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中坐在飯桌旁邊,正在聚精會神看報紙的瘦削男子吃了一驚,猛然擡起頭來,臉上現出驚恐神色,緊緊攥着手裏的報紙愣住了。
“你們……”
瘦削男子剛剛說了一句,就被三個人将腦袋摁在桌子上。
“别動!動就打死你!”張道新狠狠地說道。
崔阿九幾個人緊随着張道新三個人也沖進屋裏。直奔廚房,廚房裏沒有人,崔阿九轉身奔向卧室,卧室中也沒有人。
廖宏偉幾個人此時也沖了進來,崔阿九從卧室中出來,迎上了廖宏偉。
“沒人,就這小子一個!”說着話,崔阿九将手裏的槍插回腰間。
曹有光和楊登歡三個人,最後進了房間,楊登歡看着門口破碎的花盆,輕笑了一下。
“怎麽樣?”曹有光一進門就看到被張道新緊緊摁在桌子上的瘦削男人,笑着問道。
“就這小子一個,沒有其他人。”廖宏偉過來低聲說道。
“檢查了嗎?”曹有光問道。
“還沒開始呢,剛把人給捂住。”廖宏偉又說道。
楊登歡走過去,沖張道新說道:“把他頭擡起來我看看。”
張道新動作粗魯,一伸手抓住男子頭發,把他拽了起來。
男子面色蒼白,長得倒是不難看,也算是鼻直口方,濃眉大眼,隻不過被張道新揪着頭發,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猙獰。
“……”男子嘴裏叽裏呱啦地說了一大串日語,神色淩厲。
沒聽懂。
楊登歡雖然懂一些日語單詞,但是還不能正常對話,眼睛望向廖宏偉。
廖宏偉撇了一下嘴說道:“别問我,我也聽不懂。”
“說中國話!我知道你會說中國話!”楊登歡眼睛瞪着男人說道。
“你們是黑龍會的嗎?”男人用中文大聲問道。
“黑你媽!”張道新頗爲粗魯地說道:“我們……”
“我們是麥蘭捕房的!有一件案子需要你去配合。”楊登歡不等張道新開口,就搶着說道。
“麥蘭捕房?”男人一怔。
“少尼瑪廢話!名字!”張道新用力揪起男人頭發狠狠地說道。
“河下世良……”
“那就沒錯了!”張道新用力将那人腦袋搡了下去。
“帶走!老屋!”廖宏偉擺了擺手說道。
張道新和崔阿九答應了一聲,幾個人推推搡搡地把河下世良押了下去。
“你們幾個,抓緊時間搜一下。”廖宏偉吩咐着說道。
“把蘇州河邊那間倉庫地址寫給我。”曹有光沖着廖宏偉說道。
“蘇州河邊外白二路三義倉庫,過了大鐵橋朝西一拐就能看到。”廖宏偉從兜裏摸出一個筆記本,撕下來一張紙,一邊寫一邊說道。
廖宏偉寫完之後,随手交給曹有光。
“留下兩個人,搜檢一下,順便守一守,咱們準備回去。”曹有光拿了紙條,左顧右盼了幾眼。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周兵等人一擁而入。
“來的正好,這邊完事了,正說到後面叫你們呢。”曹有光笑着說道。
“人呢?抓了嗎?”周兵問道。
“抓了!非常順利。”曹有光說道。
楊登歡把廖宏偉拉在一邊,低聲說道:“把這裏所有的文字,無論記載在什麽地方,全部給我帶回去,如果是寫在牆上或者其他無法挪動地方的,也要給我抄回去一份!”
“明白!”廖宏偉點頭說道。
曹有光在一邊低聲給周兵等人吩咐任務:“這幾天幾位辛苦了,今天就到這裏,放你們一天假,後天上午八點,到這個地址報到。”
曹有光說完,将廖宏偉寫好的地址遞給了周兵。
“那禮查路……”周兵問道。
“那裏就不用去了!我已經給餘區長說過了。這個地址,要保密不許外傳!要不然你這個副科長可就飛了。”曹有光說到這裏,臉色嚴肅,盯着周兵。
“明白!您就放心吧!這一組人都是我生死兄弟,絕對可靠!”周兵連聲說道。
“走吧。”曹有光說道。
周兵答應了一聲,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河下世良,沒有再問,招呼劉夏等人,轉身離開。
“安排完沒有?安排完咱們回去。”曹有光說道。
廖宏偉拉過來幾個行動隊員,低聲耳語了幾句,幾個人連連點頭,曹有光又說道:“找個人把薛舉他們叫回來吧。”
幾個人等廖宏偉安排完,一起出門,上了汽車,直奔閘北過去。
閘北,唐家弄堂。
曹有光下了汽車,看着廖宏偉手指的一處院子,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頗爲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前後各有一個門,院門禁閉。
弄堂裏面沒有什麽人,顯得十分安靜,院門正對着的是另外一家院子的後山牆,隻開了一個小角門,此時也是關着。
和小院相連的幾戶,都是院門關閉,門口也十分安靜,沒有人進出。
“這戶人家是幹什麽的?”曹有光指着那個小角門問道。
“這條弄堂大部分都是生意人,白天大多都在鋪子裏忙活,幾乎沒有人在家,所以十分清靜。”
廖宏偉低聲說道:“這戶人家,是做陶瓷生意的,生意做的挺大,租界中就有好幾套房子,平時他們家幾乎不在這裏住,小角門也幾乎沒有開過。”
曹有光點了點頭,緩步走上台階,廖宏偉搶上一步,拍響了大門。
嘩啦一聲,大門上一個小窗戶打開,裏面露出一個腦袋,廖宏偉認識,是崔阿九小組的一個外勤行動隊員張勇。
張勇見是廖宏偉,連忙打了聲招呼,打開大門,廖宏偉閃在一側,請曹有光先進。
曹有光和楊登歡兩人先後進門,後面跟着周彥武,廖宏偉最後左右看了一眼,閃身而進。
“人呢?”曹有光進門,直接問道。
張勇也在曹有光手下待過,已然也認識這位老長官,連忙說道:“人在後院,崔組長看着呢。”
院子裏,幾名行動隊員分布四角,神色警惕。還有兩個人不斷地在院中走動,觀察院子的死角位置。
楊登歡不明白,但是曹有光頗爲滿意,笑着點了點頭。
院裏裏的行動隊員,有的是張道新小組,也有的是崔阿九小組,這就起到了相互交叉監視的作用。
“你們組長呢?”曹有光又問道。
“在後院呢!”張勇答道。
“我們組長也在後院呢。”說話的人是吳光輝,他是張道新小組的成員。
上海的院子不似北平四合院,有穿花遊廊,有垂花門。而是從堂屋中穿堂而過。
走進堂屋,兩邊屋門緊閉,曹有光徑直穿過堂屋,走到後院。
後院沿着牆壁,一圈房子,正中間是一個天井,每一所房子的屋門,都沖着天井。
這種房子,楊登歡是第一次看到,頗爲奇怪,好奇地東張西望,看來看去。
崔阿九聽到有人走動,從緊挨着走廊的左手房屋中走了出來,見是廖宏偉和曹有光,笑着說道:“組長,這麽快!我還以爲你們得一會兒呢。”
“人呢?”曹有光問道。
“老規矩,關人的房間在西邊。”崔阿九笑道。
曹有光徑直朝着西首走過去,推開第二間房屋的屋門。
屋内一桌兩椅,離着屋門四五米的地方,是一個鐵栅欄門。
鐵栅欄門中,是大小十幾個平方的囚室,沒有窗戶,也沒有燈,隻能靠着外面的光源,即便是白天,也顯得特别昏暗。
囚室中也沒有家具,隻是在角落中放着一個馬桶,靠着牆壘了一個石頭高台,算是床,除此之外,别無他物。
河下世良站在空地上,神色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曹有光走進屋門,桌子旁邊的兩名行動隊員連忙站了起來,立正打招呼。
曹有光點了點頭,沒有理會他倆,而是徑直走到鐵栅欄邊。
隔着鐵栅欄,曹有光看着河下世良,河下世良也看着曹有光。
楊登歡站在曹有光一側,他倆身後是周彥武,廖宏偉遠遠地在門口,低聲吩咐屋内的兩名行動隊員,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知道我們爲什麽請你來這裏嗎?”曹有光看了河下世良幾眼,突然說道。
“你們這是請嗎?這叫綁架好不好!”河下世良盡管中文說得并不流利,但是仍然用中文說道。
曹有光冷笑了一下,頗爲無所謂地說道:“就算是綁架好了!我們爲什麽綁架你啊!”
“我是日本僑民!你們如果抓錯了人,我們領事館不會善罷甘休!你們可要想清楚了!”河下世良冷聲說道。
曹有光一愣,眉頭皺了起來,正要說話,楊登歡笑着說道:“好啊,既然是日本朋友,那就不妨把你移交給日捕股好了!反正大家都屬于巡捕房。”
河下世良聽了楊登歡這話,神色微微一緊張,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
河下世良這個動作,盡管不怎麽引人注意,但是曹有光是何等眼力!
河下世良一舉一動都别想逃過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們究竟爲什麽抓我,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觸犯了哪一條法律。”河下世良冷冷地說道。
“你爲什麽要離開聯合船運公司?”曹有光淡淡地問道。
“我沒有離開,隻是想休息幾天而已。”河下世良臉色微變,眼睛望向别處說道。
“休息幾天?休息幾天還要到瑞福祥成衣鋪找工作?好敬業啊!”曹有光譏諷地說道。
“這好像和你們沒有關系吧!即便是我離開聯合船運公司,這也是我個人的事情,和你們有關系嗎?”河下世良語氣冰冷地說道。
“那錢文勇呢?和他有關系嗎?”楊登歡突然在旁邊問道。
“沒關系!和他當然更沒有關系!你們巡捕房抓人得有證據!你們有證據嗎?”河下世良猛然大怒着說道。
“我們當然有證據!要不然也不會把你請到這裏來!”楊登歡也提高了聲音說道。
“好啊!那你們就拿出來證據好了!”河下世良雙手抱住肩膀,緩緩地說道,腦袋不服氣地揚了起來。
“河下世良!你給我老實一點!恐怕你還不知道錢文勇是什麽人吧!”楊登歡一邊說,一邊觀察河下世良的神色。
很可惜,河下世良并沒有露出十分吃驚的神色,雙手抱肩,腦袋斜斜揚起,不看他倆一眼。
居然不好奇?楊登歡饒有趣味地看着河下世良,嘴角扯出來一絲笑意。
“錢文勇和你關系不錯吧?你們倆之間有金錢上的來往?”楊登歡換了一副口氣,溫和地問道。
“你随便去想。我和錢文勇不過是普通的同事關系,僅此而已!不相信你們就去調查好了!”河下世良眼睛不看楊登歡,冷冷地說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流露。
“那……”楊登歡似乎無話可說,看了河下世良一眼,略微有些無奈地說道:“那……譚凱呢!你們是不是也是普通朋友關系?他的死是不是和你也沒有關系?”
“譚凱……”河下世良聽了譚凱的名字,再也忍不住,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望向楊登歡。
“譚凱,清和船運公司的譚凱,和你在黃浦江邊一起拍照留念的那個朋友譚凱,他的死,是不是和你也一點關系都沒有!”楊登歡眼睛像匕首一般,直刺河下世良眼睛,仿佛要透過他的眼神,看清楚河下世良的五髒六腑一般。
“你們怎麽知道譚凱?你們究竟是什麽人!”河下世良驚詫地問道。
“我們是譚凱的同事。”楊登歡說道,臉上波瀾不驚。
“你們也是清和船運公司……不對啊,你們是巡捕房的啊!”河下世良驚訝地說道。
“我們是譚凱另一個單位的同事。”楊登歡說到這裏,盯着河下世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特務處!我們和譚凱是調統局二處……特務處的同事!”
“什麽!”河下世良大吃一驚,表情誇張地瞪大了一驚,仿佛不敢相信一樣。
楊登歡不語,盯着河下世良,河下世良終于收起臉上驚訝的神情,冷冷地說道:“我怎麽相信你說得話是真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