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胡同。
5号安全房。
楊登歡進了院門,快步走向堂屋,邊上台階朝問道:“陳延生還在不在?”
陪在一旁的小特務,連忙笑道:“在呢,在呢。”
曹有光在堂屋中聽到楊登歡說話,有些納悶迎到門口,楊登歡進屋客氣地說道:“曹處長,大家都這麽熟了,以後這迎來送往的事情就免了吧,我其實沒這麽大架子。”
楊登歡說完,不由得吃吃地笑,曹有光見這厮如此憊懶,沒好氣地說道:“誰來迎你了!我是看看你這家夥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陳延生呢?”楊登歡問道。
“我在。”陳延生在屋内答應。
高明遠幾個人這一會兒小旗也插完了,幾個人坐在八仙桌旁邊喝水,見楊登歡進門,也有些納悶地說道:“登歡?這麽快那邊就完事了?”
楊登歡歎了一口氣,簡單扼要地将情況給幾個人說了一遍,聽得大家面面相觑,曹有光直接眼睛放出了光。
“你是說火藥局胡同那幫子人是号碼幫的?”曹有光急切地問道。
“所以說我過來找陳延生了解一下情況。”楊登歡站在八仙桌邊,給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下了肚。
“延生,過來咱們商量一下。”曹有光轉身大聲說道。
剛才楊登歡和曹有光幾個人說話,陳延生自覺地站在後面,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湊過來,想來還是有些拘束。
“号碼幫中誰管财務?”楊登歡見陳延生過來,開口問道。
“财務?”陳延生一愣。
“就是銀錢往來進出。”楊登歡笑道。
“号碼幫中主管銀錢被我們稱之爲‘銀台’,是十二天王中的司寶天王。”
“伱見過這位司寶天王沒有?”楊登歡又問道。
“沒有。”陳延生搖了搖頭說道。
“你居然沒有見過司寶天王?”楊登歡有些納悶地問道。
“号碼幫中,十二天王平行,互無統屬,相互之間也不見面,中間全仗龍頭協調。”陳延生歎了口氣說道。
“好嚴謹的組織。”楊登歡說話之際,歎了口氣。
“我在幫中主要負責行動,像什麽暗殺、綁架之類的事情,多由我來動手。所有任務都是龍頭一人分派,和幫内其他人更加沒有交集。”陳延生說道。
“如果你在行動中需要幫手怎麽辦?”這時曹有光對這個話題也感了興趣,聽到這裏問道。
“如果我需要幫手,直接向龍頭提出,龍頭按照我需要的人數,安排幫内主管人員調度的司兵天王組織人手,到時候我隻管到約定的地方領人就行了。”
“難道号碼幫中僅僅龍頭一個人發号施令,居中調度?這也太累了吧。”楊登歡有些不解。
“除了龍頭之外,還有‘天官’可以調派人手。”陳延生想了想說道。
“天官?這又是什麽角色?”曹有光問道。
“‘天官’,是十二天王之首司吏天王,幫衆凡事涉及到黜置升遷之類的事,多是經由司吏天王之手,可說是除了龍頭之外的二号人物。”
說到這裏,陳延生有些猶豫地說道:“不過……”
說了兩個字,陳延生好像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停了下來。
“有什麽話隻管說,現在咱們都是一家人,沒什麽忌諱。”楊登歡見陳延生猶豫,連忙鼓勵說道。
“剛才你說的這個情況,不像是幫衆主管财務的司寶天王該管,倒像是幫中‘糧台’的職責。”陳延生皺眉說道。
“‘糧台’?這又是一個什麽角色?”楊登歡問道。
“‘糧台’職司供應,是十二天王之一的司庫天王,負責幫衆兄弟的飲食起居,後勤保障。”陳延生說道。
“你們之前也是到聚鳳祥綢緞莊取錢嗎?”楊登歡又問道。
“不是!”陳延生搖了搖頭說道:“之前多半是到某一處約好的死信箱,取走相應費用。可能是上一次号碼幫被迫全部撤離窩點,這才啓用了聚鳳祥綢緞莊這個秘密據點,想必也是無奈之舉。”
“太好了!不怕他動,就怕他不動,隻要他動起來,難免要露出馬腳!”曹有光高興地站起身來,沖着屋中衆人大聲說道:“所有人,大家準備一下,集合出發,前門外大街西打磨廠胡同!”
“你們去不合适吧……”楊登歡說道。
“有什麽不合适,我們這邊是通過老陳得到的消息,咱們殊途同歸!”曹有光無恥地說道。
楊登歡鄙視地看了一眼恬不知恥的曹有光,無可奈何說道:“我先去,等半個小時後,你們再出發!”
“你們不會……”
不等曹有光說完,楊登歡沖着他翻了一下白眼說道:“當然不會,誰不想釣一條大魚啊!”
……
前門外大街,西打磨廠胡同。
楊登歡遠遠地下了黃包車,剛到胡同口,就看到黃天河帶了幾個人在胡同口大槐樹下盤查過往行人。
“黃隊長,處長他們呢?”楊登歡湊了過去問道。
黃天河見楊登歡走過來,笑着和他打招呼:“登歡,怎麽才來,處長都問你好幾遍了!”
“處長呢?”楊登歡笑問。
“走,我帶你去!”黃天河親昵地一把摟住楊登歡肩頭,朝着胡同裏面走去。
兩個人拐過胡同口,楊登歡看到東南角的聚鳳祥綢緞莊和平時一樣,開門營業,人來人往,十分正常,沒有一點異象。
“别往那邊看!斜對面天馬車廠。”黃天河壓低了聲音提醒楊登歡。
楊登歡和黃天河一前一後進了聚鳳祥綢緞莊斜對面的天馬車廠,車廠内,沈岩等人正在院中,圍了一個小方桌指指點點。
車廠大門和平時一樣,開了一半,關了一半,不時有洋車進進出出。
圍牆旁邊,靠着幾輛舊洋車,兩個偵緝探員站在洋車上面,觀察對面綢緞莊的動靜。
“處長,瞧瞧誰來了!”黃天河一進院就笑着說道。
沈岩幾個人正在商量,見楊登歡和黃天河進門,連忙招手,示意他倆過來。
桌子上擺着茶壺茶碗,但是位置都不對,想來是沈岩将這些茶具當成模具了。
沈岩将手中一個茶杯,放到斜四十五度的位置,低聲說道:“這個位置的擦鞋匠,有可能是他們的暗哨。”
“還有這個位置,擺馄饨攤的那個半大老頭,也有可能是暗哨。”錢如發将一個茶壺放到對稱的位置也低聲說道。
“除了這兩處之外,不知道還有沒有号碼幫的暗樁。”沈岩又低聲說道。
“如果要有的話,很可能是綢緞莊左側的食雜店。那個位置可以把對面情況觀察的一覽無餘。”說話這個人楊登歡也見過幾面,是鹞兒胡同偵緝大隊的大隊長孟憲海。
“這就差不多全了!馄饨攤和擦鞋攤,負責左右兩面情況觀察,食雜店負責對面情況觀察,這樣一來,視線就沒有了死角,無論發現什麽都能第一時間示警!”沈陽指着桌子上的茶杯茶碗說道。
“咱們動手前,必須将這幾個暗哨給摸了,要不然一動手裏面就知道了!”錢如發皺眉說道。
“待會兒讓外一分局派一隊巡警,将這條街所有流動攤販,一律給清出去!”沈岩想了想說道。
“我可以在食雜店門口制造一起交通事故,兩家一吵架,把食雜店視線遮擋,讓他們什麽都看不見。”孟憲海笑着說道。
沈岩聽了大爲高興,笑着說道:“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
突然之間,屋中響起一陣電話鈴聲,一個探員站在門口說道:“處長,您電話。”
沈岩一愣,猶豫着站了起來說道:“什麽情況,怎麽電話打到這來了!”
沈岩進房間,抓起電話,淡然說道:“我是沈岩。”
那邊傳來急切的聲音:“處長,稽查處曹處長要進包圍圈,說是要去執行公務。”
“曹有光?他要執行什麽公務?”沈岩一愣問道。
“聚鳳祥綢緞莊抓人。”
“他來聚鳳祥綢緞莊抓人?是誰走露了消息?”沈岩滿臉怒色。
沈岩發火,電話那邊沒敢說話,僅僅幾十秒,電話那邊突然變成了曹有光的聲音:“老沈,沒想到這麽快咱們就見面了!我這邊剛從司火這裏得到号碼幫這個窩點,沒有想到居然又被你搶了先!你等着我,天馬車廠是吧?我馬上到!”
曹有光說完,挂斷電話,沈岩電話這邊傳來嘟嘟的聲音。
“原來司火又招供了,還供出這麽重要的情況!”沈岩臉上一陣蒙圈。
不一會兒,曹有光帶着十幾個特務,興沖沖地沖進天馬車廠。
“老沈,你說巧不巧,咱們又湊在一起,這一次你們要抓哪一個人?”曹有光一進門就興沖沖地大聲說道。
沈岩不滿地瞪了曹有光一眼,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後的陳延生,冷笑着說道:“還是特務處好啊,我要是有赦免權,這個案子……哼哼!”
說到最後,沈岩無話可說,也隻能哼哼兩聲,表示自己的不痛快。
“沈處長此話差矣,咱們都是公家人,吃的是黨國飯,而且說起來也算是同行,沈處長要是這麽見外,我們戴處長知道了,指定不高興。”
曹有光說話皮笑肉不笑,沈岩聽了戴處長三個字,臉上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
楊登歡見局勢有些尴尬,連忙插科打诨似的笑道:“要不然也給我一輛洋車,讓我也站上去上一?”
曹有光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沈岩,笑着開楊登歡的玩笑:“兄弟,你仔細瞧瞧,這一次沈處長真是用心了!他選了這兩個人,可是跟蹤一等一的高手,不比我們處裏的丁三差多少!”
曹有光這麽一說,楊登歡這才注意到,站在洋車上的兩個人,在視覺效果上兩個人幾乎一樣高低,但是仔細看來,兩個人腿彎處卻是一個彎得重,一個彎得輕,顯然是人爲的達到同樣高度。
注意到這一點,楊登歡這才觀察他們倆的高度,都是差不多額頭和牆頭平齊,如果不從高處看,僅僅是從牆外平面的觀察的話,根本沒法發現兩個人在牆内觀察。
沈岩聽曹有光如此識貨地誇獎自己,臉上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
果然,這兩個人定然是跟蹤方面的高手,但是如果對手要是憑借高處向下觀察呢?
“上面怎麽樣?有沒有号碼幫的暗樁?”楊登歡皺眉問道。
“沒有,已經仔細觀察過了!”沈岩笃定地說道。
“裏面情況怎麽樣?有沒有其他門?”曹有光也腆着臉問話。
沈岩原不想搭理曹有光,但是礙于特務處的“威名”,還是帶着氣說道:“這就不勞曹處長費心了!雖然目前咱們還沒有掌握裏面情況,但是前後街道都已經封鎖,附近的保甲長也已經傳喚到外一分局,待會兒我就親自過去問話。”
曹有光聽完,用力挑起大拇指,仿佛由衷的敬佩,大聲說道:“佩服!佩服!沈處長想得太周到了!把保甲長叫到分局問話這點做的太好了,我都沒有想到!這樣更加不會走漏消息。”
曹有光這記馬屁,一下子拍到了沈岩心裏,沈岩也确實認爲自己這次安排細緻入微,讓人無可挑剔,此刻曹有光這麽一說,頓時望向曹有光的眼神柔和了不少,心中想到,原來這個曹有光,也不是這麽讨厭麽!
楊登歡見曹有光幾下子散手,就将沈岩伺候的舒舒服服,這份本事,就算比起錢如發也不遑多讓,心下很是佩服,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得向老曹好好學習。
沈岩擡手看了一眼手表,頭也不擡地說道:“對一下時間,現在是下午三點四十分,預計第一個來取錢的夥計,應該在六點鍾左右。”
衆人都擡手看表,默默等着沈岩吩咐,就連曹有光也概莫能外。這讓沈岩頗爲得意,嘴角淡淡地扯出一絲冷笑,這才又接着說道:“老錢安排好人,每組兩個,四十分鍾一換,要保證外面的一切動靜,我們都要掌握,不能有一絲一毫懈怠,更不能讓對手發現!”
錢如發連忙點頭答應。
“待會兒我到外一分局,了解綢緞莊内部情況,再找一隊人清理街面。”說到這裏,沈岩轉頭望向孟憲海,孟憲海連忙點頭說道:“明白!四點半,交通事故準時發生,交通警察四十分鍾後到場,處理事故一個小時,基本上時間就差不多了!如果要是時間不夠,那就現場修車,這個時間可以自由發揮。”
沈岩點了點頭,頗爲滿意,不過仍然加了一句說道:“交通警察用咱們自己人!”
“處長您放心,不光是交通警察,就連看熱鬧都是咱們的人裹着外人!”
沈岩一怔,不相信地問道:“我什麽時候給你派了這麽多人?”
“處長,這裏再往前,就是天橋!五行雜處,百業聚集,多少人靠着咱們吃飯,随随便便我都能給您拉出來四五百人!”孟憲海得意地說道。
“那就這麽辦!大家分頭準備!”沈岩臉上頗爲高興,低聲吩咐說道。
一直沒有說話的陳延生突然說道:“能不能也給我找輛洋車,讓我上去看看?”
曹有光臉上現出喜色,連忙吩咐說道:“還愣着幹什麽,給我的人找輛洋車!”
大家誰也沒有動,集體把眼睛望向沈岩,沈岩想了一想,使了個眼色,示意孟憲海。
孟憲海這才轉頭喊了一嗓子:“孫喜旺,再拉一輛洋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