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真有人以爲……這種僅僅依靠外物來變強的能力,不需要代價嗎?”
“貪婪者終被貪婪反噬,這才是真正的結局啊。”
“你——”爲首者見他說的振振有詞,心裏也不免跟着有些慌亂,隻是觸及到身側魔族震蕩不安的目光,還是試圖強行指揮大局,“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沒必要隐瞞了。”
“在這個混亂不堪的魔界——想變強能有什麽過錯?”
爲首者張開雙臂,站在最前面,神色隐隐有些癫狂:
“我們爲它供奉,爲它樹立崇高的地位——它就理應庇佑我們,理應爲我們所用!”
“這種拼命才能活下去的感覺,你們這些受盡眷顧,高高在上的天界人怎麽能理解?!”
他怨毒的盯着甯執,在洞裏裏幽暗的燈光下,那雙渾濁的眼瞳格外陰森難辨。
眼前的黑氣似乎更濃郁了,甯執冷淡的垂眼看着被一言挑起怒氣的魔族,唇角勾起似有若無的淺淡嘲意。
受盡眷顧,高高在上?
這些詞在甯執聽起來實在格外可笑。
“甯執,”顧梵音皺眉看着逐漸圍攏過來的魔族,下意識把人護在了身後,“靠近我。”
她看着突然垂下眼睫的甯執,漫不經心的扯了扯唇角,空閑的手落在他肩上,安撫的拍了拍,“不會讓他們碰到你的。”
甯執沒說話,隻是垂着眼,像是忽然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
可即使是這樣——
即使在衆魔族圍攻而上的情況下兀自出神,甯執也未曾被沾染一片衣角。
眷顧麽?他或許已經得到了。
在已經不抱着期待,已經不再需要的時候。
不被需要的東西又有什麽價值呢?
已然錯過了的東西就該狠狠抛棄——本該如此。
可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太亮了,在她看過來的時候,甯執隻覺得自己連那顆僵硬的心髒都要被燙穿。
不需要更多了,他小幅度彎着唇,像是在冰天雪地裏突然撿到日光的貧瘠者,猝然從地獄被拉到人間。
——想讓那雙眼睛隻看着我。
——想要徹底殺死垂涎寶物的所有貪欲。
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想法了。
甯執心裏暗歎,眼眸微斂,所有的目光全都傾注到了一個人身上。
“——還不動手!”
在急劇的壓制下爆發了一聲巨大的叫喊,占盡上風的顧梵音偏頭看向發生動靜的地方,一向淡然的目光微微偏了偏。
那是一個孩子。
一個被往深不見底的黑霧洞口裏丢下的孩子。
他緊緊扒着旁邊的欄杆,被上面的人不斷用手往下。
搖搖欲墜,一個分神便是永墜深淵。
可即便如此,他也拼命咬着牙關,明明被那樣粗暴對待,也依然一聲不吭。
隻留下重物敲擊在巨石上的聲響。
圍觀了全部發展的甯執皺了皺眉,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受害者的樣子,正是先前那個被白竹虐待的魔族小孩!
天賦并不出衆,也沒有深刻的背景,卻也依然被鉗制于此。
其中所代表的意義已然不言而喻。
是威脅——
再明顯不過的手段。
“呵,一個魔族的小孩……連你們自己都不珍視,又何必期望别人會替你們在乎?”
甯執率先開了口,他被護在身後,并不能輕易的看清顧梵音臉上所有的表情,可僅僅隻注意到微微下垂的唇瓣,就已然讓他覺察到一絲動搖。
這可不是一個好的開場。
甯執冷靜的分析利弊,在顧梵音停滞片刻的火刃下,背着手,故意含糊道:“想做交易,可得拿出等價的價值來。”
說完,他像是毫不在意,垂下視線,身後被挑起的風聲伴随着音調一晃而過。
隻是,不消片刻,甯執神色微微變了。
此時,終于得以喘了一口氣的魔族趴在地上陰恻恻的笑了。
藍黑色的長袍拖拽在地上,胸腔随着低啞的笑聲輕微震動着,像極了惡心粘稠的蟲子。
他像是笃定了這兩人投鼠忌器,語調也上揚了起來:“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孩——”
“你們不是很憐憫他嗎?”
“特意給了療傷的藥——你們可知道,他主動自薦,把自己賣了都得不到這些。”
“可他現在就要死了!因爲你們——一條幼小至極的生命就要因此消失了!”
“那又如何,”臉色陰沉的顧梵音開口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面無表情的直接從背上踩了下去,“真以爲這些就能威脅到我?”
“我從來不是什麽好人。”
顧梵音松開微微攥緊的手,突然抽離的冰冷刀刃架在底下人的脖子上,她歪着腦袋,手一偏,直接把刀刃嵌進了底下魔族顫抖的肩膀。
一抽一拉,原本無力垂着的手臂瞬間斷裂。
顧梵音神色發冷,濺起的血從刀尖滾落,一點點徹底印進了她的眼瞳。
“還有什麽遺言麽?”
她垂下眼睫,被拖行的刀刃再次架在了另一隻完好的胳膊上。
尖銳的刺痛與體内暴虐的魔氣徹底擊垮了底下人的防線,他那雙渾濁不堪的眸子瞪得渾圓,像是下一秒就要憑空炸裂。
“不,不——”
凄厲的尖叫聲刺破雲霄,顧梵音唇角蓄着冰冷的笑意,手起刀落,當着衆魔族的面把人砍了個徹底。
“還有想試試的麽?”慢條斯理從屍體上拔出刀尖的顧梵音輕笑,擡手掩住血氣,平靜至極的抽出帕子擦了擦,“或早或晚罷了。”
畢竟,顧梵音平生最厭惡威脅。
血淋淋的答案直接砸在了衆魔族臉上,就連手握小孩性命的魔族都臉色發青,愣是恍惚的下意識往後退。
“啊——”
而就在這時,一直懸挂在欄杆邊上的小孩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他拼命仰頭,卻依然難以避免的被黑霧給吞沒。
“麻煩——”甯執輕歎,在小孩閉上眼,放棄希望的下一秒,抽出骨鞭把人從裏面卷了上來。
那些能夠稱之爲阻礙的魔氣,對于旁人或許還能遮擋一二,但一旦對上甯執,那也不過就是一些難熬的霧氣罷了。
神色冷淡的黑發修士把人放在地上,随意戳了戳把自己團成個球的小孩,力道不輕不重。
“還想逃避多久?”他的聲音帶着一種天然的壓制,緊閉雙眼的小孩微微一顫,終于再次睜開了那雙眼睛。
成功把最後一個魔族綁在欄杆上的顧梵音也看了過來,側着頭,突然開口問了一句:“爲什麽這麽做?”
明明那麽想要活着,卻一聲不吭。
而且……“你并不是沒有機會逃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