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有光站起身子,快步走出屋門,楊登歡沒有跟着過去,而是在桌子上找了一份SH市區地圖,饒有興緻地看了起來。
楊登歡看的很仔細,尤其是對租界這一塊兒,更是一條馬路一條馬路的用手指推着看,不時用手裏的紅筆做着記号。
果然不出曹有光所料,電話打了不到半個小時,餘獨醒就興沖沖地趕了過來,不僅是他一個人過來,跟着過來的足有十幾個人,其中就有曹有光剛才提到的行動二科科長梁大胡子梁耀明。
看來餘獨醒這是把上海區在家,隻要能夠調動過來的人手全部調動過來了!
“我了個去,這麽大陣仗,你給餘區長下什麽猛藥了?”楊登歡終于擡起頭來,笑着低聲說道。
“我就給餘獨醒說,隻要是能夠找到這個河下世良,說不定就能真相大白!餘獨醒其實着急着呢,這不是拉着人就趕過來了!”曹有光站起來,低聲說完,迎了上去。
“你敢打這個保票!那萬一不是呢?”楊登歡跟着站起來,和曹有光一起迎了上去。
“萬一要是了呢?再說了,我不是說了‘說不定’嗎。”曹有光小聲嘟囔。
原來這厮也不是看上去那麽忠厚,他也給自己留着後手呢!
楊登歡強忍着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老曹啊!可以啊!你這下車伊始就給我這麽大的驚喜!真是寶刀不老,威風不減當年!”餘獨醒神色興奮地說道。
“客氣話先别說了,咱們先找人,今天晚上,必須把這個河下世良給挖出來!”曹有光直接說道。
“伱們幾個,打電話碼人,越多越好!”餘獨醒臉上也收起了笑容,大聲說道。
“光靠咱們,恐怕還不夠。警察局、警備司令部,争取也讓他們派出點人來,和咱們聯合辦案!”曹有光說道。
餘獨醒一怔,曹有光壓低了聲音說道:“敲山震虎!”
餘獨醒眼睛一亮,笑着點着頭說道:“對對對,你說得不錯!敲山震虎!震虎!”
二樓。
小會議室。
嘈雜的聲音,不斷地從房間外面傳進來。
餘獨醒和曹有光分别坐在辦公桌的兩邊,餘獨醒身邊站着張玉坤,曹有光旁邊坐着楊登歡。
楊登歡仍然在專心緻志地翻閱地圖,心無旁骛。
外面所有行動人員,都在按照餘獨醒的吩咐,聯絡警察局和警備司令部,以及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巡捕房。
今夜,定然是一個不眠之夜!
用不了多久,整個SH市都會響起凄厲的警笛聲。整個上海的軍警憲特都在查找一個叫做河下世良的日本人。
當然,這些人并不知道這個河下世良究竟是何許人也,也不可能知道他被抓的真正原因。
隻不過這些軍警憲特見慣了世面,也見慣了上海灘的風雲變幻,自然不會胡思亂想。隻要把人抓住也就交差了,至于這個人今後命運如何,好像和自己沒什麽關系。
官方給出的案由,是河下世良在聯合船運公司任職期間,私拿挪用公款,被公司報案。
曹有光對這個案由有些不安,畢竟這是一家聯合公司,股東都是各國的财閥,有的更是有國家背景,盜用人家的名義,會不會引起外交糾紛,曹有光一點也沒有譜。
但是餘獨醒一句“杜先生願意幫忙搞定”,就讓曹有光放下了心。
法租界不用說了,杜先生的話能頂半邊天。公共租界的全稱,是英美公共租界,公董局中是英國人說了算。杜先生在英國人那裏有面子,說話也挺算數。
既然杜先生願意出面斡旋,這些事都成了小事情。
楊登歡很是好奇,杜先生的大名,他是久有耳聞,但是他實在想不出,一介布衣,出生寒門,又是怎麽成爲上海灘上風雲人物。
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
好想拜訪拜訪這位傳奇人物!
“老曹啊,有機會去拜望一下杜先生,畢竟幫了咱們這麽多的忙。雖然是看了處座的面子了但是咱們不去拜望一下不好吧。”
“等忙完了吧。”曹有光撓了撓頭,有些不确定地說道:“不過杜先生這麽大的名氣,不知道肯不肯見咱們。”
“杜先生雖然出身草莽,但是頗有國士之風,在他眼裏,隻有兩肋插刀的朋友,卻沒有什麽官階職務。”餘獨醒笑着說道。
門外傳來幾聲輕輕地敲門聲,張玉坤不等餘獨醒吩咐,就去将門拉開了一條縫。
一個人在外面和張玉坤耳語了幾句,轉身離開。
張玉坤再次關了門,湊到餘獨醒身邊,低聲說道:“外面準備好了。”
張玉坤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曹有光和楊登歡也聽得清清楚楚。
曹有光和楊登歡幾乎同時站了起來,餘獨醒伸手下壓,笑着說道:“坐下,坐下!别着急,你們從北平過來的6個人有專門的任務!”
曹有光一愣,不知道餘獨醒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隻能又坐了下來。
餘獨醒回頭,沖着張玉坤說道:“傳令!北平來的兄弟待命,其餘人開始行動!告訴兄弟們,一點蛛絲馬迹都不能放過!無差别全方位搜索,就是挖地三尺,也必須給我把河下世良給我挖出來!”
“明白!”張玉坤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老餘,你這是搞什麽名堂?我們幾個人呢?給我們派個什麽任務?”曹有光急切地問道。
“任務,非常重要的任務!”餘獨醒正色說道,見曹有光坐直了身子,這才接着說道:“我給你們的任務是……睡覺!”
餘獨醒拖着長聲,誇張地說道。
曹有光當時就不樂意了,不高興地站起來說道:“開什麽玩笑!這個時候讓我們睡覺!我睡得着嗎!”
餘獨醒似乎早就知道曹有光坐不住了,就在開口之時,已經站了起來,走到曹有光身後,笑着将他摁坐在椅子上說道:“老曹,你的心情我理解!重任在肩嗎!但是你們舟車勞頓,從北平千裏跋涉來到上海,屁股還沒有坐穩,一個囫囵覺還沒有睡,我怎麽敢勞動大駕啊?還是先休息一晚上,明天,明天一大早我親自上門,給你彙報工作進度,你看怎麽樣!”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餘獨醒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大手一揮接着說道:“你這是不相信我餘獨醒呢?還是不相信上海區幾千兄弟?”
餘獨醒話說到這個份上,曹有光就不能不考慮了。
雖然曹有光接到的特務處電報是赴上海區破案,但是電報上卻明确指示,曹有光職責是“協助上海區區長餘獨醒”。
既然是協助,那就是有主有從了,而且自然是餘獨醒是主,曹有光是從。
對于這點,曹有光倒是無所謂。雖然餘獨醒和自己二人關系不錯,但是這麽多年來,餘獨醒的職務卻總是比曹有光高上那麽一級半級,其實曹有光已經是早就習慣了。
況且,按照慣例,曹有光被特務處任命,應該先到金陵由戴處長面授機宜才是,但是上面卻命令曹有光立刻趕赴上海,面授機宜的事情,就變成了戴處長和餘獨醒之間的事了。
一般人可能會認爲,這可能是時間緊任務重,戴處長不想浪費時間,一切手續從簡了。
但是深知戴處長爲人的曹有光卻知道,這就是距離!
可能你覺得之間距離,僅僅剩下了一層窗戶紙,隻要一捅,它就破了。但是事實卻是,這層窗戶紙,可能比一座大山還要遙遠。
由于這種種關系,不由得曹有光不賣餘獨醒這個面子。
但是賣面子不是沒面子,總得換些什麽才是。
曹有光哈哈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也是,今天下午我和登歡在幾個地方溜溜跑了一下午,連個交通工具也沒有,全指着兩條腿颠兒了!可把我給累壞了!歇歇也成,那就偏勞上海區的兄弟了!”
說完話,曹有光還下意識地揉了揉腿,用腳碰了碰楊登歡問道:“登歡,你今天累不累!”
楊登歡專心看地圖,沒有理會曹有光和餘獨醒的談話,隻是嗯嗯了兩聲,算是回答。
餘獨醒人精一樣,怎麽可能沒有聽出來曹有光說話意思,笑着說道:“這事是我疏忽了!明天我就讓張玉坤調兩輛汽車過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有幾輛自行車就行,走小弄堂也方便。”曹有光連忙說道。
餘獨醒又大笑着說道:“自行車也給!一個人一輛夠嗎!”
“老餘你也太客氣了!這怎麽好意思。”曹有光客氣地說道。
“就這麽着了!畢竟你們是來幫我們上海區的!”餘獨醒站了起來,似乎要結束談話,眼睛望向曹有光。
“那今天晚上就辛苦上海區的兄弟們了!”曹有光也站了起來笑道。
“我得到前面盯着,看看有哪個家夥敢不賣力!”餘獨醒說着走向門口,曹有光和他并肩而行,兩個人談笑風生,宛若一對好兄弟。
宿舍。
楊登歡房間。
楊登歡坐在沙發上,不停地張嘴打着哈欠,曹有光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好像聽到周彥武打呼噜了。”楊登歡突然說道。
“扯淡!周彥武房間離着你八丈遠呢!”曹有光心不在焉地說道。
“那就是孫鐵城!真沒有想到,孫鐵城居然呼噜也打這麽響!”楊登歡又說道。
“更扯淡了!孫鐵城去警察局調取現場照片,還沒回來呢!”曹有光說道。
“這麽辛苦啊!”楊登歡說道。
“可不是嗎。”曹有光随口說道。
“我更辛苦!白天陪你調查,晚上陪你喝酒,這都深夜了,還不讓睡覺,還得陪你說話。”楊登歡不滿地說道。
曹有光不理會楊登歡的調侃,突然問道:“登歡,你覺得這案子有什麽不對沒有?”
“案子沒有什麽不對,隻不過我覺得咱們幾個人也太神勇了一些。咱們不過來,案子一團霧水,全部都是死結,但是咱們一出馬,好像所有的難題都迎刃而解似的!”楊登歡打着哈欠說道。
“是啊!我也有這麽感覺。難道說上海區的同仁都是飯桶?我看不至于!至少廖宏偉和梁大胡子不是!他們心思缜密,智力深沉,一般案件逃不過他們的法眼。”曹有光說道。
楊登歡又打了個哈欠,拍着嘴說道:“也可能是着眼點不同,偵破的方向也有差異,咱們外來的和尚,不用顧忌那麽多,亂拳打死老師傅,瞎貓碰了個死耗子也說不定!”
曹有光緩緩點頭說道:“這話也有道理,不過……”
“什麽不過,我還得過呢!趕緊睡覺,不是說找到河下世良,這個案子就算完結了!這才剛剛開始好吧!上海區的那些行動隊員們,幹的大部分都還是粗活,真正想要問出來東西,還得看咱們。”楊登歡站了起來說道。
曹有光等得就是這句話,聽了楊登歡終于說了出來,連忙接口說道:“你準備怎麽問?”
“怎麽問?不讓他睡覺!有什麽都招了!比如說現在,我就連我們家藏錢的地方都願意告訴你了!”
“你們家藏錢的地方我知道!”曹有光淡淡地說道。
楊登歡一愣,疑惑地問道:“你……你竟然翻過我們家?”
“哪能啊!咱們是同志,怎麽能随便翻你家?記得你那次取錢嗎?按照你伸手的位置,我推測你藏錢的地方應該是大衣櫃中,第三或者第四件衣服的内側口袋中。”曹有光笑着說道。
“老特務!”楊登歡瞪了一眼曹有光,恨恨地說道:“我要睡覺,老子數到三!趕緊滾蛋!”
楊登歡說完,伸手去拉曹有光,曹有光嬉皮笑臉地說道:“還沒說完,還沒說完呢!”
“有什麽話明天再說,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萬一那個什麽河下世良躲進了什麽日本人開的道場裏面,誰能抓住他!”楊登歡一邊說話,一邊将曹有光推出門去,咣當一聲,關上了屋門。
“睡不着,再聊兩句。”曹有光在門外宛如怨婦,大聲說道。
“明天再說,明天好多事要做呢!你忘了,還有那個女人的消息呢!”楊登歡隔着屋門說道。
樓道上安靜了,估計曹有光回了房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