楊登歡笑道。
“開什麽玩笑!這裏禮查路256号所有人都是爲你們準備的,就連我也随時待命,你要誰一句話,您看我怎麽樣,要不然我也跟着你得了。”馮立民滿臉堆笑。
“那可不敢當。就他們幾個就行。”楊登歡說着話一指宋志國笑着說道。
“沒問題!他們組原來七個人,請假了一個,我給你補上,還是七個人。”馮立民慷慨地說道。
“不用!”楊登歡搖了搖頭,又說道:“就他們六個人就行。”
“那就他們六個。”馮立民十分爽快。
剛說到這裏,門外肖哲和黃宏恩兩個人幾乎同時“擠”進屋門。
“找到了!找到了!”黃宏恩滿臉興奮。
“尼瑪終于找到了!我看你往哪跑!”肖哲也罵罵咧咧地說道。
馮立民眉頭不僅一皺,礙于楊登歡的面子,沒有發脾氣。
“地址是哪?”楊登歡問道。
“福開森路,山木牙科診所。”黃宏恩和肖哲争先恐後地說道。
“走!叫上你的人,咱們福開森路。”楊登歡沖着宋志國說道。
宋志國答應了一聲,沖着對面的小辦公室喊了一句:“五組,出外勤!”
随着幾聲答應,小辦公室中出來幾個特務,圍在宋志國身邊。
楊登歡和陳延生三個人走在前面,宋志國帶着人跟在身後,楊登歡聽到身後有人悄聲說話。
“組長,什麽任務?”
“就是,組長什麽任務啊?”
特務們七嘴八舌,紛紛問宋志國,宋志國朝前面看了一眼,低聲呵斥:“少打聽!跟着就行了!我給你們說,誰也不許跟我耍尿!好好辦完了差事,老興居我請客,要是辦砸了差事,回去都給我關禁閉!”
“知道!組長你就放心吧!”
“咱們五組什麽時候有過拉稀擺帶。比我們川省的袍哥還要巴适!”
楊登歡笑了一下,不理會他們,出了歐式小樓,站在自己車門口,這才回頭說道:“你們有車嗎?”
“有!有一輛大車。順子,去開車。”宋志國連忙說道。
一輛小汽車,一輛黑色廂式卡車,出了禮查路256号,直接拐上了大街。
福開森路。
由南向飛,道路寬闊,路邊的法國梧桐巨大的冠蓋,給這條馬路遮住了陽光,讓這裏看上去深邃而幽谧。
一座座洋房點綴在道路兩旁,每隔不遠,就是一座摩登大廈。路中間的有軌電車不時經過,發出當當當的聲音。
街邊多是外國人,也有衣着考究的中國人,或者身着褴褛的力夫。
車夫拉着黃包車從道路上經過,如果車上有客人,車夫健步如飛,一溜煙就沒了人影。
但是如果車上沒有客人,車夫就拉着車子在路邊緩慢行走,邊走邊看,等待主顧吆喝一聲“黃包車!”
下了汽車,楊登歡幾個人站在路邊,馬路對面就是山木牙科診所。
“以這裏爲中心,大家四周找一找,找一個叫做‘蔣記面館’的飯店。”楊登歡雙手插兜說道。
“明白!蔣記面館!”宋志國點了點頭。
“要注意諧音,畢竟這是電話聲音,也可能音相似而字不同。比如說江記、楊記、王記等等,千萬不要漏過了。”楊登歡又說道。
宋志國幾個人再次點了點頭,分散開去,分頭去找。
整條福開森路不過一公裏多一點,幾個人分了一下工,各找一段,不到二十分鍾,就全部找完了,又重新聚回到車前。
沒有找到,甭說蔣記面館了,就是剛才楊登歡提到的或者沒有提到的那些個諧音記,也通通沒有找到!
居然沒有?
楊登歡皺起雙眉,有些發怔。
“我看不如這樣,咱們進診所找一找,見了人直接帶回去。”一個小特務說道。
“劉偉你胡說什麽!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宋志國不滿意地瞪了那個小特務一眼說道。
“不妥,再把這孩子給吓着!”孫鐵城搖頭也說道。
“不行就蹲守,盯住福牙科診所,等到那人出來,咱們跟上去。”陳延生說道。
這倒是個辦法,不過萬一盯錯了怎麽辦?
大家正在猶豫地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會不會是強記,強記面館?”
大家都把眼睛望過去,發現說話這人是個小個子,看到大家看他,頓時手足無措地紅了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