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執捂着心口蹲在地上,在一片如魔物般的泥沼中,他唯一能感覺到的,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那種痛苦像是複古之軀一般緩緩蠶食着他的理智,甯執用力的抽出腰間懸挂的匕首,手指從那顆暗紅的寶石上劃過,下一秒,直接刺穿了自己的手臂。
“居然是自相殘殺……”
甯執半跪在地上,冷戾的視線緩緩潰散,他垂下頭看着滲出血的手臂,毫不猶豫的再補了一刀。
“嘶——”血色迅速彌漫了視野,甯執隻覺得意識開始恍惚起來,他看着漫天的黑霧,竟隐隐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梵音。
是抱着甯珏的顧梵音——
甯執從濕潤的血色中擡起頭,眼角幹澀,愣愣地看着那一切。
彌漫着溫柔的陽光下,顧梵音摟着甯珏,竟也像極了一對神仙眷侶。
明明知道是幻覺,可卻那樣的真實……真實的像是曾經發生過的一樣。
會是這樣嗎?
如果不是因爲那一次陰差陽錯……
如果不是因爲顧梵音一眼看上了他——
這些是否都會真實的發生?
甯執仰着頭,臉上是從未顯現過的狼狽,濕漉漉的,像是被人撿起又重新丢回了泥潭裏的敗犬。
我被影響了……神色恍惚的甯執狠狠把匕首在傷口裏轉了一圈,強行換來的半刻清明讓他終于支撐起了身體,踉踉跄跄的面對那一對“璧人”,眼神極其狠戾。
如此舉動,是想讓他精神崩潰麽?
甯執緊握着匕首,本被蒙住的眼眸緩緩恢複了清明。
他還是清醒着,他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誰。
而那些幻覺……從出現的那一刻,便是絕無可能!
刺傷的左臂緩緩垂在身側,甯執垂下眼,原本脫了手的骨鞭再次被他拿起,憤怒至極的情緒從角落裏将僅剩的質疑燃燒殆盡,他揚起頭,連目光都帶着要焚毀一切的徹底瘋狂。
“顧梵音絕不可能看上那種人,無論重來多少次,她的目光都隻會屬于我——”
話音落下,不堪重負的古戰場再次被劈開裂縫,随後無數道阻隔風聲的鞭影出現,直接把黑霧絞盡,甯執平淡無波的視線近乎冷漠,絲毫不顧及自己不斷流血的手,硬生生逼得隐藏在其中的核心逃命一般的飛起。
“我吸收,我吸收還不行嗎——”
疲于奔命的魔氣露出崩潰的尖叫聲,它并不善于正面對上強者,别說本就被更加尖銳的上古魔氣滲透的甯執了,就是天界一個上神,它都并不能遊刃有餘的殺死。
最後的勝算被泯滅,它不猶豫的選擇了退讓,然而甯執并不吃這一套,不僅不停下攻擊,甚至還主動釋放了身上兇戾的魔氣。
“吸收?”面若惡鬼的甯執歪了歪頭,笑着阻斷了他最後的生路,“這樣的事,我也做的到啊。”
同樣是上古魔氣,它能作爲倚仗的事,甯執自己爲什麽不行?
隻是太過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反噬的連半點神智都不剩。
甯執本不願做這種瘋狂的事,可是當幻境裏那一幕出現時,他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大概還是被這黑霧影響了心智,在這一刻,甯執一直維系着的理智終于徹底驅趕到了懸崖邊上。
又或許,他隻是被迫直面了一直在心裏隐藏着的事實。
甯執掌控不了顧梵音,
他們的一切,錯誤也好,糾正也好,從始至終都隻掌握在另一個人的手中。
想要徹底變強——
曾經那股根植于心髒之中的血性再次占據了甯執的腦海,他被強烈的情感反噬的幾近嘔吐。
身上緩慢暴起的上古魔氣再次增長,場上的形勢徹底反轉,甯執站在廢墟上,像極了主動把自己拖進深淵的癫狂的賭徒。
“甯執——”
本不該出現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來,甯執僵硬的扭過頭,正好對上了顧梵音看過來的眼睛。
避無可避。
在這片廢墟中,他就是那個唯一的中心。
顧梵音臉色變了,幾乎是在對方露出愕然表情的那一瞬間,她就欺身向前直接把人抓了下來。
“呵,”神色極度不虞的顧梵音發出一聲冷哼,随即便用力揉了揉他的發尾,直接從物理上阻斷了他的視線。
“我才離開多久,你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
“顧梵音,”甯執再次擡起眼看着她,眼睫微顫,像是在示弱,“我受傷了。”
他舉起自己被血液浸透了的左臂,頓了頓,言語間洩露出一分不經意的委屈,“很疼。”
顧梵音啞然,想要說的話徹底被咽了回去。
“算了,”注視他良久,顧梵音忽而歎了口氣,“是我來晚了。”
說完替甯執止了血,俨然是一副不在追究的意思。
這麽輕易就被翻了篇,甯執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想開口的嘴巴張了又閉,最後隻是幹巴巴的問了一句:“爲什麽?”
爲什麽總是這樣,
爲什麽不再繼續質問下去……
明明,答案已經如此明顯。
“啊,”顧梵音看了他一眼,加重了尾音:“因爲你要哭了。”
溫和無奈的音調卷在耳邊,幾乎是瞬間将強撐着的甯執擊潰。
果然還是被影響了啊……
他垂下眼,忽而肆意的抱住了眼前觸手可及的顧梵音。
“……”被抱住的人微愣,随即将手落在他腰間,挑眉輕笑:“投懷送抱也沒用哦。”
“等出去了,我是不會再讓你脫離視線的。”
“好,”甯執把頭埋進她頸窩裏,音調被捂得有些發悶。
“想把你關起來也可以?”
“嗯。”
“在加上鎖鏈和鐐铐?”
“……嗯。”
“要是永遠不讓你見其他人呢?”
“也可以。”
甯執抱着她,被風吹散的頭發淩亂不堪,那雙深邃的眸子驟然擡起,直直與她對視,“你會一直陪着我的,對麽?”
目光的另一端有些沉默。
顧梵音松開攬着他腰的手,在甯執濕漉漉的目光中,轉而輕輕撫摸上了他的臉。
從額間一路下垂到唇瓣,她神色專注,聲音徹底的愉悅了起來:“自然會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