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聲音越來越大,女人聲音十分尖銳,即便是隔着院牆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雖然院裏的這些人看不到外面場景,但是聽着那許多起哄叫好聲,也能感覺到外面挺熱鬧。
争吵聲越來越大,男人抱怨女人騎車不看路,女人哭哭啼啼,指責男人拿人命不當一回事,再加上周圍閑人起哄架秧子,外面亂成了一片。
沈岩聽了探員給他的彙報,心下十分滿意,即便如此仍然笑着罵道:“這個老孟,這起交通事故搞得不錯,但是時間安排太過操蛋,就不能先過來溝通一下,等到外一分局清一下小販再過去?現在好了,動靜這麽大,外一分局還怎麽清理小販?怎麽趕走那兩個暗樁?”
錢如發見沈岩心情不錯,連忙湊了過去說道:“老孟是孟浪了一些,不過現在這種情況,足以擾亂對手視線,小販清不清理的也不重要了。”
楊登歡不理會他們幾個人說話,背着手在牆邊溜達,一點一點地挪動腳步,眼睛探向牆體。
楊登歡在尋找牆上的縫隙,這種石頭砌成的牆體,又不是青磚合縫,他就不信找不到一條可以觀望外面的縫隙。
再說了,一個車廠而已,牆體會那麽整齊,一條縫隙都沒有?
沈岩見楊登歡沿着牆壁尋找,不知道他要找什麽,疑惑地問道:“登歡,找什麽呢?這麽聚精會神?”
“縫!”楊登歡頭也不回,言簡意赅地回答說道。
“什麽?”沈岩沒有聽清,皺眉問道。
哈哈哈!錢如發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似乎楊登歡講出了天下最好聽的笑話一般。
錢如發笑了一會兒,卻發現沈岩沒有笑,如同看傻子一樣盯着自己,連忙收起笑聲。
“笑什麽笑,你聽明白了?楊登歡再找什麽?”沈岩一愣問道。
“縫。楊登歡在找縫……”錢如發見沈岩還不明白,連忙用手比劃了一下動作,雙手食指拇指結了一個動作,拉長了說道:“縫啊!楊登歡在找縫!”
楊登歡臉上終于露出笑臉,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找到一條巴掌長短,二指寬的縫隙,湊過頭去,正好能将外面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沈岩這才明白了過來,原來楊登歡尋找的是縫隙,而且還真找到了,當下眼神一亮,也連忙湊了過去和楊登歡頭挨着頭一起朝外面看去。
通過縫隙,除了過于刁鑽的角度,外面情況幾乎一覽無餘。
街道中間,一輛黑色小轎車前面,一輛自行車倒在地上,自行車旁邊地上,坐着一個女孩,捂着腳脖子,神色痛苦。
女孩頭上帶了遮陽帽,看不清面容,坐在地上,也看不出來身材如何,說話聲音有些呆萌,但是楊登歡卻能聽出來這女孩一直在用假嗓說話,可能這樣子能顯得更加可愛一些,獲取更多人的同情。
汽車旁邊,是一個胖乎乎的男人,西裝革履,大腹便便,看上去器宇不凡,面紅耳赤地和女孩論理。
聽兩個人說話那意思,似乎是男人正經開車,女孩突然從一旁沖出來,男人刹車不及,碰到了她。現在男人讓女孩出錢修車,女孩讓男人出錢送自己去醫院。
但是無論是車輛或者人員,看上去都沒有什麽大事,兩個人隻不過是羅圈話反反複複地說來說去。
前門外大街本身就十分繁華熱鬧,更是和綜藝場所天橋近在咫尺。
周圍原就有不少人是來圖開心看熱鬧的,這下好了,有熱鬧瞧了。
關鍵是還不用花錢,多好啊!許多人都是抱着看戲的心态圍觀,所以叫好聲此起彼伏,不知道的還以爲進了雜耍場子呢。
封鎖街道的制服警察們,也都背了步槍,雖沒有圍過來,但是也遠遠地笑眯眯看熱鬧,看模樣大都幾個人湊在一起,不時爆發出一陣笑聲,想必多半是在對女孩品頭論足。
胖男人有什麽好看?像他這個樣的,清華池裏多了去了!
聚鳳祥綢緞莊的台階上,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長衫的小夥計,站在那裏踮着腳尖,好像也在看熱鬧。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楊登歡眉頭微微皺起。
綢緞莊中的夥計,怎麽可能也出來看熱鬧?這可不是買賣行的規矩!更何況像聚鳳祥綢緞莊,本身還是号碼幫的窩點!怎麽可能放任小夥計出來看熱鬧!
這是在觀望嗎?不應該!按照程序,聚鳳祥綢緞莊不應該負責安全事宜,除非外面的暗樁示警!
楊登歡眼睛轉了一圈,可能是熱鬧起哄的人群耽誤了擦鞋生意,擦鞋小厮把自己的小攤朝着左側挪了一挪,這個位置和綢緞莊正好形成了四十五度夾角。
右邊的馄饨攤上,客人全部跑去看熱鬧,可能是怕人多擠翻馄饨攤,攤主也把馄饨攤朝着右側挪了挪,也和綢緞莊差不多形成四十五度夾角。
這樣一來,擦鞋攤和馄饨攤宛如一個“八”字,拱衛着綢緞莊。
楊登歡眼睛又左右轉了一圈,卻沒有發現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沈岩也好像看出來什麽不正常,正要說話,洋車上面的陳延生突然開口說道:“處長,好像不太對勁!”
曹有光聽了也是一愣,再也顧不得什麽,一腳踏上洋車,眼睛朝外張望。
曹有光軍人出身,對于地形占勢十分在意,僅僅看了一眼,眉頭微微一皺,仿佛自言自語:“這個架勢不對啊!難道發現這起交通事故不對勁?”
幾個人正在猶疑不決,孟憲海從後院大步過來,人還沒到,就興奮地笑道:“呵呵!今天真是好運氣,我這邊還沒有安排呢,那邊居然就真的來了這麽一出交通事故。這樣也好,省咱們的事了。”
沈岩和曹有光聽了,都是臉色大變,沈岩更是急切地問道:“什麽?這倆人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孟憲海也是一愣,連忙解釋說道:“要是我安排的,肯定得和您通一聲氣兒啊!哪能說幹就幹。”
沈岩臉色一變,好像明白過來什麽了,孟憲海和錢如發見沈岩臉色巨變,稍一遲疑,也明白過來,臉上大驚失色。
“還等什麽!咱們中計了!還不快動手,抄了綢緞莊!”
沈岩話音剛落,錢如發如同獵狗一般撲了出去,沙啞着破鑼嗓子吼道:“行動!綢緞莊裏面所有人,一個也不許放過!”說完拔出手槍,旋風般沖出車廠。
早已在院裏待命的一隊偵緝探員們,紛紛抽出武器,跟着錢如發沖了出去。
孟憲海怎肯示弱,也拔出手槍,帶着自己手下探員嗷嗷叫着沖出車廠,撲向綢緞莊。
路中間是圍觀人群,見車廠裏面突然沖出來這麽許多兇神惡煞,一個個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興奮地左顧右盼。不少小混混模樣的人,貧嘴似的說道:“今天可是來着了,沒成想,還有武戲呢!”
錢如發經驗豐富,并沒有理會鞋匠和馄饨攤主,而是直接沖向綢緞莊。這個時候,抹掉暗樁已經沒有了絲毫意義。
綢緞莊台階上的長衫夥計,看到錢如發等人兇猛地沖過來,頓時臉色大變,快步轉身朝着綢緞莊跑進去。
“掌櫃的,禍事了,禍事了!”小夥計一邊跑,一邊誇張地大叫。
啪!
一聲清脆的槍響,錢如發氣憤地吼道:“誰讓你們開槍!老子要抓活的!”
一名偵緝探員捂着胸口,指着鞋匠的位置,緩緩倒下,鮮血從手指縫中泊泊流出。
街上圍觀人群驟然聽到一聲槍響,都是愣神,卻沒有四散奔逃,而是左顧右盼,尋找槍聲來源,整個街面宛如定格了一般,再也沒有人注意肥胖男人和妙齡少女。
哒哒哒哒!
鞋匠手裏端着一支湯姆遜沖鋒槍,猛然開火,随着一陣打字機一樣的槍聲中,幾名偵緝探員們紛紛中彈倒下。
錢如發這才醒悟過來,迅速伏地,揮舞手槍大聲吼道:“隐蔽!快隐蔽!”
偵緝探員們四處躲閃,尋找障礙物掩體,手中手槍也沖着鞋匠開火。
馄饨攤主從攤位下面,也抄起一支湯姆遜沖鋒槍,哒哒哒哒槍聲大作,沖着錢如發等人射擊。
兩支湯姆遜沖鋒槍,火力威猛交叉,頓時将街道全部籠罩在射程之内,不少看熱鬧的人紛紛中彈倒地,其餘人四散奔逃,大街上一片打亂。
孟憲海比錢如發出來晚了一些,槍聲響起來時候,人還沒有過馬路,連忙尋找掩體沖着鞋匠和馄饨攤主射擊。
盡管偵緝探員們用得是手槍,火力上差了一些,但是好在人多,大家一起射擊,一時之間把兩個人也壓制得擡不起頭。
錢如發趁着這個機會,用力揮舞手槍,指揮偵緝探員們往上沖。
一直匍匐在地,好像被驚吓了的肥胖男子,突然伸手從腰後摸出了一捆手榴彈,扔在了汽車下面。
duang!
一聲巨響,汽車被炸向半空,瞬間散落地面,砸向人群,頓時哀嚎驚叫聲響成一片。
爆炸聲,随着汽車飛起騰起的煙霧,遮擋了孟憲海等人的視線,雖然還在射擊,但是已經沒有任何威力。
馄饨攤販和鞋匠趁此機會,兩支湯姆遜沖鋒槍又噴出火舌,幾名偵緝探員中彈倒地,其餘人再次龜伏地上。
“胖子也是他們的人!”孟憲海大聲吼叫,指揮手下沖向胖子,胖子身子矯捷,一躍而起,朝着小胡同跑去。
“追上他!先把他抓了再說!”孟憲海大聲叫道,幾名偵緝探員包抄着圍了上去。
咔嚓一聲輕響,食雜店窗戶玻璃被搗碎,一支黑洞洞的槍口伸了出來。
哒哒哒哒!
槍聲驟然響起,孟憲海身邊偵緝探員紛紛倒地,老孟機靈,見勢不好,一個翻滾,趴在地上,幾枚子彈從頭頂掠過,打在前邊地上,塵土四濺。
綢緞莊前槍聲大起,三支湯姆遜沖鋒槍壓制的偵緝探員們頭都擡不起來,街上更是亂成一團,綢緞莊中許多人從裏面逃出來,彎着腰出門,四散奔逃,跑向周邊胡同中。
偵緝探員雖然人數衆多,但是大多都是短武器,火力差了許多,在地形地勢上也落了下風,被對方三角形的态勢完全克制,壓制地完全擡不起頭,隻有挨打的份,隻是偶爾才能還擊一槍,根本對三個人形成不了威脅。
街面上站立的人越來越少,不是中彈倒地翻滾嚎哭,就是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
三名槍手顯然訓練有素,配合十分默契,即便是換彈夾也能做到心有靈犀,輪流更換,有條不紊。
三支湯姆遜沖鋒槍噴出的火舌,交織在一起,将綢緞莊門口全部封鎖,錢如發等人根本無法靠近!
沈岩焦急地站在牆頭上觀望着态勢,發現在街上鏖戰的隻有偵緝二處的探員,沒有發現一個稽查處的特務,不高興地轉頭沖着曹有光說道:“老曹!趕緊讓伱的人上吧!要不然人都跑光了!”
“不可能!”曹有光鎮定地搖頭,楊登歡也在旁邊說道:“是啊!要真是跑光了,這三名槍手也該撤退了!他們既然沒有撤離,就說明裏面還有人沒有撤退!”
曹有光眼睛看着陳延生問道:“老陳,怎麽樣,這個距離能幹掉那兩個人不能?”
沈岩臉上頓時露出喜色。對啊!怎麽把他給忘了!
陳延生舉手比了一比,有些猶豫地說道:“如果有一支步槍肯定沒問題,但是手槍的話,把握不大。”
“試試?”曹有光說着話,從腰裏摸出勃朗甯1911遞給陳延生。
陳延生一怔,疑惑着接還是不接。
曹有光又将手槍沖着陳延生揚了一揚。
“你相信我?”陳延生神色有些激動。
“這叫什麽話!我們現在已經是同志了!”曹有光臉上笑容溫和地說道。
陳延生神色一陣,從曹有光手裏接過來手槍,熟練地拉栓上膛,雙手持槍貼在面頰上,三點一線,仔細瞄準。
啪!
陳延生終于扣動扳機,鞋匠應聲倒地,眉心正中一個洞口泊泊朝外面流血,眼睛瞪得溜圓,似乎不相信自己能夠中槍。
“司火天王!一定是司火天王!”馄饨攤主口中嘶吼,身子躲向攤子下面。
槍聲,頓時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