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一直低着頭,不知是沒注意到他的視線,還是在這段時間裏早已習慣這種窺探。
雙手皆拷着巨大的鎖鏈強行壓在身後,長發披散的遮住了臉,發尾還透着一股血液的粘稠,撕裂開的衣袍零零散散帶着鞭痕……這種姿态,像極了被敲斷了脊梁的困獸。
甯執眯了眯眼,神色說不上來的有些壓抑。
他能潛入這裏,自然也得到了些内部消息,如果隻是僅僅作爲容器……白竹斷然不會接受到如此的待遇。
除非……其中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隻是現在實在不是追求答案的好時機,甯執又看了被鎖住的人一眼,這一次,那張蒼白死寂的臉極緩極緩的擡了起來。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白竹眼裏似乎有光閃了閃,可是他沒說話,隻是重新把腦袋重重的跌了下去。
甯執側過頭,剛動了兩步就聽見耳邊傳來的風聲,清冽,帶着另一個人身上的餘溫。
……
顧梵音一路來到了白竹身邊,皺起眉觀察着,卻并不靠近。
許久,顧梵音後知後覺的感到了幾分疑惑。
不是……那個天道呢?
這麽久都沒找到正主?
想到這裏,顧梵音擡手觸碰白竹扭曲的指節,試圖再深入探尋一次。
在眼皮子底下,那根指節動了動。
與此同時,手指的主人像是承受了無數的痛苦,終于忍不住仰起頭顫抖起來。
他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一邊瘋狂掙紮一邊還高聲喊叫,驚的顧梵音都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倒不是怕了他這副樣子,
而是……微妙的感覺到被碰瓷了。
顧梵音:……
她才碰了一下!而且魂體實化也并不會帶上多少力氣!
這簡直就是污蔑——
“啊啊啊啊啊——”
白竹的尖叫還在繼續,收縮在牆上的鎖鏈不斷的發出刺耳的響聲,“哐當哐當”幾下,原本就隻是虛掩着的門被一群人徹底的踹開了。
甯執一直注視着白竹的狀态,可饒是他,也并沒有發覺這個人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沒有大幅度動作,沒有暗器擊打……卻像是被按在釘闆上一樣痛苦的發狂了。
難道……
甯執隐約想到了什麽,沒說話,步調卻悄悄從人群中移了出來。
他往虛空中看了一眼,好巧不巧,那正是顧梵音所在的方向。
顧梵音先是一愣,很快就被這種隐晦的交流弄出了興趣,瞬間丢下還在慘叫的白竹直接朝着甯執就去了。
在她這裏,任何人和甯執都不是能夠同時拿出來的選項。
“啊……”
就在她離遠的那一刻,原本慘叫的白竹也緩緩迎來了尾聲,他那雙擡起的眼眸又暗淡了些,像是一根枯木,在不斷的被燃燒着生機。
甯執對他并沒有多餘的憐憫,取得情報過後,就在人群中留下一個虛影悄聲離去了。
全靠默契的兩人在一顆巨大的樹木之後彙合,甯執仰頭看着被黑霧籠罩住的天色,眉頭輕微地蹙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被陰沉氣氛弄得心情不悅。
“甯執——”
顧梵音從空中伸出一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念及此時身在他人地盤,她順手畫了個結界,也并沒有打算這個地方完全顯形。
“那個是什麽?”那隻詭異的手指了指人群裏的虛影,音調微微擡高,看上去很有興趣。
那道拟造的虛影比任何術法都要更加真實,顧梵音懷疑,就算是觸碰,它也不會輕易露餡。
簡直就像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一樣!
“是這個。”
甯執從袖口摸出一個漂亮的金蓮,分明是器物,卻顯得格外靈性。
顧梵音好奇的接過蓮花,與之相觸的那一瞬,原本塵封的記憶又突然松動了一塊。
“是個好東西。”
顧梵音重新把金蓮歸還到甯執手裏,轉而揉了揉對方飄逸的長發,笑意深深,“看來你找到我了。”
甯執挑眉,反問道:“不是你找到了我麽?”
聽到這話,外面的空氣中又伸出一隻手,甯執站在原地,眼裏帶着一抹還未散去的笑意。
他看着那雙手輕輕攬住了自己的肩膀,不消片刻,甯執就再次對上了那雙暗紅的眼睛。
對方情緒稍顯動蕩,盯住他的目光裏透露着濃濃的艶色,甯執眼睫微顫,任由溫熱的熱氣停駐在他耳邊。
“你這個樣子,想親。”
顧梵音素來不會委婉,一邊說話,一邊就當真扣着他的後腦勺親了上去。
甯執訝然,主動仰起頭與她額頭相抵。
若是有人遇到這個場面,大概隻會覺得驚悚,相擁的兩人……另一個隻顯露出了上半身。
一吻即止。
“好了,”甯執把人推了推,終于想起了正在辦的正事,“白竹那邊……”
他頓了頓,等呼吸稍微平緩才繼續說了下去:“他現在體内說不定都隻是靠着魔氣在支撐。”
“所以我一靠近……他才會那麽痛苦?”
顧梵音恍然,想起自己壓制魔氣的體質,若有所思,“他隻是在被我觸碰時才突然發作。”
“說明……”
“說明他體内支撐着的魔氣來曆不凡。”
甯執默默把話接着下去,提到這一句,原本平靜的神色有些許的變化。
在顧梵音壓制魔氣的功力上,他其實比誰都要清楚。
白竹體内不會被徹底抹消,簡單的靠近也隻能輕微壓制。
這樣的情況,隻可能是和他體内同源的上古魔氣。
隻是這些話,甯執并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和盤托出罷了。
“你有事在瞞着我。”
顧梵音突然開口,看向他的目光極其笃定。
甯執呼吸一滞,很快就找了個借口糊弄了過去。
顧梵音并沒有說信與不信,隻是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深沉了。
“我并不在意你還藏着什麽,”她淡淡開口,“但若是身懷異心……”
“不會的,”沒等她說完,甯執就下意識搖了搖頭,堅定的聲音散進風裏,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就忽然頓住了。
甯執停了好一會,垂下目光,沉默的像是在思量着什麽,可顧梵音卻不給甯執躲藏的機會,手一伸,直接勾着下巴讓他被迫擡起了頭。
兜帽落下,甯執的眸子有些茫然。
好奇怪……
明明這裏很難透進光,可四目相對的那一刻,甯執還是看清了她那雙泛着幽光的眼睛。
無法拒絕。
連靈魂都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