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号安全房。
院門緊閉，曹有光和楊登歡登上台階，輕輕扣了幾下門環。
院門輕輕開啓，兩個人閃身進門，一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人，将院門關上。
曹有光腳步不停，直接朝着後院走去。
楊登歡突然開口說道：“我記得之前你給我說過，我在咱們組裏是秘密存在，除了你之外，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現在也一樣，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份。”曹有光一愣，不明白楊登歡究竟要問什麽。
“但是我現在跟你們小組的其他成員已經差不了多少。”楊登歡說道。
“不一樣。名義上你是我們借用的人員。”曹有光說道。
“也就是說你們隻管用，不管給錢呗。”楊登歡笑道。
“你要是非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不過我這一切可都是爲了黨國，沒有一絲私心雜念。”曹有光終于回頭看了楊登歡一眼說道。
楊登歡笑了笑，沒有說話。曹有光皺眉問道：“怎麽問起了這個？”
“我在想，我的身份是應該公開好呢，還是保密好？”楊登歡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
“當然要保密。咱們處的原則，秘密領導公開，我們其實都是屬于秘密人員，比如說我，公開身份是稽查處，真正身份是特别行動組的組長。”曹有光站了下來，雖然回答楊登歡，但是神色之間有些疑惑。
楊登歡爲什麽會關心起來這個問題？
“我是在想，現在時局動蕩，今後是什麽情況，誰也說不清楚……”
楊登歡話還沒有說完，曹有光眉毛已然皺在一起，冷冷地瞪着楊登歡說道：“怎麽着啊，難道想給自己留後路了！”
楊登歡見曹有光一本正經的模樣，愣了一下，緊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留什麽後路！就算留後路也是給咱們特别行動小組留後路。”楊登歡笑着說道。
“什麽意思？你說話怎麽怪怪的？”曹有光問道。
“我們能不能在這件案子上動動腦筋，想方法打進去一兩個可靠的人！到時候也能有個助力。”楊登歡說道。
曹有光一怔，沒想到楊登歡最後把話題落在這裏。
“你想往哪安插卧底？号碼幫？鐵甲車營？”曹有光問道。
“同文書院。”楊登歡正色說道。
曹有光明顯有些吃驚，一怔說道：“同文書院？日本人的地盤？”
“當然是日本人！這一次同文書院顯然參與其中，對于我們來說，倒是一個機會。”楊登歡說道。
曹有光搖了搖頭，有些爲難地說道：“這事我做不了主，需要給總部彙報。如果自作主張往同文書院安插卧底，那麽出了問題，咱們必須負全部責任。畢竟對方是日本人，如果被他們發現，引起外交争端就麻煩了。”
楊登歡歎了一口氣，看來這件事情又沒戲了。曹有光就算彙報上去，公文上下往來，即便是特務處最終同意了，那也失去了時機。
歸根結柢，曹有光還是擔心自己頭上的那頂帽子。
說來也是，但凡有頂帽子，誰又能不在乎？也不能全怪曹有光，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個道理到哪都行得通。
曹有光不再解釋，轉身進了二道院，楊登歡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快步跟上。
“彥武呢？”曹有光一進門開口問道。
“2号審訊室呢。”一個特務連忙說道。
曹有光徑直走向東廂房，門口兩名特務連忙打開鐵門，讓曹有光和楊登歡進去。
楊登歡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腥氣，聽到碦喳碦喳的聲音，吓了他一跳，連忙望過去，隻見阿木和宋昆仍然拴在一條皮繩上，阿木面前一盆血淋淋的骨頭，它咬得正香，發出令人恐懼的聲音。
宋昆渾身哆嗦，褲裆已經濕了一大片，臉上面無人色，癱在地上。
周彥武笑嘻嘻地抱着肩膀，看着狼狽不堪的宋昆，譏諷地說道：“我這是爲了你好！你想想，今天晚上你得和阿木睡一個房間，要是阿木沒吃飽，晚上把你當成九轉大腸，那可怎麽是好？”
宋昆聽了周彥武這話，渾身一陣顫抖，突然一陣哆嗦，房間中頓時傳出來一股臭味。
阿木非常不滿意，人家正吃着飯呢，狗鼻子多靈啊！沖着宋昆一聲大吼。
結果……
臭味更濃了。
“呵！什麽味啊這是！”周彥武使勁地扇着手，不屑地說道。
“你問啊！你問我啊！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說！别讓這狗吓我。”宋昆顫抖着聲音說道。
“我沒什麽問你的，就覺得你和阿木在一起挺好玩。”周彥武笑嘻嘻地說道。
曹有光背着手冷冷地瞪着宋昆，看着他臉上絲毫沒有人色，恐懼地向往後逃，但是皮繩太短，能夠躲閃的空間太小，實在也躲不到哪去。
“我問你答，要是答不對，我就不管你了，把你交給阿木。”曹有光冷冷地說道。
“你倒是趕緊問啊。”宋昆幾乎哭着說道。
“我要知道嚴守正的整個行動計劃。”曹有光冷冷地說道。
“我真心不知道。”宋昆哭喪着臉說道。
曹有光眼神陰狠地瞪着他，還沒有說話，宋昆撲通一聲跪下了。
“曹處長，我真不知道啊！你就放過我吧！我不過是個聽喝的奴才，哪裏知道什麽行動計劃。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黃口小兒，人到中年身不由己啊。”宋昆說到動情之處滿臉鼻涕眼淚。
“宋昆！”曹有光猛然一聲斷喝，宋昆吓了一跳，停止了無休止地嘟囔，傻傻地看着曹有光。
“你是黨國軍官！不是嚴府家丁！你得記住你端的是黨國飯碗，領的是國府津貼，想想你的所作所爲，對得起黨國的栽培嗎？”曹有光厲聲喝問。
“是是是，我不是人，我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宋昆随口說道。
“被狗吃了？好啊！現在就可以！”楊登歡實在聽不下去了，冷聲說道。
宋昆這才吓了一跳，連忙望向身邊的阿木，阿木沖他一呲牙，輕輕吼了一聲，吓得宋昆連忙一退。
“别怕别怕，它那是護食呢，隻要你不動骨頭盆子，阿木不會攻擊你。”周彥武抱着肩膀，笑嘻嘻地說道。
“就連狗都知道護食，而你們這些王八蛋，竟然要将我們的大好河山，送于日本人之手……”曹有光越說越氣，大聲喝道：“阿木！”
阿木低吼一聲，沖着宋昆一聲吼叫，吓得宋昆面無人色，連連驚叫。
“我說，我說！我全說！快把狗給牽開。”宋昆大聲悲嚎。
“阿木，卧！”曹有光又命令了一句。
阿木不再理會宋昆，又專心緻志啃起骨頭，碦碴碦碴的聲音不絕于耳，嘴角還時不時地流出一條條血水，看得宋昆心膽俱裂。
“能不能把狗牽開，它在這我有好多事情想不起來。”宋昆哆嗦着說道。
“想不起來，那就讓阿木陪着你多想一會兒！我不能保證我不看着它，他還能這麽溫順！這兩天它正發……”說到這裏，周彥武笑了一下又說道：“文明一點，它正準備求偶呢！”
宋昆看了周彥武一眼，知道和阿木分開無望，隻能歎了一口氣說道：“都怪我！豬油蒙了心，受了嚴守正的收買，跟着他做了一些壞事。我這個人最大的毛病是好吃懶做，揮霍無度，津貼開得又少，嚴守正時常給我錢來收買我，所以我就沒有了敵我之分，被嚴守正這個壞人利用了！”
宋昆一邊說道一邊偷眼看曹有光的反應，見曹有光背負雙手，聽得十分認真，心中不由得安定了一些，假惺惺地伸手抹了抹眼睛，一副追悔莫及地模樣說道：“這一次被稽查處抓到，說是壞事，其實也算是一種好事。如果沒有被稽查處抓到，說不定我還會跟着嚴守正犯下多少錯誤呢！是稽查處的長官們讓我懸崖勒馬，給了我重新做人的機會。我今後一定痛改前非，認清好壞是非……”
宋昆越說越快，就連自己都快相信了。
曹有光冷笑了一下，背着手圍着宋昆轉了一圈，緩緩說道：“古人雲‘慈不掌兵’，這話不錯，但是我更加覺得‘慈不刑訊’。我總是把你們當人，但是你們卻認爲我好欺。這讓善良的我很難辦啊！”
曹有光唉聲歎氣了一會兒，讓宋昆心裏七上八下，身子微微顫抖。
“彥武，右腿。”曹有光終于冷冷地說道。
周彥武大喝一聲：“右将軍！”
這一次阿木卻沒有嘶吼，卻如厲電一般撲了上去，一口咬住宋昆右大腿，宋昆大聲慘叫，聲音凄厲之極，讓人不忍聽下去。
阿木從宋昆大腿上撕下來一塊肉，蹲在一邊等候命令，宋昆疼得滿地打滾，哀嚎陣陣。
“我在訓練阿木的時候，把左腿稱之爲左将軍，右腿稱之爲右将軍。”周彥武突然侃侃而談，不知道他怎麽一下子有了說去個訓練阿木的興緻。
“屁股被我稱爲後将軍……”說到這裏，周彥武湊近了宋昆，笑着問道：“你猜猜，哪裏是前将軍？”
說完，周彥武哈哈大笑，宋昆滿臉驚恐，停止嚎叫，滿臉冷汗地瞪着周彥武。
“阿木，前将軍！”楊登歡突然大吼一聲。
宋昆吓得大聲驚叫，連忙雙手捂住褲裆，身子蜷曲如同蝦米。
但是阿木隻聽周彥武一人指揮，對楊登歡的命令置之不理。這倒也不是狗眼看人低，那是因爲誰喂它，它聽誰。
即便是曹有光，命令阿木，也得通過周彥武。
周彥武一陣哈哈大笑，宋昆嚎了一陣子，見阿木無動于衷，這才放下了一點心，誰知道周彥武又大聲喝道：“阿木，前……”
阿木聽到主人呼喚，身子立刻弓起，兩根耳朵如同竹簽一般豎了起來，脖頸處的硬鬃毛也立了起來，蓄勢待發，隻等周彥武“将軍”二字脫口。
宋昆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也忘記了大腿疼痛，連連朝後蹬去，口中發出慘叫，褲裆一下子就濕了。
“我還沒有喊完呢！你放心，阿木很聽話，沒有完整的命令，它不會攻擊。”周彥武哈哈大笑。
“宋昆，你畢業于保定軍官學校，和嚴守正算是校友。而且你在李長林當家之時，頗受李長林的排擠，所以在嚴守正上位之後，你是第一批投靠他的人！而且據我所知，現在鐵甲車二營的步兵力量，主要是警衛連。而警衛連的掌控權，并不在現任連長孫大柱手裏，而是在你這個警衛參謀手中！沒有你的命令，孫大柱動不了警衛連的一兵一卒，就連一支步槍也甭想取出軍械庫！不知道我說得對與不對？”曹有光突然饒有興緻地說道。
宋昆聽了這話，神色一變，驚恐的眼睛癡呆地瞪着曹有光，口吃地說道：“你……你……”
“我怎麽知道的是嗎？”曹有光冷笑了一下：“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我隻不過不忍心看到一個受黨國栽培這麽多年的軍官，就此一蹶不振，想要給你一個機會，誰知道你不珍惜啊！”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宋昆終于停止了結巴，驚訝地說道。
“我還知道以嚴守正爲首，你們五個人結拜了盟兄弟！裏面有你，有嚴守正，有二中隊長方向和，還有供給科副科長陳勇全，還有夥房三竈頭吳凱，是也不是！”曹有光又冷聲說道。
“你怎麽全都知道！”宋昆大驚失色。
五個人結拜成盟兄弟，說好了同生共死，秘密結盟，事成之前，誰也不許往外面說。
誰知道這麽機密的事情，曹有光居然也知道了，而且連人名都說的如此清楚！足以證明，五個人之中，至少已經有一個人投降了稽查處。
“完喽！這一口算是白挨了！抵抗了半天，誰知道早有人趕到了前面！你說這是何苦呢！一進門就招供多少！”楊登歡笑嘻嘻地說道。
宋昆眼睛狠狠地瞪向楊登歡，楊登歡無所謂地回瞪過去，笑着說道：“我倒是希望你現在千萬不要招供，我真心想知道前将軍這個位置，究竟是不是咱們猜想的那個位置！真心期待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