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陣陣，憲兵和灰衣人互相追逐，漸漸遠去，鬥雞下窪甲二十一号院終于歸于平靜。
曹有光将望遠鏡從眼睛上拿開來，屋裏衆人都望向他，等候曹有光吩咐。
“走吧，咱們到院裏看看。”曹有光說完，将風衣披在身上，率先出了屋門，身後跟着幾名小特務，喬五德和王大嘴也連忙跟上。
“剛才你看到咱們那位爺沒有？”王大嘴手裏攥着一份報紙，問喬五德。
從報紙的刊頭上，可以看清王大嘴手裏拿的是一份《北平時報》。
“你沒看見啊，還問我？”喬五德不滿意地說道。
“我看見什麽了！我這不是光顧着填數猜迷了。”王大嘴撇嘴說道。
“我也沒看見，光看見登歡進去，沒見他出來。”喬五德皺了一下眉頭說道。
曹有光在十幾個人的簇擁下，進了甲二十一号院，腳步不停，直奔左手廂房。
楊登歡在屋裏正忙得歡呢，整個鋪蓋被他卷起扔在地上，趴在床闆上，一格格地敲擊，神色凝重，耳朵恨不能趴在鋪闆之上。
“這是找什麽呢？”曹有光見狀，眉頭一皺問道。
“《唐詩選輯》。”楊登歡頭也不擡，繼續尋找說道。
“《唐詩選輯》？什麽情況。”曹有光一愣。
楊登歡擡起半邊身子，簡單扼要地将情況給曹有光說了一遍。
當楊登歡說到火藥局胡同和聚鳳祥綢緞莊都發現《唐詩選輯》，而且聚鳳祥綢緞莊還将這本書付之一炬，曹有光臉上也露出異樣神采。
“你是說……”曹有光欲言又止，他從楊登歡的話語裏面，自然聽出來這本書非同尋常，但是一時之間也聽不出來究竟重要在哪裏。
“我覺得這部《唐詩選輯》很可能是他們之間傳遞消息的密碼。”楊登歡點頭說道。
“會不會是巧合？”曹有光身後的趙中海說道。
“我從來也不相信什麽巧合！即便是有，那也是有人在背後操縱。”楊登歡冷笑了一下說道。
噗！
楊登歡手下的床闆，突然傳來一聲空響，幾個人聽了都是精神一振，楊登歡笑道：“在這裏了！給我拿個硬家夥。”
喬五德彎腰，從靴筒中抽出一柄匕首，遞給楊登歡。
楊登歡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插入床闆縫隙，輕輕撬開，果然發現一個暗格。
幾個人眼睛望過去，暗格中，居然沒有楊登歡所說的什麽《唐詩選輯》，但是卻有一把勃朗甯M1911手槍。
楊登歡從暗格中取出手槍，用力拉動槍栓，一枚子彈跳了出來。
“他奶奶的，居然頂上火了！”趙中海瞪起眼睛驚呼了一聲。
暗格不大，除卻手槍之外，别無他物。
“怎麽會沒有？難道呂偉這家夥背熟了嗎？不應該啊，他哪有功夫背書玩？”楊登歡喃喃自語，腦子裏不停地轉着圈。
“說不定這是一個密碼暗語，但是僅限于号碼幫内部使用也不一定。”喬五德突然開口說道。
楊登歡緩緩點了點頭，但仍然将剛才沒有檢查完的床格全部檢查完，确實沒有發現再有暗格，這才從床上爬了下來。
“老喬說得也有道理。八成這是号碼幫的信息傳遞方式，呂偉并不掌握，我也是猜測而已。”楊登歡有些失望地說道。
“伱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利用《唐詩選輯》傳遞消息嗎？”曹有光又問道。
楊登歡搖了搖頭，曹有光身後杜建喜說道：“像這種特定書籍作爲密碼傳遞消息，無外乎登報、電台、留言闆之類，寫清楚行數和字數，讓持有者對照翻譯，獲取信息。但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号碼幫究竟是利用哪種形式來傳遞信息，所以即便我們獲得了密碼本，也從破譯對方信息。”
曹有光也點了點頭，楊登歡歎了一口氣，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問道：“昨天晚上憲兵營的行動有什麽收獲沒有？如果能搗毀一個号碼幫的窩點，抓到一兩個頭目，或許就能知道他們究竟是用哪一種方式傳遞消息。”
“沒有。”曹有光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道：“可能是号碼幫接二連三出事，他們也警惕了，昨天晚上除了抓了一些城狐社鼠之外，沒有什麽收獲。”
“現在隻能依靠陳延生這一條線了！之後怎麽聯絡陳延生？”楊登歡問道。
“明天早上，校尉營胡同，我請你喝豆汁！”曹有光突然笑着說道。
“好啊！明早七點，不見不散。”楊登歡眼睛一亮，也笑着說道。
曹有光和楊登歡并肩出了二十一号院，楊登歡伸手沖着蹲縮在不遠處牆角的洋車夫招了招手，車夫拉了洋車湊了過來。
“去哪啊這是？”曹有光問道。
“我是小喽啰，得聽喝不是，不到警察局轉上一圈，我們處長不得撕吃了我。”楊登歡笑道。
“也是。”曹有光破天荒地點了點頭說道。
“鐵甲車營那邊你怎麽辦？是不是按照咱們商量好的辦？”楊登歡轉頭問道。
“我已經側面了解過了，鐵甲車營之前李長林當家時候，步兵基本上都是在警衛連長崔大可手中，屬于李長林之下第二有實權人物。現在崔大可雖然受嚴守正排擠，被調任工兵連連長，但是在部隊中仍然有相當高的威信。”曹有光笑道。
“這個崔大可可靠嗎？”楊登歡低聲問道。
“隻要能把嚴守正拉下馬，沒有人比崔大可更可靠了。”曹有光笑道。
楊登歡精于推理，但是對這些蠅營狗苟的派系關系頗不擅長，聽曹有光這麽一說，當下也不再追問，隻是問道：“那下一步具體應該怎麽辦？”
“我待會兒回去就以警備司令部的名義發一個通知。通知司令部直屬各單位派員參加學習，鐵甲車營指明讓崔大可來參加學習，到時候我給他面授機宜。”曹有光一副成竹在胸地模樣說道。
楊登歡有些一愣，皺眉問道：“二師兄會不會懷疑？”
曹有光聽楊登歡将嚴守正稱之爲“二師兄”，剛開始一愣，随即聯想到嚴守正身材和相貌，不由得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說道：“二師兄？還尼瑪真形象！不過你小子嘴也真是夠損的！”
“你不怕二師兄懷疑其中有詐？這家夥雖然是二師兄的相貌，但卻是大師兄的肚腸，不敢小觑！”
“放心吧！點名到司令部學習又不是崔大可一個人？幾乎每個單位都有，二師兄能起什麽疑心？”曹有光笑着說道。
“得嘞！那就這麽着！咱們撒下香餌釣金鳌……”楊登歡扯了戲腔誇張地說道。
說完之後，楊登歡上了洋車，沖着喬五德和王大嘴說道：“你們兩個也别閑着，跟着我回局裏。”
喬五德和王大嘴答應了一聲，在路邊左顧右盼找尋洋車。
“跟着跑幾步，出了胡同口不就有洋車了！”楊登歡笑着說道。
“讓我也上去！”王大嘴在身後大聲喊道，朝着洋車追過去。
“你得快一點，要不然被他追上你可就慘了，瞧他那身闆，你拉得動嗎！”
楊登歡這話說完，車夫回頭看看滿身肥肉的王大嘴呼哧呼哧跑過來，吓了一跳，連忙加快速度，一溜煙跑得不見了。
楊登歡在車上一陣哈哈大笑。
洋車穿大街過小巷，這位洋車夫可能是剛幹不久，拉車還不怎麽熟練，不僅速度不快，一路上楊登歡還差點被颠散了架。中間居然還走錯了兩回了路，重新又折了回來，浪費了不少時間。
終于到了警察局門口，洋車夫停下了車，站在那裏不住地擦汗，顯然也給累得夠嗆。
“多少錢？”楊登歡笑着問道。
“你就給……五毛錢吧。”洋車夫想了一想說道。
“多少錢？”楊登歡瞪大了眼睛。
“是不是有點多……要不然三毛錢？”洋車夫猶豫了一下賠笑說道。
“這還差不多。”楊登歡說着話，伸手摸向衣兜。
洋車夫樣子好像十分着急，見楊登歡伸手摸向衣兜，伸出手來準備接楊登歡遞過來的錢。
咔嚓！
一副手铐直接砸在洋車夫手腕上，铐了上去，洋車夫一愣，楊登歡反手一轉已經将洋車夫轉了過來，另一隻手也铐了上去。
“官爺，官爺，這是怎麽回事？您怎麽铐人啊！大不了這錢我不要還不成嗎！”車夫大聲叫苦喊冤，楊登歡也不理他，笑嘻嘻地看着他表演。
盡管天氣寒冷，但是不一會兒還是聚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群，圍着洋車議論紛紛。
兩輛樣車跟着也停到了警察局門口，王大嘴和喬五德下車，見警察局門口圍了一大群人，連忙過來。
此刻在門口站崗的長槍警察，也湊過來看看究竟是也麽一回事。
王大嘴見楊登歡把洋車夫铐了起來，大爲解氣，大聲說道：“活該！讓你不拉嘴爺，被铐上了吧，待會兒進去就給你丫一百殺威棒！”
車夫聽了眼睛一轉，連忙哀求道：“我說差爺，即便是我不拉你們二位，大不了車錢不要了，你們也不能把我給抓了啊！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大嘴也有些不解地看向楊登歡，楊登歡笑着說道：“剛才胡同裏打得那麽熱鬧，哪有行人？更不要說拉洋車的車夫了！”
王大嘴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說道：“是啊！正經車夫哪有在那個地方等活的？餓死你都不多。”
“我剛來，不知道規矩。”洋車夫聽了一怔，梗着脖子說道。
“剛來？是不是昨天還在軍營當兵啊？也不瞧瞧你那雙手，哪點像是拉車的！”楊登歡冷笑了一聲說道。
“你……”
“信不信我把你褲子扒了，看看你裏面褲衩是不是軍用的！”楊登歡冷冷地說道。
王大嘴眼睛一亮，立刻挽起了袖子，張開雙手，準備扒褲子。
“你是哪支部隊？爲什麽化裝成車夫？”楊登歡冷聲問道。
“我……”
“不說是吧！老子現在就讓你現出原形！”王大嘴沖上去躍躍欲試。
“即便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鐵甲車營的士兵。”楊登歡冷笑了一聲，鄙夷地看了一眼車夫說道。
“你……你怎麽……怎麽知道……”車夫大驚失色，臉上現出不可思議的模樣。
“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楊登歡看了一眼洋車夫，沖着王大嘴說道：“把他關在老任那裏，沒有我打招呼，誰也不許見！”
“得嘞！”王大嘴答應了一聲，拎起來車夫朝着警察局拐角走過去，拘留所在那裏也開有一扇鐵門。
楊登歡和喬五德走向警察局大門，長槍警察湊過來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順道抓了一個，待會兒把洋車拉院裏。”楊登歡笑着說話，大步進了警察局大門。
偵緝二處辦公室。
錢如發雙手掐腰在辦公室中不停地轉着圓圈，裏面爲數不多的幾個偵緝探員噤如寒蟬，遠遠地貼在牆壁，唯恐觸怒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李照輝臉色鐵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色也頗爲不好看。
啪！
一隻茶杯正好摔在楊登歡的腳下，碎成紛紛碎片，楊登歡連忙跳躲了開去。
“什麽情況！怎麽把錢隊長給氣成這樣。”楊登歡納悶地說道。
“他娘的！簡直是欺人太甚！”錢如發恨不能擠着牙縫說道。
“怎麽回事？”楊登歡皺眉問道。
“二隊把咱們一隊的人差不多都給抓完了，說是他娘的内部甄别！瞅見沒有，整個一隊，現在就剩下這幾個蝦兵蟹将！”李照輝沖着屋裏的幾名偵緝探員努了努嘴說道。
楊登歡環視了一圈，見屋裏隻剩下六七個偵緝探員，瞪大了眼睛，皺眉說道：“全都抓走了？就剩下這幾個？”
“可不是嘛！”李照輝歎了口氣說道。
錢如發更是悶哼一聲，沮喪地坐在自己座位上。
“所以我說，咱們才必須抓住這個内奸！一雪前恥才行！關起門來發脾氣，這可不是大丈夫所爲！”楊登歡笑道。
“抓？說得輕巧！怎麽抓？就咱們這幾個鳥蛋人？夠幹什麽！你有辦法？”錢如發沒好氣地說道。
“有啊！當然有辦法，要不然我回局裏幹什麽？就爲了抓内奸來了！”楊登歡笑嘻嘻地說道。
錢如發和李照輝都是眼睛一亮，不約而同地望向楊登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