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梵音聲音頓頓的聽不出來情緒。
她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強忍住想要摸上毛茸茸發頂的情緒,繼續平靜的歎息道:“我以爲,你在推開我的時候就會想到有這麽一天呢……”
“梵音,”甯執趴在她雙膝上蹭了蹭,原本就有些沙啞的音調逐漸發悶,“我錯了……”
“嗯?”
“我隻是不想失去你。”
顧梵音這次又不說話了。
低着頭注視着隐隐在撒嬌的甯執,隻覺得像是看到了一隻被丢在紙箱子裏,獨自探出腦袋的小貓。
樓内燈光偏暖。
他雜亂的頭發遲鈍趴在白皙的臉頰上,露出的神色更加蒼白了。
顧梵音低下頭,掐起甯執露出的頸肉往旁邊擰了擰。
“不要總說這些話,”她笑的淡然,“這隻會想讓我直接堵住你這張愛撒謊的嘴。”
話說完,她再度摁住甯執的後腦勺,不讓他輕易的看到自己露出的神情。
兩人再度沉默。
甯執伏在膝蓋上,頸邊被擰起的銳痛還并未散去,可他并不在乎——
——或許也不僅僅于此。
他現在還能抱着這個人,那麽就算是被賦予的責怪也好,懲罰也好,都已經是上天難得垂憐的恩賜。
“梵音……”
“梵音……”
“梵音……”
甯執輕輕的拖長了語調,緊緊抱住眼前這個人不肯起身,連身處的場合都已經徹底忘記了。
昨日才威風凜凜的魔尊,如今變成了一副這樣脆弱的樣子……就算是那些隻是來捧場的仙門子弟,也都忍不住頻頻側目望去。
“……那是甯執?”
“他抱着的是誰啊,梵音仙子不是已經……”
“……”
怕那些隐晦的閑言碎語傳到甯執的耳中,即使是在這個時候,他們也始終沒有說出那個被列爲禁忌的字眼。
然而,所有細碎的讨論聲都被顧梵音全數接受了。
她本意是想找個隐晦的位置,卻沒想到,剛好造成的這些仙門子弟的視線盲區……以至于,把甯執一路撈下了水。
啊,不過這也并不重要。
顧梵音笑了笑,眼珠子一轉,雙手壓在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上,悠悠閑閑的故意開口:“我以爲你會來參加我的葬禮?”
“聽說你還惹出了不少的事……啊呀,但是有點可惜沒有看到現場呢。”
惹出不少的事……
把頭垂下去的甯執臉色隐隐有些發白。
靠的太近了,也因此,他能很清楚的聽到顧梵音語氣裏帶着的諷刺和輕佻。
什麽都沒有了——
就像是站在遠處,逗弄一隻不聽話的寵物一樣。
甯執單薄的身形一僵,他緩緩擡起頭,任由那雙手在自己腦袋上作亂,從始至終,隻是平靜而緩慢的注視着顧梵音眯起的眼睛。
那雙暗紅色的瞳孔一如既往的深沉驚豔。
隻是……好像再也不會隻倒映出他的影子了。
“梵音,你說過的,不會不要我的,對麽?”他眼睫輕輕顫抖着,連對面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都不敢錯過。
顧梵音卻是笑了,聲音緊緊帶着些玩味:“惡魔可不一定會講信用啊。”
她說完,像是從未有過負面情緒一樣,笑眯眯的戳着他的肩膀,并無意外的,眼前這個人往後踉跄了一步,大睜着眼睛,像是不堪重負一樣,緊緊的抓住了她垂下的衣袖。
明明是有着鐵血手段的魔尊,在這一刻,卻語言貧瘠的說不出任何一句辯解的話來。
他低下頭,不敢再看那雙眼睛。
“梵音仙子……”就在這時,一直在遠處隐隐觀望着這邊的顧驚鵲過來了,她并非獨身一人,身邊還帶着另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
甯執緊壓着唇角,一瞬間把身邊這個人和台上彈琴的對上了号。
他死死盯着笑得極其不自然的顧驚鵲,緊攥着袖口的手用力到發白。
“你來做什麽?”
甯執這話是對着顧驚鵲說的,可從始至終,那雙眼睛都沒有從她身邊的人身上挪開半分。
顧驚鵲很确定,要不是顧梵音還在這裏,這個人會直接動手把強行插入的他們兩串成串。
顧驚鵲:“……”
作爲無奈被卷入紛争中的路人緩緩歎了口氣。
“這是您要的……”
“啊?”顧梵音上下打量了一下被帶過來的人,頓了頓,在甯執望過來的眼神中,露出了一副有些疑惑的表情:“我不記得我特意點過名?”
“還有,難道隻有這一個嗎?”
顧驚鵲:“……是的。”
再來幾個,她今天就算是挂在顧梵音身上都扛不住甯執的怒火!
“梵音現在還是喜歡聽曲子麽?”
甯執斂下眉眼,像是剛剛如生死搏殺一般的氣勢都從未出現過,過了幾秒又道:“我也可以……”
“不,這個你真的不可以。”顧梵音對他的想法表示否定。
“我會學的,隻要是你喜歡,我都會學會的,”甯執有些呆愣,垂下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了兩秒,很快就再次落到顧梵音身上不動了。
他半蹲着,身上豎起的尖刺像是瞬間被按平了下去,緩緩對向自己,絲毫不留情面:“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
“那我讓你不要殺他呢?”顧梵音即問。
她可沒有錯過甯執落在那人身上,像看死人一樣的目光。
甯執:“……”
他沉默了。
手中的那點布料攥的越來越緊,試圖繼續上前靠着混過去,卻被對方堅定推開。
“……”
“我可不喜歡你永遠保持沉默的樣子。”
“不會。”甯執即答,停頓片刻後,又虛虛的補了一句:“放過他。”
不會放過他……
帶着人過來露個臉的顧驚鵲眉心開始發疼。
甯執那個時候居然怪異的十分乖巧,明明是說着這麽恐怖的話,眼裏卻脆弱的像是别人一用力就能揉碎一樣。
顧驚鵲:“……”
她拎着身邊快要被吓傻的人轉頭就走。
顧梵音也被他的坦誠弄得有些無奈,目光在不遠處熱鬧的場景上轉了兩圈,并不打算在此将這件事随意翻過。
她好笑的挑起眼前人的下巴,像是逗弄一樣,惡劣的用指腹劃過他的鼻尖。
“連聽話都做不到,我留着你做什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