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執輕輕的眨了眨眼,速度極快的用手握住她抵在下巴上的指尖,緊緊按在手心裏,相當熟練的示弱:“我不殺他。”
“真的?”顧梵音對他突然轉變的态度有些狐疑,頓了頓,突然想起了什麽,唇角緩緩勾起:“你不殺他……”
“也不讓你的屬下殺他?”
甯執:……
甯執又沉默了。
他用溫熱的掌心摩擦着她的手,下意識就想避開這個有些敏感的話題:“梵音,你帶我走吧。”
“将我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
顧梵音眯了眯眼:“别轉移話題——算了,你總該有些長進。”
“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欺騙我的事。”
她故意拖拽着腔調,說出這句話時難免帶上了一些細小的嘲意。
的确懷有别的心思的甯執已經無法再沉默了。
這并不是一個值得繼續思考的問題。
因爲,對如今的甯執而言,已然不會再有什麽比眼前這個人更重要。
他這次毫不遲疑的答應了,亦步亦随的跟在顧梵音身後,緊緊拽着對方的袖子,像個沉默的小尾巴一樣跟了出去。
絲毫不關注自己也成爲了其他人的焦點。
看着那兩道熟悉的過了頭的背影,原本笃定的那些仙門子弟也跟着沉默了。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于提前發聲。
直到那兩道身影徹底從眼前消失。
“……這個人長的可真像梵音仙子啊。”
手裏還端着酒杯的某位弟子默了默,無意間想起了某些話本子上的經典橋段,眼看着腦海裏畫面越來越清晰,他狠狠的往腦子上拍了一下,仰頭就把酒杯裏的酒液全都灌了下去。
一聲清晰的脆響,放置在桌面上的酒杯被拂落在地,有些迷糊的弟子盯着碎片愣了愣,開始遲鈍的詢問旁邊的同伴:“現在殺氣都能越過這麽遠了嗎?”
同伴:“……”
同伴嘴角抽搐,感受到從身側傳來的格外清晰的震感,連話都說不完,大喊着“要塌了快跑”就同步拽着身邊的人逃了出去。
僅僅幾分鍾,原本座無虛席的九香樓就在衆人面前平靜又轟轟烈烈的塌成了廢墟。
目瞪口呆的衆人:“……”
又過了一分鍾,顧驚鵲光鮮亮麗的帶着身後的人從暗道處走了出來。
俨然一副對這一切并不驚訝,甚至早有準備的樣子:“無人傷亡。”
“等等——織梅仙子,這……”
“碰到了些醉鬼,”顧驚鵲在臉上擺出一份晦氣的表情,她斜着眼睛望了望被灰塵淹的灰頭土臉的某些人,言語上絲毫不客氣:“就知道他們上門沒什麽好事。”
“這……”
看清了那些人全貌的修士們都不出聲了。
——好歹也是一個隐世家族,就算再怎麽虛弱,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随意得罪的。
隻是……
看到這一幕的某些修士迅速從犄角旮旯裏挖出來了幾道小道消息。
這位織梅仙子……似乎正是從顧家叛逃出來的人啊?
所以——這還是家務事?
顧驚鵲沒錯過他們蓦然變得複雜的目光,面對這種隐隐約約想把她和顧家牽在一條船上的行爲,顧驚鵲深惡痛疾。
“我們九香樓的規定是什麽?”
顧驚鵲随手挑出了個機靈的侍女詢問道。
那侍女貿然被拎出來,先是一愣,意識到什麽很快就重新整理了表情,“九香樓不縱容任何一位客人的惡劣行爲。”
“若有違背,定然加倍奉還。”
“是這樣不錯,”顧驚鵲對這個侍女的回答很滿意,說完刻意在四處停頓了一下,愣是等其他人的目光都隐晦的望過來,才再度扭頭轉向了癱在地上的人。
顧家大概是怕太過認真丢了大臉,因此,真正不請自來的人并不多。
而現在,他們都像是幾灘醉倒的爛泥一樣靠在一起,茫然睜着眼,唯獨眼神帶着一股奇妙的冷靜。
——顯得人更傻了。
顧驚鵲踩在廢墟上轉了一圈,确認人都在之後,才嫌棄的一腳踹了上去,笑眯眯道:“顧家家大業大,想必也不會拖欠我們小樓賠償。”
“畢竟曾經有過那麽比霧還薄一點的勤奮,這次就随意的賠個原價好了。”
“……”
醉倒又吃灰的人沉默的頭抵着頭,睜着過于清醒的眼睛,就是不肯開口。
在毫不知情的外人眼裏,這就是一種消極抵抗的态度。
顧驚鵲沉默片刻,也跟着像模像樣的換下去了臉上的好情緒,直接以不配合的理由張口翻倍。
然後又是沉默。
于是,深谙此道的女子,又當着衆人的面再次翻了個倍。
顧家還留下多少值得弄走的東西,顧驚鵲心裏也有個數,當着衆人的面找了張紙,在樓内心腹的同步演戲下,暗哄着感覺昏沉的兩人簽下了契約,從始至終,連臉上的表情都未曾變動一下。
以至于那些圍觀了一切,卻沒聽清楚暗語的人們同步稀裏糊塗的做了個見證人。
顧驚鵲滿意的收起欠條,在心裏暗暗感歎着感謝顧梵音的饋贈。
——
而另一邊,顧梵音也帶着小尾巴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住所。
她像是完全沒感覺到身後那個存在一樣,熟練的進了院子,跟在此修煉的佛子打了個招呼,再然後,就步伐平緩的躺在躺椅上去了。
無妄看到後者時,先是愣了愣,不過很快,他就選擇修行收尾,迅速從小院離開了。
這裏留存的一星半點天道氣息固然可貴……但倒也不值得爲此做到那個地步。
“你一直就呆在這裏嗎?”
甯執自覺的繞到顧梵音身後,一邊暗自打量着四周的環境,一邊弄出一些靈氣四散開來,試圖抹除其他人留在這裏的氣息。
而他的一切小動作都沒有逃過顧梵音的眼睛,後者慢悠悠的靠在躺椅上,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意有所指的開口道:“這裏環境清幽,一個人獨自住着也極爲舒适。”
甯執壓在身側的手僵了僵。
他垂着眼,像是沒有聽出顧梵音話裏的另一層深意,繼續若無其事的粉飾太平:“近些日子冷風衆多,互相取暖也應該是個不錯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