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青垂着頭，腦子裏快速權衡。
嚴格算起來，這才隻是他第二次有幸面見這位大明皇帝陛下。
漢王就藩以後更沒有任何機會與皇帝産生交集。
即便這幾年中有奏折上報，也由長史主筆派人送到京師。
他作爲武将，壓根就沒機會接觸皇帝。
自然就更不可能因爲自己的緣故惹怒皇帝，遭到處罰。
唯一的可能，就隻有和漢王殿下有關了。
作爲漢王心腹，自然清楚老朱皇帝極度護短的性格。
這一次深入敵後，讓堂堂大明漢王殿下陷入危險。
當爹的肯定惱火。
再看看旁邊的大将軍藍玉，不同樣是因爲此次征伐惹得皇帝不快？
不過漢王對外的形象是傻子，而且深受皇帝寵愛。
自然是不可能處罰他的。
那麽，就隻能由下面的人背鍋了。
作爲下屬，也早有爲恩主頂缸的心理準備。
耿青臉色一正，恭敬的說道：“末将沒能阻止漢王深入敵營陷入危險，有罪！”
朱元璋眯起眼睛，深深看了一眼恭敬認罪的武将。
淡淡說道：“不止你有罪，連老九那個不聽話的東西也有錯！
當初他上奏求着朕想要跟随大軍出征，還保證聽從大将軍安排，隻是跟着去看看，絕對不冒險！
結果呢……？
他倒好，連辎重都扔了，僅僅帶領一千五百護衛就敢深入朵顔山突襲了朵顔衛老巢！
他朱銘好大的膽子，真把自己當封狼居胥霍去病了？
連當老子的話也不聽，回頭非得打斷他的腿！
老大，你說說他該不該打！
真以爲放他出去就藩了，就可以連親老子的話都不聽了……？”
頓時，大殿裏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連藍玉張了張嘴都沒有敢再說話。
本來他還想替自己辯駁幾句的。
明明自己已經安排漢王就在後方打打獵，玩一圈過過瘾就是了。
誰想到他居然會扔掉所有辎重，輕裝簡行一路直奔朵顔山呢？
連他知道消息的時候，都已經失去對方的聯系了！
那一段時間，可把他吓得不輕。
誰又知道自己那段時間是怎麽忐忑熬過來的嗎？
“唉~！”
藍玉心裏歎了口氣，還是老老實實垂下了眼皮，不去觸犯皇帝的眉頭。
不過
站在一旁的太子朱标卻神情淡然，絲毫沒有緊張的模樣。
更沒有像往常那樣，第一時間就站出來爲弟弟們求情。
因爲，他實在是太了解這個爹了！
雖然看似在罵老九，但臉上卻并沒有任何的怒意。
甚至在眼神中還閃過一絲驕傲。
那是當爹的看到兒子出息了，而感到驕傲。
還說出了封狼居胥霍去病的名字，這是把老九的功績和這位冠軍侯相提并論了！
雖然老九的功績到底是不是真堪比冠軍侯霍去病，但是當爹的爲兒子感到自豪，有那麽一點點偏向誇大也是正常的。
此刻朱元璋看似在罵朱銘不聽話，實則有點凡爾賽的味道。
尤其是當年因爲自己的失誤，導緻策馬撞傻了老九的腦袋。
這是他心裏一直的痛。
是他這個當爹的毀了兒子的一生。
現在看到傻兒子争氣，但凡是當爹的都會升起濃濃的自豪感。
朱标見自家老頭子想變着方的在外人面前炫耀兒子出息了，那就随他好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直到老朱‘罵’得口幹舌燥，端起茶杯的時候。
朱标才适時‘求情’道：“老九從小性子就直愣沖動，還請父皇息怒！
而且老九也是想立戰功，想讓父皇您高興。
看在他一番孝心的份上，就不要再責罰了吧。”
果然
有了朱标的勸解，老朱臉上露出瞬間消散。
開口道：“既然老大都給那個混賬小子求情，那這次就饒了他！”
雖然聽起來好像是極不情願的樣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朱眼角流露出的一絲歡喜。
這一套流程走下來，所有的過錯都成了藍玉和耿青的！
藍玉作戰不力，遲遲未能找到敵軍主力延誤戰機。
而漢王卻勇敢的孤軍深入，一舉蕩平了朵顔衛的老巢，還把脫魯忽察兒的女人和孩子都給活捉了！
簡直是滔天的功勞！
話裏話外，已經把自己的兒子比作封狼居胥霍去病了！
連違抗軍令，調頭孤軍深入都成了耿青沒能及時勸阻的錯。
最後，老朱的兒子就立下了十全十美的大功勞！
藍玉也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聰明人。
此刻哪裏還看不出來老朱想要老下屬背鍋，推親兒子一把的心思。
不由暗暗腹诽：“功勞的都給了你兒子，罪卻成了藍某的！
要不是有藍某大軍正面牽制脫魯忽察兒的主力，你兒子能有機會偷襲大營成功？
哼~！
不夠漢王和藍某頗爲投緣，這次就人情做到底，再推他一把！”
眼珠子轉動。
笑着說道：“漢王的确謀略無雙，其領兵能力不輸當年的冠軍侯霍去病！
而且漢王殿下性格淳樸，連立下戰功也是爲了讨陛下歡心。
這份孝心實屬難得！
在臣看來，漢王比起燕王更适合統兵鎮守戍邊！”
耿青垂頭站在一旁，不着痕迹扭頭深深看了一眼。
對于藍玉這一拉一打的手段也是頗爲驚歎。
看似在幫助漢王說話，實則是在打壓燕王朱棣！
畢竟，藍玉和朱棣不合，已經是公開的事情。
甚至要不是有太子保着，上一次藍玉差點就被朱棣找的罪名給殺了！
所以到了此刻，兩人已經是勢同水火了！
但是這一次，藍玉的話的确是說道老朱心坎裏去了。
雖然老朱奉行以朱家人守衛大明王朝的想法，但曆朝曆代藩王作亂的例子卻不敢掉以輕心。
一次次壓縮藩王的權力，不就是在防備嗎？
所以才希望将來朱棣統禦兵權，輔助太子治理大明，又推藍玉上位予以制衡。
如果說，兩個統兵能領相同，但一個心思多，一個因爲缺陷永遠也不會有反心。
作爲上位者，會選誰呢？
藍玉這一番話，簡直就是赤果果的陽謀。
明知是在給朱棣上眼藥，卻又拿不出證據！
關鍵是朱元璋在聽了這番話之後，真的有點心動了！
在上位者看來，有缺陷也是一種優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