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執有些顫抖的伸出手，幾乎是在那道氣息即将消散的前一秒，觸摸到了它。
——它熟悉的有些過分了。
上輩子避之不及的東西，現在卻成了又一個道标。
甯執捂着眼，從喉嚨裏扯出沙啞的笑聲。
是了。
就算沒有融合完全，顧梵音也已然是修仙界無法否認的天道化身。
這個修仙界都還好好的……他們甚至還有力氣來找麻煩。
顧梵音又怎麽可能死呢？
……她隻是生氣了。
甯執撐着樹幹，緊緊揪着樹皮的指節已經泛青。
“她來過了。”
甯執眨了眨已經幹澀的眼，那些從中脫離出去的細碎光芒又重新回到眼裏，彙聚成月光，一點一點把眼前的視線照亮了。
——平靜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再次倒映在他眼裏。
于是他緩緩站直了身體，徒勞無功的側耳傾聽着風吹過的聲音。
哪怕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
甯執并不是一個會坐以待斃的人，幾乎是在情緒稍微緩過來之後，他就迅速召見了自己帶過來的下屬。
這命令一下。
因爲有點接觸而被時刻提在身邊的浮玉首當其沖。
他依舊穿着那身張揚的紅衣，推開門，本來笑嘻嘻的神情在看到面前那張情緒寡淡的臉時，瞬間就垮了下去。
“……尊主。”浮玉不甘不願的行了禮，頓了頓，見甯執還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有些煩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長發，“魔界那邊有您帶來的那些人把關着，現在是一個蒼蠅也得按了戳才能出去。”
“而修仙界這邊更是您親自坐鎮……”
所以到底是什麽事要這樣折騰他一個小小的魔将啊——
魔修也是需要休息的，他才跑到修仙界沒幾天啊——！
浮玉轉頭看着身後陰沉的天色，心裏成堆的苦楚，根本無處訴說。
“看來你很不滿？”甯執眯着眼，一直都沒什麽情緒的面上浮現淡淡的嘲意，“怎麽，現在想要和我說說嗎？”
浮玉：“……”
形勢比人強，他再一次選擇了閉嘴。
“現在要交給你一個任務，放心，不會很難。”
浮玉：“……”
半點都沒被寬慰到。
隻是……他默了默，還是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嗯”。
甯執瞥了一眼，懶得管他的小情緒，得到應答就直言開口道：“聽說你最近混的還不錯……找個機會去打聽打聽天道的氣息存留應該也不難？”
“我相信你。”
“……”浮玉徹底被堵的無話可說了，他強行壓下心裏想要吐槽的情緒，古怪的用毫無波動的腔調吐出斷斷續續的話：“我，混的，很好？”
“這到底是哪來的謠言啊——？”
他無限的拖長着語調，臉上的表情在頃刻間徹底崩塌。
“實不相瞞，在您找我之前，我正在被赤霄宗追殺。”
“哦？”
怕他不信，浮玉又痛苦的接着解釋：“要不是今天他們宗主不在，您怕是就見不到我了！”
“這樣啊……”
感覺到對方有一絲松動，浮玉眼睛一亮，再接再厲道：“況且，我這個上了通緝的身份多紮眼啊，這不是随随便便就會把事情搞砸了嗎？”
“對吧？”
甯執點了點頭，垂着目光看他，沉默了半拍才做出了回應：“既然如此，那我便收回那句話好了。”
浮玉松了口氣：“您真是……”
“這個任務對你挺難的，”甯執停頓了一下，“所以更要竭盡全力。”
“要是得到消息，我親自去撈你。”
浮玉還沒說出的一半誇獎直接卡在了喉嚨裏，他看着眼前絲毫不爲所動的甯執，眼睛越瞪越圓，最後停在了一個滑稽又恐怖的弧度上。
他試圖抓住什麽東西去反駁什麽，然後擡眼一看，四周空蕩蕩，隻有從窗口處吹來的冷風不離不棄。
浮玉：“……”
他艱難的咽了口口水，想到了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嘶啞着語調小心詢問：“那要是我沒得到消息，還被抓起來了呢？”
甯執扣了扣桌面，似笑非笑：“那我也會讓人去撈你。”
“……隻是能不能撈到手就得看運氣了。”
——所以其實根本沒有第二個選項！
浮玉感覺自己臉上的平靜快要維持不住了，細數遇到甯執的種種，他悲哀的發現，自己甚至沒有一時半刻是能夠占到上風的。
浮玉：……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敵嗎？
浮玉盯着眼前雲淡風輕的某人，用力眨眼，試圖讓他一時抽風改變主意，但是，直到他的眼皮都抽筋了，對面的人卻還是沒有下文。
浮玉認命了，咬着牙接下命令，走的時候，飄起的衣角都在歪歪扭扭的顫抖，他獨自迷茫在夜色裏，連背影都格外凄涼。
但是，任務不能不做。
浮玉神色麻木的繞路，盤算過後，想去情報樓找點消息，結果，下一秒就直接吃了個閉門羹。
往日莺歌燕舞的九香樓遠遠的沒有一絲熱鬧，隻能透過幾隻稀薄的在窗前搖曳的燭火，窺見外面更爲深沉的夜色。
浮玉平靜的在冷風中站了一會，隻能轉身就離開了。
他走的幹脆利落，要逃避可能的追殺，連步伐都邁得很大。
絲毫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
九香樓内。
顧驚鵲摸出夜明珠，把昏沉一片的暗室點亮。
她看着終于願意出現的顧梵音，心裏隐隐有一種塵埃落定之感。
“甯執他近來過的不太好，”顧驚鵲平緩着語氣，看了看此時在明亮光芒下格外冷淡豔麗的顧梵音，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麽。
至少，讓她管一管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徹底瘋掉的甯執。
隻是斟酌的話還沒說出口，眼前那人輕飄飄的目光就已經掃了過來，顧驚鵲一頓，心裏隐隐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啊，這樣的話……”顧梵音若有所思的拖長了語調，被夜明珠映照下的臉色有一種不太健康的蒼白，目光看着更駭人了。
“算算時間，他也該找上門了，你給他傳個消息，至于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顧驚鵲抽了抽嘴角，這個态度……她隻能爲瘋狂尋找的甯執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