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登歡下了車，擡頭看向裏門面，正楷書寫了“明仁裏”三個大字。
“就在這條弄堂裏面，左邊第三家，門口堆了一排竹竿。”周兵也跟了下來，低聲說道。
“有後門嗎？”楊登歡說道。
“沒有。”
天氣有些寒冷，楊登歡縮了一下脖子，将風衣領子豎起，雙手插進兜裏，左右看了一眼。
弄堂口很安靜，也沒有什麽人，隻有一家面攤擺在裏牆下面，特氣騰騰，還算有些暖意。
現在這個時間，早飯點已經過了，中午飯還不該吃呢，所以面攤上并沒有什麽人吃飯，顯得有點冷冷清清。
一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神色陰鸷的年輕人和一個看上去年齡有些大身穿黑色中山裝的中年人，坐在面攤上，看到周兵下來，面色一喜，幾乎一起起身徑直走了過來。
楊登歡眉頭微微一皺，問周兵：“他倆是你的人？”
“嗯。灰衣服叫做王斌科，黑衣服是鄭志遠，都是我們小組行動隊員。”周兵答道。
“沒有經過訓練？這會兒誰吃飯？就他倆坐在面攤前面，這是怕别人認不出來他是吧！”楊登歡臉色有些不豫。
王斌科和鄭志遠神色興奮，剛走到幾個人跟前，周兵就沒好氣地說道：“你倆是怎麽回事！沒經過訓練！就你倆坐到面攤前面，怕别人認不出來你倆是吧！”
楊登歡無語地看了一眼周兵，這小子背書功底很深啊！自己的話，這小子幾乎一字不露地複述了下來，隻是換了一個主語而已。
王斌科和鄭志遠相互看了一眼，臉上都是一紅，鄭志遠顯然更加圓熟一點，連忙說道：“劉組長吩咐我倆盯外圍，外面太冷了，我們這才剛剛坐到這兒。”
說着話爲了表示外面寒冷，鄭志遠還使勁吸溜了幾下鼻子。
王斌科見狀，也連忙吸了幾下鼻子配合。
“守外圍用得了兩個人？”楊登歡斜了兩個人一眼問道。
“劉組長說了，所有人不能單獨行動，幹什麽都得成雙成對！就連上廁所也是！”鄭志遠連忙說道。
楊登歡和曹有光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曹有光才接着問道：“裏面情況怎麽樣？”
“劉組長和孫慶幾個人在裏面盯着呢，一切正常。”鄭志遠連忙說道。
“走吧，先進去看看。”曹有光率先走近弄堂，周彥武迅速跟上，和曹有光錯了半步。
楊登歡和周兵三個人一起，遠遠地跟在後面。
進了弄堂才發現，裏面的雜亂遠遠超過楊登歡的想象。幾乎每一戶人家，都有東西放在外面，有的人家甚至搭出了竈台，幾乎擋了一半的道路。
可以想見，這麽狹窄的弄堂，東西這麽多又是這麽雜亂，平日裏少不了拌嘴吵架，鄰裏關系即便是看上去親熱，但是肯定好不到哪裏去，說不定還巴望着鄰居出事呢。
沒有多遠，楊登歡就看到周兵口中所說的那間房子，外面堆放了一大捆竹竿。
随即楊登歡就明白了這些竹竿的作用了，原來這間房子的隔壁，是一個竹貨鋪，外面擺放着竹椅子或者闆凳之類的竹制品。
一個頭發發白的老篾匠坐在門口，專心緻志地劈着竹子，幾個人如無其事走過去的時候，老篾匠連頭都沒有擡。
曹有光弄堂中繼續前行，看到前邊有一處拐角，随即拐了過去。
果然剛過拐角，就看到牆角蹲着，一副鄉下人打扮，地上放着半袋白薯的孫慶。
孫慶看到曹有光幾個人過來，手中削白薯的刀子在牆上輕輕磕了兩下。
十幾米外，一個頭戴禮帽，靠在電線杆上，手裏拿着一份報紙的劉夏，清咳了兩聲。
曹有光聽到咳嗽，擡頭已經看到劉夏，大步走了過去。
“怎麽樣？”曹有光問道。
“沒出門，老實在屋裏待着呢。”劉夏收起了報紙，前後看了一眼說道。
“還有一組人呢？”楊登歡也問道。
“你說丁磊和劉悅啊！他倆在我身後那條弄堂。”劉夏說道。
“不是沒有後門嗎？”楊登歡問道。
“後門沒有，不過後面有一扇窗戶。”劉夏說道。
“窗戶？你怎麽知道的？”曹有光問道。
“這一片房子格局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我就找了一個借口進了一戶人家，結果發現卧室有一扇窗戶，正好對着這個弄堂，所以我就派丁磊和劉悅他倆守住後面的弄堂。”劉夏低聲說道。
“别人家的卧室？怎麽進去的？”曹有光雖然神色嘉許，但是仍然疑惑地問道。
劉夏幹笑了兩下，卻沒有回答，曹有光點了點頭說道：“行！你小子有本事！”
楊登歡看了一眼周圍環境，絲毫沒有什麽異常，眉頭微微一皺，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道：“不應該啊！怎麽一點防備也沒有？”
“什麽沒有防備？”曹有光問道。
“河下世良現在是關鍵人物，不僅咱們，還有一幫神秘人物也在找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一般人？他所居住的地方怎麽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這不正常。”楊登歡說道。
“是啊！”曹有光點了點頭，關于這一點，他也看出來了。
“先不管他，咱們先抓了人再說。”曹有光說道。
“現在就動手？”一聽說抓人，一直沒說話的周彥武說道。
“不着急，等廖宏偉他們過來。剛才出門的時候，我讓杜建喜通知他了！”曹有光說道。
“他又不知道地址，能找到這裏？”楊登歡一愣。
“到了三馬路，他就能找過來。”曹有光笃定地說道。
看來曹有光和廖宏偉之間，還有别人不知道地聯絡方式。
果然，沒等一會兒，就看見廖宏偉帶了十幾個人，分成三撥，進了明仁裏。
“來了。”曹有光沖着廖宏偉招手。
廖宏偉也看到了曹有光，快步過來，他帶來的十幾個人，在弄堂周圍，三五成群分散了開來。
“組長，我們過來了。”廖宏偉走近跟前，低聲說道。
“你們組附近有沒有誰也不知道的安全房？”曹有光低聲問道。
“安全房……”廖宏偉一愣，不過随即說道：“有！不過就是遠一點。”
“遠一點不怕，隻要安全沒人知道就行。”曹有光點頭說道。
“在華界。”廖宏偉又說了一句。
“華界更好！”曹有光十分高興地笑道。
“那就沒問題了。”廖宏偉也笑了起來。
“什麽地方？”曹有光又問道。
“閘北。”廖宏偉說道。
“閘北好！和租界就隔了一條蘇州河，而且離着虹口也很近，咱們能夠進退有餘！”曹有光說完，眼睛望向楊登歡，詢問着說道：“登歡，你看怎麽樣？”
“這處安全房，知道的人多嗎？”楊登歡問廖宏偉。
“除了咱們組，沒有人知道。經費也是在杭城站領，不經過這邊。”廖宏偉說道。
“那就好！”楊登歡點了點頭，随後又問道：“能不能在租界靠近閘北的位置，找一處地方，作爲聯絡的地點。”
“你是說……”曹有光立時就明白了楊登歡的意思。
“不錯，需要這麽一個地方，聯絡上海區派出來的行動人員，不能讓他們知道安全房的具體位置。”楊登歡點頭說道。
“可以找到。”廖宏偉想了一想說道。
“我知道在蘇州河邊，有一家倉庫，倉庫老闆正好是我朋友，咱們可以利用一下。”廖宏偉說道。
曹有光離開上海已經好幾年，人脈已經相當陌生，這事多虧了廖宏偉這位“地頭蛇”，才将地址安排的明明白白。
“這就行了！倉庫作爲大辦公地點，可以半公開。安全房作爲咱們機密所在，隻有少數人知道。”曹有光看了一眼遠遠的周兵幾個人說道。
“保密！現在目前爲止，我們最大的工作，必須是保密！”楊登歡正色說道。
曹有光頗以爲然地點了點頭說道：“準備動手吧。”
楊登歡沖着周兵招了招手，周兵見幾個人聊了許久，這才招手點自己過去，連忙快步走過去問道：“組長，怎麽樣？什麽時候動手？”
“現在！”曹有光壓低了聲音說道。
對于抓捕的現場指揮，楊登歡不太在行，也就不在說話，靜靜地待在一邊。
“周兵，你們幾個人到後面的弄堂，守住窗戶，防止目标翻窗逃跑。”幾個人蹲在地上，曹有光手裏拿着一根樹枝，畫了大緻方位圖，沖着周兵說道。
“我們幾個都過去？”周兵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守候窗戶，自然不能參加具體抓捕，到時候功勞就會少了不少。
“全部都去！事關重大，必須看好了窗戶，隻要抓了人，到時候行動二科的副科長就是你的了！”曹有光看着周兵說道。
一聽副科長，周兵頓時來了精神，用力點了點頭。
“去吧，機伶點！”曹有光說道。
周兵站起來，沖着手下幾個人一擺手，朝着後面弄堂走過去。
“你們來了多少人？”曹有光問廖宏偉。
“除了薛舉那一組人留在湖江公寓之外，其他人都過來了。”廖宏偉說道。
“你來分派，左邊第三家，門口有竹竿的那一戶，河下世良在裏面。”曹有光說道。
“幾個人？”廖宏偉問道。
“不知道，隻看見河下世良一個人進去，但是之前屋裏有沒有人，誰也不知道。”曹有光說道。
“這種石庫門房屋布局我知道，都是大批量統一修建，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估計連圖紙都沒有！都是一進門一個大開間，左邊卧室，右邊廚房。廚房很小，所爲不少人家把廚房都搬到了外面。屋内沒有衛生間，公共廁所在外面。不過他們都好像習慣用馬桶。”廖宏偉一副懂行地模樣說道。
“你清楚最好！那你就來安排抓捕行動！抓到了人，你們把他押到安全房中，不要走漏消息。”曹有光将樹枝扔在了地上說道。
廖宏偉點了點頭，朝着弄堂裏面招了招手。崔阿九和另外一個黑風衣快步走過來，蹲在廖宏偉兩邊。
“目标，左側正數第三間，門口有一捆竹竿的那家。”廖宏偉說道。
崔阿九和黑風衣點頭，表示明白。
“第一組張道新負責控制客廳，客廳沒人直接卧室。”廖宏偉說道。
黑風衣點了點頭說道：“明白。”原來他叫做張道新。
“阿九負責廚房，如果廚房沒人，就封住門口，擋住看熱鬧的附近居民。”廖宏偉說到這裏，轉頭笑道：“組長，你也知道，咱們上海人愛看熱鬧是出了名的，到時候要是被圍觀，那可就有意思了。”
“不錯。”曹有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崔阿九也點頭說道：“明白！我守好大門，咱們第一時間把人押走，把消息控制到最小範圍。”
“就是這個意思！阿九最讓我放心了。”廖宏偉點頭，頗爲嘉許地說道。
“我帶一組人負責卧室，老道配合我。”廖宏偉又接着說道。
曹有光低聲笑道：“老道就是張道新，他外号叫老道，或者道長也行。”
“大家回去準備，三分鍾後看我手勢，報紙舉起，開始行動！”廖宏偉把手裏的一份報紙揚了揚說道。
“盡量不要開槍！這個人太重要了，一定要抓活的。”楊登歡在旁邊叮囑了一句。
“對！不能開槍，我要活的。”曹有光也說了一句。
“聽到了吧！抓活的！不許動槍。”廖宏偉低聲說道。
崔阿九和張道新答應了一聲，這才左右離開，和自己小組的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顯然在布置具體任務。
“彥武，等他們開始行動之後，咱們過去。”曹有光說道。
“嗯！”周彥武答應了一聲。
楊登歡望着房間門口的竹竿，若有所思。
“差不多了。”廖宏偉看了看手表，沖着曹有光說道。
“行動吧！”曹有光點頭，淡淡地說道。
廖宏偉手中報紙朝上一舉，大步朝着房間走去。
張道新帶了幾個人，搶在前面，一條壯漢擡腳一踹，登時将屋門踹開，幾個人随後一擁而入，屋裏都是響起一陣雜亂聲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