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來的突兀,然而傳出的一瞬間,便已經将滿場嘈雜盡數壓住。
引得在場衆人禁不住朝着聲音來處去看。
就見東南角一處屋檐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着一群人。
這些人同樣身穿黑衣,有部分人臉上戴着半截面具,還有的人就這麽光明正大的站着,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是否暴露。
爲首一人雖然是在屋頂,卻不知道被誰給擡來了一把椅子,正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穩,居高臨下,眸光戲谑的看着這場鬧劇。
衆人正将這幫人看了個七七八八,就見一個魁梧的老者上前一步,哈哈狂笑:
“不知死活的東西,竟然敢冒充我魔教行事?
“今日管教爾等,嘗嘗我教的六欲灼心之刑,讓你們……生也生不得,想死也難!!”
“阿彌陀佛!!”
虛圓大師臉色大變:
“你是渡魔冥王!?”
此言一出,場内衆人皆是悚然。
年輕一輩或許不清楚渡魔冥王是誰,但是眼前這批人裏,有很多都是經曆過五國亂戰的。
而那一場戰事之中,其最基礎的旋律,便是圍繞魔教和五國之間的鬥争。
因此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是見過渡魔冥王的。
就見桃善翁面色沉着,緩緩說道:
“渡魔冥王二十年前,自囚于永甯寺内。當時老夫就說過,對于這魔教賊子,無需多做客套,直接殺了就是。
“偏生這幫賊秃,說什麽我佛慈悲,想要用佛法度化這魔教妖人。
“二十年來,一無寸進不說……前些時日,永甯寺被人夷爲平地,如今渡魔冥王現身,可見出手的,果然是魔教中人!
“老夫方才還納悶,這幫魔徒之中,爲何不見了你這老鬼。
“原來竟然是一群假貨。”
他說到此處,微微一頓,扭頭看向了那身穿黑袍的老妪:
“爾等冒充魔教行事,究竟意欲何爲?”
那老妪沉默不語,周遭黑衣人則緩緩後退。
“想走?”
桃善翁壽眉一挑,怒形于色。
這倒是讓江然确信,這老頭年輕的時候,确實是個不好惹的。
現如今笑的時候固然是慈眉善目,這一生氣也活脫脫是個在世明王。
“善翁且住。”
這一次開口的是林家家主林凡。
他年紀在四大世家的家主之中是最年輕的一個,今年尚且不到三十歲。
兩年之前,林家老家主突發急病去世,他臨危受命,接手林家家主之位。
那會所有人都覺得他太年輕了,林家的輝煌隻怕難以繼續。
卻沒想到,林凡自小便是奇遇連連,雖然如今年紀尚輕,但一身武功絕不在老家主巅峰時期之下。
兼且,此人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爲人沉穩,腹有韬略,審時度勢之能非比尋常。
兩年之間,林家不僅僅沒有因爲他的接手而跌入谷底。
反倒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此時林凡開口,桃善翁也沒有不給面子,回頭看了他一眼:
“林家小子,伱有話說?”
“他們究竟意欲何爲,這件事情可以今後再做調查。
“如今前有魔教,後有這幫不知名姓之輩,需得謹慎行事,小心落入前後夾擊的境地之中。”
他說到此處,擡頭看向了屋頂上這群自稱魔教的不速之客:
“既有渡魔冥王在,諸位魔教中人的身份想來無需再疑。
“這幫人冒充爾等名姓,于此興風作浪。
“縱然我們身爲正道中人,也看不慣他們這般行事。
“故此,諸位皆可自便!”
此言一出,渡魔冥王頓時哈哈狂笑:
“你是林家家主?老夫自囚于永甯寺的時候,你隻怕連毛都沒有長齊呢吧?
“如今這算盤珠子打的倒是夠響。
“你以爲,今日我等鏟除了這幫藏頭露尾的鼠輩之後,就能放過你們這幫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嗎?”
林凡一笑:
“晚輩不敢做此想法,不過你們魔教素來自命不凡。
“料想就算是解決了他們,再來和咱們一較高下,也未嘗不可?”
渡魔冥王一愣,感覺這話倒是有些道理。
正要說點什麽,卻忽然想起了關鍵,然後他躬身說道:
“少尊,咱們該如何行事?”
“少尊?”
“先前此人便自稱本尊,他是魔教少尊?”
“昔年魔尊江天野之子?竟然還在人間!”
“此魔不除,一盤散沙的魔教,将會重新聚集,魔焰不息,江湖從此多事。”
六門,兩院,四大世家的頭頭腦腦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神之中的凝重之色。
禁不住仔細打量眼前這位少尊。
他半截面具遮面,看不出來具體面容。
而他的目光也不在他們這幫人的身上。
順着他的目光去看,就發現,他竟然正在看那位拯救了溪月公主的少年英雄江流?
而這位少年英雄,在這亂戰之間,竟然還不忘一手拉着一個姑娘,一手摟着一個姑娘……
這讓不少人連連皺眉。
感覺這厮貪花好色,溪月公主被他所救,可未必是什麽好事。
少尊,自然就是江然。
現如今正對着葉驚霜和葉驚雪摟摟抱抱的,則是唐畫意。
唐畫意這臭丫頭也是在江然現身之後,方才開始對葉驚霜和葉驚雪動手動腳。
江然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默默給她記上一筆。
心說自己這風評,多半會爲此所累。
卻也不太在意……
畢竟唐畫意每一次冒充自己,都會原形畢露。
如今這模樣,也算是早就有所預料。
目光回轉,再看場内,江然便是一笑,面具之下的嘴角輕輕勾起:
“諸位……本尊歸位,魔教重新現世,本不想和諸位多起沖突。
“二十年前的往事如何,那會本尊尚且年幼,也可以暫時不論。
“但是,延虛城之事不遠,我教親友多得各位照拂,這一點,卻是不能不算。
“故此,今日除了收拾這幫冒名頂替之輩外,便是想要和百木門,大梵禅院,以及四大世家好好談談。”
他言說至此,微微一頓,然後笑了笑:
“說來,本尊繼承此位,還真的沒有什麽經驗。
“今後便請各位多多照拂了。”
言說至此,他忽然一揮手:
“出手吧。”
渡魔冥王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此時聽到江然這般說法,當即整個沖天而起。
人在半空之中,一拳緊握,嗡的一聲,周遭空氣好似都被這一握拳的瞬間,給抓的幹幹淨淨。
在場衆人之中,武功低微的,在這一刻都感覺好似喘不過來氣。
而就在這個時候,渡魔冥王居高臨下的一拳,已經狠狠落下。
嗡嗡嗡!!!
虛空之中接連破響。
與此同時,一個大胖子忽然在地面之上,邁動雙腿。
每一步落下,地面都發出了劇烈的顫抖。
在場衆人都認得出來,這大胖子正是老妪一夥。
這幫人中,以這老妪爲首,分别是一個刀客,一個胖子,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周身好似籠罩在黑霧之中的女人。
隻是先前這幫人一直都在跟六門門主争鬥。
如今眼看着渡魔冥王拳勢驚天,這大胖子當即舍棄了自己的對手。
幾步跨出之後,忽然雙腿一頓地面,轟然一聲炸響,整個地面竟然都被他踩出了一個深坑。
身形倏然飛起好似一個巨大的人肉炮彈,朝着渡魔冥王狠狠撞去。
渡魔冥王哪裏怕他?
這一拳鼓足了周身内力,也是多年不出江湖之後,第一次現身江湖的一場發洩。
轟!!!!!
兩者相觸,渡魔冥王的這一拳,卻是硬生生打在了這大胖子的腦袋上。
正常道理來講,這一拳足夠開山裂石,更别說這大胖子的腦袋了。
可此時此刻,整個畫面全都定格在了拳頭和腦袋接觸的這一瞬間。
渡魔冥王這一拳并未徹底斬下,大胖子翻起一雙怪眼:
“敢打我的頭……你的手想不想要了?”
渡魔冥王口中發出了‘嗯?’的一聲,緊跟着哈哈狂笑:
“好一個堅不可摧的狗頭!!!”
拳勢一進,那大胖子整個忽然落地。
這不是被拳頭的力道打飛吃去的,而是被渡魔冥王的内力給推出去的。
故此看上去其勢甚急,卻并無多少傷害。
大胖子身形在半空之中一轉,整個人狠狠地跌入力一處建築之中。
這一下就好似炮彈直接在建築之中炸開了一樣,先是整個屋頂被震碎,其後落地之後的餘波逸散,将周遭的牆壁也盡數震碎。
好端端的一棟房子,眨眼之間就成了廢墟。
而就在這廢墟支離破碎,煙塵彌漫的當口。
這大胖子又一次沖天而起。
他臉上帶着猙獰笑意:
“再來啊!!!”
然而擡眸之間,就發現正淩空落下的渡魔冥王,雙手已經滿是血氣。
大胖子一愣之下,隻駭的面無人色,顯然是認出了渡魔冥王施展的絕學。
當即四肢亂晃,想要停下自己的動作。
然而他去勢已經蓄滿,如今人在半空之中,又如何能夠停下?
停不下來,那就隻能一鼓作氣。
大胖子眼睛一閉,牙關一咬,腦袋上隐隐浮現出了一抹青氣。
他所修煉的武功,本身出自佛門鐵頭功。
被人推陳出新之後,又添加了新的東西,逐漸自成一派。
一顆腦袋練得比鋼鐵還要堅硬。
青氣展開,更是無物不破。
便在這轉瞬之間,腦袋和渡魔冥王的手刀已經碰在了一處。
叮!!!!
一聲脆響,紅光炸散。
大胖子原本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的一顆心,瞬間重新落回了肚子裏。
哈哈大笑:
“渡魔冥王,不過如此!!!”
“是嗎?”
渡魔冥王的笑意此時忽然綻放。
大胖子一愣,原本放下的心,再一次重新提了起來。
緊跟着便是痛!
劇烈無比的痛!!
這是他自從修成這門武學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腦袋痛。
可還不等他發出慘叫,渡魔冥王的手刀便已經好似熱刀切牛油,手刀直接斬進了他的頭顱,并且一路朝下,手刀便自這大胖子的身上一掃而過。
燃燒的血氣,将血液燒灼殆盡。
故此渡魔冥王雙手一塵不染。
大胖子被切成了兩半的屍體,這才轟然落下。
斷口處,不見血液,已經被燃血刀的血氣灼熟。
渡魔冥王至此落在一處屋頂之上:
“倒是有些門路……不過僅此而已的話,那你們這幫人,今天隻怕不夠本王一個人殺。”
“冥王稍歇,少尊當面,豈能讓你一人專美于前?”
唐天源踏出一步,眸光之内,隐隐泛起星芒。
可不等他出手,在場衆人便已經感覺到了一種驚恐!
這恐懼好似迷霧,眨眼之間籠罩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又好似無處不在的空氣,充斥着渾身上下每一個器官。
讓人好似被抓在了半空之中,落不了地。
不管是青國江湖的這些正道中人,還是那老妪身邊的黑衣人,哪一個的臉上都現出了驚慌之色。
武功低微,意志淺薄者,甚至發出了驚呼。
忍不住想要轉身逃走。
老妪身後的這群黑衣人,強行忍着心中恐懼,卻止不住正在打顫的雙腿。
“不好……”
老妪口中一聲驚呼。
掌中九節蛇杖倏然一頓。
然而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眸光一變,頓時知道有蠱術高手就在人群之中。
目光當即環顧,想要尋找。
而就在此時,一直站在江然身邊,一身黑衣的唐詩情忽然上前一步,輕聲說道:
“爹,您休息一下。
“這裏可以交給我來處理。”
唐天源呆了呆,繼而哈哈大笑,忍不住看向渡魔冥王:
“你看到沒有?
“老子有閨女,不需要我這老東西出手。
“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我勸你也早點成家立業,生個一兒半女,免得老無所依,落得個凄涼下場。”
渡魔冥王差點被唐天源氣死。
他如今都什麽歲數了?
這個年紀,一肚子死子,還怎麽生個一男半女?
不過對于唐詩情的這門武功,他卻是滿臉都是凝重之色:
“這是你糅合了萬古第一悲創出的心魔涅槃大·法?
“好生了得!
“不過你也狠心,竟然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去修行這門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神功……”
唐天源聞言歎了口氣:
“爲人父母,哪有不疼兒女的?
“可她心意堅決,我又如何能夠阻止?
“好在,如今一切結果都好……遠比想象之中的還要好,哈哈哈哈!!!”
唐天源說到後來,就忍不住得意的狂笑起來。
在場的其他人,卻全都看傻了眼。
這尼瑪是跑到這裏來閑話家常了嗎?
至少看一看場合啊!
這不是街坊鄰居遇到了之後,在這拉呱啊!
别把我們給忘了啊!
好在唐詩情并沒有将他們給忘了。
就見她一步踏出之後,也不見如何作勢,一股危險到了極緻的感覺,便已經被在場衆多高手所捕捉。
虛圓大師雙手合十:
“運轉心法凝神正心!不要爲這魔教妖法所惑!”
他的話剛說到此處,就聽得咔嚓一聲響。
那老妪身邊的一個黑衣人,脖子已經扭轉一百八十度,整個人死在了當場。
然而這卻隻是一個開始。
咔嚓咔嚓,帶着一種險惡到了極緻的節奏。
每一聲響,傳入耳中,都更加的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恐懼在加深,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恐懼越來越深的時候,那脖子被扭斷的聲音,就越來越快。
一個兩個……五個六個……八個十個……
一具具屍體被扔下。
唐詩情一步步走出,所過之處香風怡人。
可她不管去靠近誰,那人都如臨大敵,好似死神降臨。
更有甚者,他們腦袋低垂,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隻覺得,擡頭看她一眼,自己的性命就得自此斷送。
而唐詩情的口中還在點數,時而扭頭查看,還有沒有缺漏。
待等差不多了之後,她方才轉身,回到了江然的身邊:
“打掃的差不多了。”
江然過了她的手,輕輕的摩擦了一下:
“辛苦了。”
“不辛苦。”
唐詩情柔聲說道:
“我可以把他們都殺了,無需你再勞煩心力。”
這話充斥着萬種柔情,以及一個女子對于郎君的心疼。
可被在場衆人聽在耳朵裏,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是什麽人間妖魔?
殺人隻是打掃……爲了不讓你的情郎勞煩心力,就要将我們都給殺光?
這說的豈能是人話?
江然卻是輕輕拍了拍唐詩情的手說道:
“今日是我魔教重新現身江湖的一日。
“也是本尊第一次于世人面前現身……
“總得叫大家見識見識咱們魔教現如今的風采。
“你一個人将他們都殺了,且不說我會心疼你累着。
“而且,如果全都殺了的話,今日之事,又得讓誰給傳揚出去?
“那不是錦衣夜行嘛。”
六門兩院四大世家的門人還活着的,這會都一起點頭。
總算是知道了這個魔女說話是跟誰學的了……
這魔教少尊……果然不當人!!
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将在場的這些人當人。
看着他們,就好似是看着豬圈裏的豬狗。
殺起來,全無負擔。
商無名看着眼前這一幕,眉頭緊鎖,忍不住看了白露一眼。
開始對他們的計劃有些擔憂了。
而桃善翁則哈哈大笑,雙眸之中盡是厲色:
“好一個魔教少尊,果然是在世之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