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沒關系，又說你要不求求周靳晏吧，都下雨了，飛機說不定會延機，來得及。
戚歲甯卻是笑着，好像很不可思議一般，眨眨眼，她說我都已經答應了周先生去國外，而且我身體不好，好好調養一下也是一件好事。
助理小跑着過來給兩人撐傘，韓勉接過，沒說什麽，陪着戚歲甯上車。
路上雨勢很大。
韓勉看見戚歲甯拿過一塊白色的毛巾，擦着從額頭滴落下來的水珠。
她垂着眉眼的樣子很乖，專注極了。
他無端做了次多管閑事的人，在這沉悶反複的天氣中，問戚歲甯：“你就一點都不恨嗎？”
于是小姑娘睜着一雙惶恐又可愛的眼睛看着他，很天真的說：“怎麽會啊，周先生都是爲了我好。”
韓勉覺得很可笑，他不相信戚歲甯是真的看不出來，無非是想要做那個裝睡的人。
他笑意寡淡，用平直的語氣說你真的這麽覺得嗎？你看不出來，周靳晏是爲什麽把你送出去嗎？什麽都比你重要，隻是因爲這個。
尖銳到越界。
可是戚歲甯就隻是繼續笑着，一言不發。
去機場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時間還早，助理從後視鏡看見韓勉冷淡的臉，隻是一個眼神，就懂了意思，讓司機慢一點開。
而他看着戚歲甯的笑，話語是帶着惡意的刺痛，他說你不就是想要得到庇護嗎？爲什麽還要選擇出國，你現在出國，誰都能玩死你。
戚歲甯的眼神終于有了除了虛假的笑容以外的情緒，雖然一閃而過，可是韓勉看得很真切。
“韓先生憑什麽覺得周先生會不顧我的死活呢？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他會愛我。”
重音強調在‘他會愛我’。
韓勉能讀懂戚歲甯的話外之音。
她不愛他。
他眉眼染上了冷峻，一瞬罷了，之後平靜的笑笑，“戚小姐，這個世上最瞬息萬變的就是人心。你是美，但是杭城從來不缺美人。”
杭城不缺美人。
言簡意赅。
戚歲甯卻說那又怎麽樣呢？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我。
杭城沒有第二個戚歲甯。
韓勉突然有些後悔，他爲什麽要把這麽一個活色生香的女孩子讓給周靳晏，明明當初的當初，第一眼看見的是自己啊。
他莫名有些疲倦，捏了捏眉心，壓制住亂七八糟的想法。
戚歲甯看得出他的倦意，也并不在乎剛剛的龃龉，很溫柔的問他：“韓先生，你很累嗎？”
韓勉平生見慣了虛情假意的面孔，戚歲甯的讨好，當然看得很明白。于是帶着點惡意，他随手指了指夾層裏的一本書，說有點悶了。
戚歲甯問他：“那我能做點什麽？”
韓勉說：“讀詩吧。”
那一天，戚歲甯随手拿起的，是莎士比亞的詩集。
暴雨如瀑，她柔軟纖細的聲音響起，像是某種抑揚頓挫的音樂，娓娓道來。
“我是否可以把你比喻成夏天？
雖然你比夏天更可愛更溫和：
狂風會使五月嬌蕾紅消香斷，
夏天擁有的時日也轉瞬即過”
是真的一點都不委屈，溫柔的不像話。
換成後來流行的詞彙說，那一刻的韓勉，應該得到了很珍貴的情緒價值。
戚歲甯從容不迫的接住了他的情緒，再一點點消解。
這樣的女人确實是很可怕，韓勉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麽戚歲甯笃定周靳晏的愛不會轉移。
大約是戚歲甯的聲音真的太好聽了，他竟然就這麽睡着了，從未有過的好夢，好到就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後來機場道别，他下車替戚歲甯拿行李。
這原本不是他該做的，小姑娘也受寵若驚，帶着點惶恐和詫異看着他，小聲的說：“韓先生，我自己就可以。”
他沒說話，隻是固執的拿下了行李，送她進去。
戚歲甯沒有出過國，那是第一次。
人來人往的機場，繁亂無章。
韓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來的耐心，竟然陪着她找到托運行李的地方，又陪着她排隊拿登機牌。
中間弄錯了兩三次，韓勉沒怎麽親自處理過這些事情，亦或者說，他沒有想過戚歲甯買的是經濟艙。
形容狼狽，好幾次的差點找錯地方。
整個過程，他們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
戚歲甯雖然不說，但是韓勉知道，她應該覺得很奇怪，高高在上的世家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竟然陪着她跑來跑去。
其實韓勉同樣也覺得奇怪。
他一定是失心瘋了，才會被戚歲甯蠱惑到這種地步。
臨别時，他将自己的名片給了戚歲甯。
雖然知道，她必然不會聯絡自己，卻還是說你要是在國外遇見了什麽事情解決不了，可以聯系我。
“這不方便吧？”戚歲甯接過名片，笑得俏皮：“但還是謝謝你。”
韓勉站在原地，看着戚歲甯的背影消失在了人流如織中。
這世間千千萬萬的人，千千萬萬的相遇和離别。
他經曆過太過人情涼薄，也自覺絲毫沒有悲天憫人的心，可是在和戚歲甯道别的那瞬間，竟是難得的，難得的有一次，想要她真的一切順利。
隻是轉過念來，又覺得自己大概是被這潮濕悶熱的雨季影響，才産生了不知所謂的多愁善感。
可經年之後才明白，回憶真真切切，曆久彌新，竟是這般的難以釋懷。
不過都是血肉之軀，他憑什麽自滿到覺得自己能無愛則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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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歲甯醒來時，窗外的天色壓抑低沉。
雨水打在窗戶上，像是無數的水珠在互相接近，又互相回避遠離。
戚歲甯眨了眨眼，終于後知後覺，有人握着她的手。
她懷着不知道怎麽形容的心情低下頭，看見祁聿禮睡在自己的腿畔，眼底有清淡的烏青。
一看，就是緊張忐忑，好不容易才休息。
戚歲甯不想吵醒他，想要讓他好好休息，但是手下意識顫了顫，男人便驚醒了，幾乎是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