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錢文勇這些人的死,是日諜或者日諜分支下屬某個機構所爲,那麽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楊登歡有些疑惑地說道,他眉頭深鎖,也的确爲這一件事困惑。
曹有光聽了卻是一愣,沒有明白楊登歡什麽意思。
“如果是日諜所爲,那麽這幾個人定然死于謀殺。意外的現場,定然是日諜僞裝,其目的自然是不想爲人所知。”
楊登歡緩緩說到這裏,眼睛望向曹有光。曹有光深以爲然,點了點頭。
“但是一夜之前,特務處居然‘意外’了五個人,怎麽可能不引起重視?日諜不欲爲人所知的目的,自然就達不到了。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僞裝假象呢?這豈不是掩耳盜鈴!”楊登歡又說道。
“可能是時間緊迫,或者有其他不得已的原因也說不定。”曹有光點了點頭說道。
“這倒是有可能。”楊登歡緩緩點頭,随後又問道:“錢文勇之死,如果說是因爲‘遠行計劃’的話,那麽很有可能‘遠行計劃’已經洩密。”
“這個不可能,‘遠行計劃’是一項高度機密,即便是在特務處,知道的人都不多。負責人餘獨醒是特務處元老之一,資曆幾乎和處長比肩,他所挑選的執行小組所有成員都是特務處的中堅力量,全部來自于雞鵝巷或者洪公祠的老人,斷然不會有内奸。”曹有光站起身子,正色說道。
“這可不一定。有些時候,老人也不靠譜。”楊登歡擺了擺手,笑着說道:“内奸又不在臉上刻着,誰又能一眼看出來!如果沒有内奸,這麽隐秘的事情,又是怎麽洩露出來的?”
曹有光聽了雖然是微微點頭,但是卻面露爲難之色。
“我要‘遠行計劃’執行小組所有成員名單!”楊登歡說道。
“執行小組成員名單……”曹有光猶豫了一下,爲難地說道:“這個真心有點困難。”
“還是那句話,如果說讓咱們過來,僅僅是爲了偵破這幾件案子,那咱們就按部就班的查,要想挖出幕後真相,咱們就得換一種一種方式了!執行小組名單必須拿到。”楊登歡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是……”
“沒什麽可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不相信咱們,爲什麽不遠千裏的把咱們調過來?調過來又不給我們全部信息,這算是怎麽一檔子事!”
“好吧。”曹有光終于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就盡量說服……”
“不是盡量而是必須!”楊登歡不等曹有光說完,大聲說道,一邊說,一邊将曹有光向外推,口中說道:“趕緊回去吧,想一想怎麽跟餘獨醒商量!”
曹有光被推出了房間,楊登歡随手拉上包房屋門。
火車外面,車輪摩擦鐵軌,發出轟隆隆的聲音,不時響起一聲聲汽笛嗚鳴。
楊登歡躺在鋪上,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漆黑一片,心中複盤着幾起案件的卷宗。
對于索取“遠行計劃”執行小組名單,是楊登歡有意爲之。
這個計劃,顯然是目前特務處最爲主要的工作之一。能夠進入這個小組,定然是特務處的精英人物。
曹有光不是也說了嗎,參加執行小組的人員,最起碼也得是洪公祠時期的特務。
如果自己想要得到這份名單,必然得加入執行小組,這樣一來,自己的資曆就會無形中上升一大截。
而且,通過案件調查,必然和這些人有許多接觸,定然能産生交情,這對于今後自己在特務處中生存,也會有許多幫助。
第二天一大早,楊登歡早早就起了床,正準備去洗臉刷牙,門就被敲響了。
打開門,居然不是曹有光,而是陳延生。
“楊組長,餐車早飯準備好了,曹組長讓咱們過去吃飯。”陳延生笑道。
“老……曹組長呢?”楊登歡原本想要叫“老曹”,但是想了一想,還是稱呼了曹有光爲“曹組長”。
“曹組長起得早,已經在餐車了。”陳延生答道。
“他們呢?”楊登歡又問道。
“還沒起來呢,我先來叫的你。”陳延生笑道。
楊登歡洗了臉,刷了牙,走到餐車,就看見曹有光和孫鐵城兩個人坐在桌前,面前是熱氣騰騰的狗不理包子。
楊登歡這才想起來,昨天孫鐵城說今天讓人送狗不理包子過來。看來現在列車已經通過天津站了。
楊登歡笑着走過去,先和孫鐵城打了招呼,這才沖着曹有光說道:“怎麽樣,昨天想出來點什麽沒有?”
孫鐵城招呼着楊登歡吃包子:“你老快着點,要不然包子就涼了,狗不理包子要是一涼,那可就真成了狗不理了!”
說着話,孫鐵城笑着拿起一個包子,遞給楊登歡,楊登歡點頭接過來,咬了一口,連聲贊道:“呵!真香!一口下去滿嘴油!”
“可不是嘛!介是嘛?介是狗不理,津門第一包!好嘛,狗不理,人吃!”孫鐵城笑着和楊登歡開玩笑。
餐車外面一陣腳步聲,周彥武幾個人說笑着進了餐車,遠遠聽到孫鐵城說話,周彥武笑道:“可以诶!老孫還真說話算話,真把狗不理給送上來了。”
“說嘛呢!我們天津衛的爺們,說話就得算話,一口吐沫一個坑,幾個狗不理算什麽,有時間你們到津門,我好好讓你們感受一下我們津門人的熱情。”孫鐵城滿是得意地說道。
餐車準備了小米稀飯,還有幾個小鹹菜,幾個人就着鹹菜吃着包子,紛紛大聲稱贊,讓孫鐵城臉上特有光彩。
曹有光也誇了幾句,吃了幾個包子,抓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說道:“早飯之後,九點到我房間,咱們開一個案情分析會,順便分一分工。”
幾個人連忙答應,曹有光轉身問楊登歡:“吃完了嗎?”
楊登歡又抓起一個包子,笑着說道:“我再吃一個就差不多了。”
曹有光站起來,朝着門口走去,楊登歡也站了起來跟了過去,手裏拿着包子,一邊走,一邊吃。
“喝口稀飯,别噎着。”周彥武笑道。
“組長等不及了。”楊登歡笑着指了指曹有光背影說道。
幾個人想笑,卻是不敢笑,隻能低下頭吃包子。
進了包房,楊登歡把自己杯子放在茶幾上,曹有光說道:“昨天……”
“先倒水,先倒水!要不然待會兒真噎着了!”楊登歡抓起暖瓶,毫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昨天……”
“你的杯子呢?我也給你倒上,做下屬的就得有眼力價不是……”楊登歡故意東張西望地找曹有光的杯子。
“你成心氣我是吧!”曹有光不高興地說道。
“瞧您說的,拍您馬屁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成心氣您!”楊登歡笑道。
“你小子……”
“我這是讓您先冷靜冷靜,每逢大事必有三分靜氣!坐下來喝口水,緩緩神,再說也不遲。”楊登歡笑着說道。
曹有光聽了,居然沒有生氣,一屁股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長出了一口氣。
曹有光自從接了這封電報,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什麽不一樣,但是心裏卻無法淡定。
從一開始,餘獨醒就将案件背景給曹有光和盤托出,而且給曹有光說了,這種秘密情況,自己知道就行了,和屬下說多說少,自己掌握,但是一定不能洩密!
作爲特務處雞鵝巷時期的老人,這件案子有多沉重,其中裏面孰輕孰重,曹有光心中可比誰都清楚!
從現在這個情況來看,洩密肯定是一定的了,但是不一定就是來自于‘遠行計劃’的執行小組,很有可能來自于黨調處!
曹有光的這種設想,其實和餘獨醒不謀而合,而且戴處長也是這麽想的!
衆所周知,上海的金融,幾乎掌握在陳氏哥倆手中,而黨調處看似徐處長當家,但是沒有人不知道,黨調處的實際掌門人,也是二陳!
特務處和黨調處明争暗鬥由來已久,這一次執行“遠行計劃”,涉及幾乎都是金融領域,按道理原本就應該由二陳負責的黨調處來承辦。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校長居然選擇了特務處來執行這一次“遠行計劃”,二陳能夠甘心?黨調處能不耍一些花樣?
即便是特務處秘密守得再牢,但是“遠行計劃”的内容,二陳也會知道!
所以,消息最大可能就是從黨調處洩露出來!更或者,說不定這些人,就是黨調處下的手!
特務處栽了跟頭,“遠行計劃”是不是就可以由黨調處來完成?
來自于同行的仇恨,那才是真的可怕!
但是這些情況,自己還沒法和楊登歡說清楚,楊登歡認爲内部有内奸也情有可原。
所以曹有光想着趁着早上還沒有開會,和楊登歡談一次,有些話隐隐約約的可以給他透露一些。
楊登歡雖然爲人機警,推理破案也頗有建樹,但是對于這些派别上的無情傾軋,楊登歡還是不太懂,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嘛。
喝了幾口水,楊登歡才笑着問道:“昨天想得怎麽樣?準備怎麽和餘區長提這件事?”
“登歡,”曹有光歎了口氣,斟酌了一下詞句,這才說道:“你昨天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咱們不能操之過急,一到上海就給餘區長出一個難題,不太好吧。”
“但是如果任由内奸活動,咱們就像活動在聚光燈之下,甭說破案了,說不定哪天咱們也意外了!”楊登歡看了一眼曹有光說道:“你是上校,殉國了還有不少撫恤金!我們呢?我們怎麽辦。”
“呸呸呸!胡扯什麽!”曹有光不滿地說道。
“原來你也怕啊。我還以爲你真的心系黨國呢!”楊登歡不屑地說道。
“那是兩碼事好吧!”曹有光說道。
“所以說,内奸必須清除!”楊登歡說道。
“名單給你,短時間内你也查不出來。我覺得我們還是破案子要緊。”曹有光又說到道。
“組長,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和我打岔?這能一樣嗎?”楊登歡瞪了一眼曹有光說道。
曹有光無語,楊登歡又接着說道:“内奸知道咱們在調查,爲了自我保護,至少會保持靜默。這樣一來,咱們是不是也相對安全點!如果這個内奸有所動作,那就會露出馬腳,咱們正好将其擒獲。”
曹有光猶豫了一下,終于說道:“關于内奸是否存在,在這點上咱們意見相同。但是你有沒有想過……”
“内奸也可能來自于黨調處,這幫子人一直都沒有閑着,一有機會,他們一定會給咱們使絆子!所以消息洩露來自于黨調處,也不是沒有可能。”楊登歡淡淡地說道。
曹有光一愣,沒有想到楊登歡洞若觀火,連這點也猜到了。
“着啊!你不是挺清楚嗎?幹嘛還非要‘遠行計劃’執行小組成員名單?不知道瓜田李下啊!這種絕密的名單,隻要是知道了,就得承擔洩密的責任!咱們給自己生事!”
曹有光見楊登歡什麽都明白,居然還要什麽名單,登時有點氣急敗壞地說道。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楊登歡話沒說完,曹有光就不耐煩地說道:“滾蛋!說人話!這裏就咱們倆,瞎得瑟什麽!”
雖然曹有光口氣像是罵人,但是卻有一種自己人的親切,楊登歡笑了一下說道:“黨調處那邊,自然有戴處長親自安排人去查,這事不用咱們管,但是咱們自己内部,我必須經手,要不然我不放心。”楊登歡毫不猶豫地說道。
曹有光臉色一肅,正要說話,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曹有光擡手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已經快9點了。
曹有光用手指了指楊登歡,眼睛裏頗有恨意。楊登歡眼神毫不示弱。
外面響起輕輕地敲門聲,陳延生輕聲叫道:“組長,組長。”
“進來!”曹有光重重地喘了口氣,大聲說道
随着包房門拉開,陳延生幾個人擠進包房,包房中一下子多了幾個人,頓時擁擠了許多,陳延生四個人隻能擠着坐在曹有光和楊登歡的對面鋪上。
“各位,按理說咱們應該在餐車開這個會,畢竟那裏比較寬敞,坐着也舒服一些。”說到這裏,曹有光看了一眼擠在一起的四個人,又接着說道:“但是此案關系重大,不能出一點纰漏,不能走漏一點風聲,所以就隻能委屈各位了。”
曹有光說完,眼睛又朝着幾個人看了一眼,幾個人連忙點頭,不過都沒有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