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
辦公室中一片淩亂,滿地丢棄的都是賬簿,中間一個銅火盆中火焰還沒有燃燒殆盡,沈岩大聲說道:“滅火!快滅火!”
幾名偵緝隊員争前恐後跑過去,紛紛用腳踩向銅盆。
Duang的一聲,銅盆被踹翻了過來,連火焰帶灰燼落了一地,偵緝隊員們紛紛上腳,踩滅灰燼。
一張印有“北平”兩個字的殘破報紙,在衆人腳下被踩來踩去。
“仔細檢查一下。”沈岩陰沉着臉吩咐,回頭望向背後,不見楊登歡,臉色更加難看。
錢如發帶着人在地上翻撿,雖然賬簿不少,但都是綢緞莊正常往來的賬簿,和自己要查的事情毫不相幹。
看着地上滿地灰燼,錢如發歎了口氣,望向沈岩,估計有用的東西都被号碼幫的人給燒了。
樓梯一陣腳步聲響,楊登歡和曹有光帶頭,後面跟着十幾個特務,上樓走進房間。
沈岩不滿意地瞪了楊登歡一眼,卻并沒有責備,錢如發見狀,連忙說道:“登歡,怎麽回事,你這是上哪去了?”
“先在櫃台後面轉了一圈,找找他們從哪撤退的。”楊登歡說道。
“找到了嗎?”錢如發問道。
“沒有。下面是可以通到後院,但是他們不是通過那裏撤退的。”楊登歡搖了搖頭。
“來晚了一步,全部跑完了!現在他們從哪撤退不重要,關鍵是看能不能把斷了的線索重新再接上。”沈岩有些垂頭喪氣地說道。
楊登歡從進這間辦公室,眼睛就沒有停止搜尋,突然眼睛一亮,朝着一堆灰燼走過去。
“全部燒完了,沒戲了。”錢如發歎了口氣說道。
楊登歡不說話,從灰燼種抖出一張藍色紙片,紙片下半部分,有一個墨點。
這種紙片,楊登歡很熟悉,因爲就在上午,他就在火藥局胡同見過。
“瞅什麽呢?”錢如發見楊登歡看得認真,又看了沈岩一眼,見沈岩也許是一幅關注的神色,邊說話,便湊了過去。
楊登歡默默不語,從衣兜中摸出《唐詩選輯》,将紙片湊了上去,果然相互重合。那點墨點,正是“唐”字的起筆。
“這倆一樣啊。”錢如發說道。
“一本普通書,他們幹嘛要燒掉呢?”楊登歡神色凝重,仿佛是在思考,自言自語說道。
“随手的事,燒急眼了,放進去一本别的也有可能。”錢如發無所謂地說道。
“另外一本是在火藥局胡同現場發現的。”楊登歡瞥了錢如發一眼。
“說不定是巧合。”錢如發說道。
楊登歡緩緩掉頭說道:“可能吧。”
偵緝探員們将地上散落的賬簿一一整理,分門别類放在一起。楊登歡找了一根小棍,在地上灰燼中不停地撥拉,隻要是紙片上殘留有字,他都要翻檢出來,看個究竟。
沈岩和曹有光帶着警察和特務們在四周牆壁上敲敲打打。
突然,一個小特務敲牆壁的聲音變成“撲撲”聲音,驚喜地叫道:“處長,這裏聲音不對!”
不用小特務說,曹有光也已然聽到聲音不對,大步過去,左右端詳牆壁,沈岩也湊了過來,和曹有光一起參詳。
噗噗噗!
聲音悶響,曹有光順手抓了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向牆壁,喀嚓一聲,牆壁居然裂開了一條大縫。
“就是這裏,打開。”曹有光冷冷地說道。
幾個特務上前,連跺帶扒,喀嚓喀嚓一下,豁口越來越大。
“處長這裏面是空的。”一個小特務興奮地說道。
“看看,裏面有什麽東西?”曹有光吩咐。
“對面也有一層牆壁,不過像是木闆。”
“砸了它!”曹有光說道。
Duang!
Duang!
連續幾下聲響,喀嚓一下,終于牆壁也像這邊一樣,裂開了大豁口,透出光線。
“通了!通了!”幾個人十分興奮地大聲說道。
“過去看看。”曹有光拔了手槍,指揮幾個小特務。
楊登歡對這些置之不理,自顧自地撿拾紙片,心無旁骛。
原來在楊登歡身邊的錢如發和黃天河等人,也耐不住寂寞,慢慢地移動向牆壁,就連沈岩也跟着湊了過去。
“這邊時間房間!”牆壁那邊傳過來一個小特務的聲音。
楊登歡用手捏起一張被燒了五分之四,僅剩下一點點的紙片,上面有幾個字,但是紙片即便是沒有燒着的部分,也被熏得焦黃,紙片上的字也十分難以辨認。
“廣勝……理……”楊登歡仔細辨認紙片上字迹,但是僅僅辨認出來三個字,另外的字迹被燒灼得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楊登歡将紙片小心翼翼地放進證物袋中,又在火堆種翻看了半天,再也找不到其他有價值的線索,這才作罷站起身子,揉了揉腰。
左右看一眼,發現身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屋中所有人都去了牆壁那邊。
楊登歡撇了一下嘴,并不從破開的牆壁處過去,而是轉身下樓,從大門出去,拐彎到了隔壁飯莊門口,背着手望着樓梯。
果然,曹有光幾個人從樓梯上快步下來,後面沈岩幾個人也一同下樓。
“咦,你怎麽出來了?”曹有光看到楊登歡在樓下,笑着問道。
“上一次抓司火,這種情況已經遇到了一次。狡兔三窟,号碼幫慣用伎倆,這不稀罕。”楊登歡說道。
“剛才抓人怎麽不說!”曹有光不滿地說道。
“怎麽說?當時情況那麽亂!怎麽判斷那裏是他們的撤離通道。”楊登歡也瞥了一眼曹有光說道。
“上面怎麽樣?有收獲嗎?”曹有光問道。
“找到一片紙片,上面好像是一個地名,隻不過不全,也不知道和号碼幫有沒有聯系。”楊登歡說道。
“其他呢?”曹有光又問道。
“燒得太幹淨了!現場幾乎什麽有用的線索都沒有留下。”楊登歡苦笑了一下說道。
“回去再說吧!”曹有光說完,轉頭說道:“準備收隊,大家都回5号安全房開會!”說完,曹有光看了楊登歡一眼,眨了眨眼睛。
楊登歡不搭理他,全當做沒有看見。
沈岩也歎了口氣,沖着錢如發說道:“差不多也收隊吧,把現場證據能收集的多收集一些。”
錢如發答應了一聲,沈岩不再理他,走過楊登歡身邊說道:“登歡,跟我先回去。”
楊登歡答應了一聲,跟着沈岩走向車廠。
救護車和消防車來了好幾輛,在大街上忙碌,楊登歡聽見有人大聲詢問:“坐救護車嗎?不過話可說前面,費用自理哈!”
“能交押金嗎?”
“趕緊通知家人過來送錢。”
不時有人被擡上救護車,更多的傷者卻是無人問津,隻是被拖在路邊,任其哀嚎。
消防隊站在大街上,手中水龍頭沖着過火的路邊,對于着火的商鋪,視如不見。
“我們這也着火了,您快撲救啊!”不少商戶哀求消防隊員。
“咱們先得把路面這些公共區域的火給撲滅了,這才能顧得上商鋪呢,挨店裏等着吧。”
“什麽時候?”
“明天就差不多了。”
“明天……那就什麽都不剩了,我們着急啊。”
“着急……那得想想辦法,加點……”消防隊員欲言又止。
許多商鋪主人頓時明白過來,紛紛争先恐後地說道:“加錢!我們加錢!”
水柱頓時沖向商鋪,左右橫掃,原本火就沒多大,幾下子就全被澆滅。
“看什麽呢,還不快點。”沈岩從車窗探出了頭,大聲說道。
楊登歡歎了口氣,鑽進轎車,轎車一溜煙開向警察局。
沈岩的轎車,一陣風似的開進警察局,停在院中間的空地上。
楊登歡連忙下車,原本他要去給沈岩開車門,誰知道沈岩等不及,自己推開副駕駛車門下來,快步走向辦公室。楊登歡連忙跟上。
鄭蘭在辦公室中聽到院中汽車聲響,連忙出來,看到沈岩,快步迎了上來。
“剛才楊副局長來電話,說無論你們回來多晚,也要通知他,他要過來給咱們開會。”鄭蘭低聲說道。
沈岩一冷,腳步聽了一下,轉頭看了鄭蘭一眼,鄭蘭微微點了點頭。
沈岩皺着眉頭臉色陰沉,大步流星進了辦公室。
啪!
沈岩猛然一拍桌子,楊登歡左右看了一眼,辦公室中,除了沈岩,就是自己,無可奈何地說道:“處長,這麽生氣也沒什麽用啊,咱們還是想一想怎麽給楊局長彙報吧。”
沈岩眼睛猛然瞪了起來,看了楊登歡一眼,瞬間黯淡下來,無力地坐到椅子上說道:“一天遇到兩次悍匪,不僅咱們損失慘重,而且鬧出了這麽大動靜,伱說該怎麽彙報。”
“其實有些事也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如果要沒有咱們前期的工作,這些悍匪也不會浮出水面,要是任由他們在北平城中潛伏下去,到時候真出了什麽亂子,可比現在要嚴重,局長高瞻遠矚,這事總能拎得清吧。”楊登歡邊想邊說。
要說破案,沈岩自然不是楊登歡的對手,但是論起官場經驗,扯皮推诿打太極,十個楊登歡也不是沈岩對手。
隻不過沈岩剛才一時着急,沒有想清楚前後關系而已!
此時經過楊登歡這麽一提醒,登時眼睛一亮,用力一拍大腿,大聲說道:“對啊!北平城有沒有悍匪,這又不是咱們二處能夠左右的!咱們二處隻是負責破案!要不是咱們爲了維護北平城中的治安,對号碼幫窮追猛打,怎麽能讓号碼幫現形?躲在暗處和暴露在明處的敵人哪個更可怕?既然出現悍匪,下面就是應該考慮如何動用力量剿滅他們,而不是對咱們二處興師問罪!”
沈岩越說,神色越興奮,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說道:“我現在就去找局長,待會兒老錢他們回來,誰也不許回家,讓他們都到會議室等着楊副局長訓話!”
沈岩大步出了辦公室,楊登歡在身後露出微笑。
有些事,你不能隻看負面原因,更多地還要看到它能夠帶來的好處!
爲了北平城的長治久安,号碼幫必須得鏟除不是?
二處一天之内,連續打掉号碼幫兩處窩點,盡管損失大了一些,但是這些都是因爲号碼幫太過強悍而已,那些證物沖鋒槍,不就是實實在在的說明?
即便如此,在沒有任何支援的情況下,二處全體探員不是也冒着危險,打掉了号碼幫的窩點,讓他們被迫轉移,而且還擊斃了三名悍匪,這些不都是成績嗎?
事情得從兩邊看,這樣才能看得清楚不是?
楊登歡知道待會兒楊副局長要給二處所有探員開會,自己一時半會走不了,也就隻能耐心等待了。
至于曹有光,最後那句大聲說5号安全房開會的話,自然是說給自己聽的。
無論多晚,曹有光應該都在安全房中等着自己,這個倒不着急。
外面傳來汽車轟鳴聲,随後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沒一會兒,錢如發和黃天河帶頭,身後二十幾名偵緝探員沒精打采進了辦公室。
“剛才沈處長說了,都先不許回去,待會兒楊副局長要給大家開會!”楊登歡見大家都進了辦公室,大聲說道。
錢如發聽完,立刻站了起來,轉頭說道:“那個什麽老黃,我得先去醫院一趟,我們一隊幾個兄弟還在醫院躺着呢,我得去看看!”
黃天河斜靠在椅子上,姿勢都沒變,瞪了一眼錢如發冷笑了一下說道:“老錢你少來!我知道你不想挨泚,我就想了?要說去醫院,我比你們都得先去!我搭檔大個子老何還在那躺着呢!我不比你更應該去醫院!”
錢如發頹然坐在椅子上,滿臉沮喪之色地說道:“唉!今天這頓剋,準跑不了了!楊副局長那嘴,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忒……”
說到這裏,錢如發意識到議論長官不合适,歎了一口氣,停了下來說道。
“那有什麽辦法?這不是案子辦砸了!”黃天河也歎了口氣說道。
“其實案子也沒算太砸!畢竟号碼幫居然有這麽強的火力配置,這一點誰也沒有想到!而且……”說到這裏,楊登歡看了錢如發和黃天河一眼,冷冷地說道:“而且,咱們局裏有内奸,這才讓咱們受了這麽大的損失!”
“什麽,有内奸?”
“誰?究竟誰是内奸!”
錢如發和黃天河臉色一變,同時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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