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牆垛上,江然禁不住翻了老大的一個白眼。
長公主現在已經不是暗中偷偷盤算,利用不給自己錢之類的手段,将自己綁在這錦陽府。
現如今直接就把這事挑明了。
就是打算用自己守城……
江然回頭瞥了她一眼:
“奸詐狡猾,長公主不愧是皇室長大之人,利用起人來,果然是駕輕就熟。”
趙晨本來就聽傻了眼。
長公主的話他根本就聽不懂。
在他眼裏,江然就是一個長得好看些,有一身江湖氣的江湖人。
憑他如何能夠守城?
他一人就可以的話,那他們這幫守城的兵卒走?
可是這話他不敢說。
而江然的話,卻更是讓他毛骨悚然。
說當朝長公主奸詐狡猾……這何止是嫌棄啊。
這就跟指着鼻子罵有什麽區别?
可是在此讓趙晨感覺不可思議的是,面對這年輕人如此不客氣的話,長公主卻并未在意。
她隻是笑了笑:
“擁有價值,才配被人利用。沒有價值的人,就算是想要被人利用,都不配……
“你想做哪種人?”
“我想跟你做個交易。”
江然一笑。
“什麽樣的交易?”
長公主輕聲開口,這話一出口,就說明這件事情有得談了。
江然轉過頭去,看着那越來越近的兵馬,輕聲說道:
“此次對方領軍之人,你說會是誰?”
長公主想都不想就說道:
“必然是鎮陽關守将,青國長陽軍大将軍侯甯!”
“此人的腦袋,值多少錢?”
江然又問。
“……”
長公主陷入了沉默之中,然後看了江然一眼:
“此人乃是一方将領,不在我執劍司名冊之上……”
“公主難道不能往上加個名字?”
“可以!”
長公主輕聲說道:
“那就定下……伱若是能夠拿到此人的人頭,本宮同樣許你四萬兩黃金!!”
趙晨聽得腿都軟了。
四萬兩黃金!?
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天大富貴。
這一瞬間,他都覺得自己想要沖出去,将那侯甯的腦袋給取回來。
當然,這也就是想想。
他很清楚,憑借自己的本事,一旦沖進了戰陣之中,頃刻之間就得化爲齑粉。
這幫人要麽把他紮成刺猬,要麽就得被剁成餃子餡。
再看牆垛上的江然。
他感覺……換了是他,估計也是餃子餡。
然後他就見江然笑了笑:
“公主稍待,我去去就回……”
“你且住!”
長公主連忙喊住了江然。
江然正要飛身往城下跳呢,就聽到這話,隻好重新回來:
“有什麽事,一口氣說完,回頭閃了我的腰。”
“無妨,可以安排兩個人推。”
長公主随口說道。
江然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啥意思,歪着腦袋一臉茫然的看着她。
長公主面不改色的說道:
“我想聽聽,這幫人會怎麽說。
“而且,兩軍陣前,你去擒了他,方才可以叫敵方喪膽,我方士氣大振。”
“行行行。”
江然翹起了二郎腿:
“你着人吩咐一聲,城牆下有七派弟子,以及我的一些朋友。
“可以讓他們也到城牆上,看看熱鬧。”
“江大俠說的可是咱們?”
說話的聲音傳來,江然順勢看去,就見趙安生臉上帶着一絲笑意,和唐員外,葉驚雪等人一起上來。
而在人群之中,比較讓江然在意的是,除了楚雲娘之外,還有顔無雙。
這個女人總算是醒了啊。
幾個人轉眼之間就來到了跟前。
就聽趙安生笑道:
“我方才在城牆之下,看到了葉姑娘。一開口,這才知道,這些都是你的朋友。
“正好,府尹大人給我了一塊令牌,讓我通行無阻,我就帶着他們一起上來了。”
“多謝趙兄。”
江然輕聲說道:
“虎威關的事情,我已經從長公主口中知道了。
“諸位這幾日辛苦了。”
“江大俠哪裏話。”
趙安生看着江然:
“若非今夜江大俠相救,咱們能不能回到這錦陽府都不一定呢……”
兩個人稍微客氣了兩句,江然就将目光在詩情畫意姐妹兩個的身上掃了一眼。
這兩個姑娘,如今一個易容成了厲天心,還帶着厲天羽。
另外一個則是戴了一張面具,将她那絕世容顔遮擋在了面具之後。
看到江然唐詩情本是想要立刻來到他身邊,不過看場合,覺得這樣做可能會給他添麻煩,就暫且站在唐員外身邊安靜等候。
江然再往一側看,又看到了楚雲娘。
就感覺挺有意思的……
如果趙安生知道身邊跟着的這群既有魔教高手,又有楚南風的後人,不知道會是個什麽表情。
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顔無雙的臉上。
就見顔無雙正死死的瞪着自己。
如今尚且沒有發作,顯然也是覺得場合不太合适。
江然卻笑了,他不在意場合:
“顔會首這是怎麽了?
“我救你脫離囹圄,你不感謝我也就算了,還這般盯着我,好似看着仇冦一般,卻是什麽道理?”
“你……”
顔無雙真的很有沖動,拖下鞋子,拿着鞋底在他那臉上左右開弓拍上三五十下。
這算哪門子的救人?
救人的時候是晚上,自己醒來的時候還是晚上,一打聽,過去好幾天。
到底也是顔無雙相信江然的爲人,否則的話,誰知道這幾天自己昏迷不醒,這人會如何對自己爲非作歹?
不過,真要說的話,當時在紫月山莊地下的陷阱之中,他就有機會肆意妄爲。
那會他能夠忍住,這會自然也不至于忽然就望月變身了。
是以一肚子的怨氣,隻化爲了一個‘你’字,然後顔無雙就不說話了。
長公主看了看江然,又看了看顔無雙:
“這是第幾個了?”
“就你操心多。”
江然無奈:
“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跟在下有關系的。
“而且,江湖人,結交四方好友,不也是理所當然,說起來,和顔會首相識,還是顔會首親自着馬車邀請我相見的。”
長公主哦了一聲:
“美人相請,想來那一日賓主盡歡?”
江然想了一下說道:
“酒不錯,東西次點。”
顔無雙聽的臉色一黑,顯然勾起了不太美妙的回憶。
酒自然是好酒,千蘊山莊的酒,實在是無可挑剔。
問題是,東西當時被人掉包了。
西門風這厮着實可恨……更可恨的是,自己設下天羅地網想要抓的西門風,陰差陽錯的落入了江然的手裏。
這也就算了,江然也不是好人。
答應把人還給自己,卻又利用焦尾琴的信息,轉手就把自己騙到了紫月山莊。
若非如此,豈能淪落到陷阱之中,和江然那般尴尬相處的境地?
顔無雙越想越是覺得惱怒,越看越覺得江然那張臉面目可憎。
恰在此時,嗖的一聲,銳意破風,呼嘯眨眼就到。
趙晨尚且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見江然一擡手,掌中已經多了一支羽箭。
箭尖鋒芒銳利,正是青國軍隊到了!
他們于城頭之上随口閑談,再回頭,已經是兵臨城下。
不過這支箭卻明顯不對勁。
根據如今的距離,尋常弓箭手是不可能将這支箭射到此處的。
江然轉過頭來眼睛微微眯起,卻又感覺這好似不是自己的專業,便對厲天羽說道:
“天羽,你過來。”
厲天羽當即來到了江然跟前:
“大哥。”
趙晨一看到厲天羽身後的那張弓,就有點蒙圈。
這麽大的弓?這得什麽力氣方才能夠拉開?
而此時也引起了小範圍的騷動,引得城樓之内的府尹,關長青,還有那城頭上臨陣指揮的校尉,全都走了出來。
就見江然輕聲說道:
“你看看,對面哪個放的箭……然後給我射死他。”
“好。”
厲天羽當即飛身一步上了城牆。
眸光一掃,忽然一轉身,長弓已經拿到了跟前,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就聽叮的一聲響。
兩支箭在半空之中碰了一下。
然後便是咔嚓一聲。
厲天羽的箭直接破開了對方的箭頭,裂開了箭杆,呼嘯而去。
距離比較遠,江然想要看清楚還得運足目力,就索性直接問道:
“如何?”
“好身手,竟然沒有射死他。”
厲天羽說道:
“我本想一箭破了他的箭之後,再将其穿心而過。
“卻沒想到,他反應很快,稍微挪了一下,我那隻箭隻是射傷了他的肩膀……”
他話音至此,眸中似乎有光芒流轉。
長弓開到極處。
趙晨隻看着,就感覺,好像在他那支箭的箭尖之上,多了些什麽東西。
是圍繞着旋轉的風,亦或者是夾在風中的雪花?
隐隐間,有聲音在流淌,卻又不知道來處在哪裏。
正覺得驚奇的當口,厲天羽已經松開了手。
無聲!
羽箭破風先無聲,其後尖嘯之聲方才追着箭矢而去。
這一次,不用運足目力,江然就看到,厲天羽這一箭已經将對面的射手擊殺。
更是引起了小範圍的混亂。
“好箭法!!!”
關長青眼見于此,禁不住眼睛一亮:
“這位小兄弟好本事,這般本領厮混于江湖未免可惜……不如從軍如何?”
厲天羽一愣,下意識的去看厲天心。
結果就見厲天心正在看江然。
江然啞然一笑:
“關将軍……仗還沒打,就開始挖我的人?”
方才在城樓之内,江然也介紹過自己,所以關長青知道江然的身份。
驚神刀的大名,縱然是在邊關要塞之地,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不敢不敢。”
關長青一笑:
“不過,見獵心喜,實在是……沒留神。”
江然一笑,也不多說,心中倒是盤算起了這個可能性。
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雖然厲天羽如今情況還算穩定。
可要是哪一天,他忽然想起自己是無生樓的刺客,莫名其妙的忽然從了軍……給人家出生入死去了。
這一怒之下,萬一再把關長青給宰了可如何是好?
江然這一沉默,在場所有人也都沉默了下來。
這遠遠的交手一波,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插曲罷了。
真正的關鍵,這才要開始。
江然放眼看去,隻見眼前軍陣好似無窮無盡。
前方是步兵團,後面是弓箭手,再往後則是騎兵方陣。
密密麻麻的……江然看的都直皺眉頭:
“這得多少人?”
“差不多得有萬餘衆……”
關長青輕聲開口。
江然一愣:
“隻有萬餘人?我看這架勢,還以爲得有個幾十上百萬呢。”
關長青聽到這話,不禁笑了:
“江大俠玩笑了,五國之戰平息至今也就二十年左右。
“五國都在休養生息,幾十上百萬的軍隊……縱然是舉青國之力,也未必能夠弄出這麽多将士來。”
江然所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就是江湖人和關長青這種大将軍的區别。
人家隻看了一眼,就知道對方大概多少人。
江然這邊隻覺得密密麻麻,無窮無盡,很難分辨。
他輕輕搖頭,看了長公主一眼:
“接下來是不是該讨敵罵陣?”
話音剛落,就見一騎奔馬越衆而出。
看模樣,應該是個将領一類,手裏拿着的兵器是一柄長刀,看上去寒光湛湛,不似凡品。
就聽那人開聲喝道:
“城裏的人聽着,本将軍乃是大将軍侯甯座下右翼先鋒将軍龐坤!!
“今日随将軍率領衆多将士前來,不是爲了跟你們金蟬爲難。
“隻是有一件事情……得叫你們知道!!
“金蟬長公主單玉婵,殺了我青國最小的皇子!
“正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今日,咱們不要别的,爾等将那單玉婵綁了交給咱們,咱們這幫人拍屁股就走絕不停留。
“倘若你們不交人,今日就叫這錦陽府,改了姓康!!”
這人聲音如雷,好似洪鍾震耳。
不僅僅城牆上的人能夠聽到,他背後軍卒,以及城内百姓,都能夠聽到。
不少人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青國忽然狂性大發,原來是長公主殺了青國的小皇子……
這,這怎麽話說的?
要說心中沒有埋怨,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百姓不在意誰當皇帝,卻必須得在意身家性命。
好端端的這長公主爲什麽要殺青國皇子?
就連城頭之上,衆人也是面面相觑。
趙晨下意識的看了長公主一眼,就見她臉色鐵青。
江然此時回頭。
長公主跟他四目相對,就聽江然問道:
“爲什麽姓康?”
“……”
長公主還以爲他有什麽話要安慰自己,結果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一時之間隻覺得氣不順,咬牙說道:
“康是青國的國姓。”
“哦。”
江然恍然,然後說道:
“你不還嘴?”
“還,你幫我說!”
長公主咬牙說道:
“你跟他們說,青國狼子野心,觊觎虎威關已久,想打的話,直說就是,何必用這小人伎倆,栽贓嫁禍?何其可笑?”
江然一笑,點了點頭:
“兀那漢子!”
這四個字一出口便是一聲炸雷,龐坤隻覺得坐下奔馬一驚。
趕緊勒住馬缰,平穩馬蹄,擡頭喝道:
“哪個吓唬本将軍的坐騎?”
江然一笑:
“我家公主說了,青國栽贓嫁禍,無非是爲了給站端找一個緣由。
“你們若是想打,咱們奉陪到底,不必弄這些玄虛小道,平白惹人恥笑。”
“你是何人?”
龐坤看着江然,眉頭緊鎖。
江然輕聲說道:
“在下一介江湖草莽,就不在這裏跟大人自報姓名了,回頭說不得還得去青國讨生活,你若是早知道我的名字,說不定還給我惹麻煩。”
這話出口,不等龐坤說話,長公主就咬牙切齒:
“我金蟬容不下你了嗎?你跑到青國讨什麽生活?”
“我這不是怕把你們國庫掏空了嗎?回頭我可以去青國掏他們國庫去……”
江然随口說道。
“……”
長公主竟然真的認真考慮了一下。
感覺這辦法,未必不可行啊……
“哈哈哈哈哈!!!!!”
龐坤的笑聲此時傳來:“我道是誰?原來是一個江湖莽人,你金蟬果然無人了嗎?連你這樣的草莽之輩,都可以坐在牆頭之上,侃侃而談?
“連個姓名都不敢報上,無膽匪類,不配與本将說話!!”
江然輕輕點頭:
“既如此,那将軍有話親自跟咱們公主說如何?還請将軍,上來一叙!”
“啊?”
龐坤一愣,這是開城門引我等入城的意思嗎?
這念頭方落,就見江然忽然身形一晃,便已經自城牆之上飛身而出。
人至半空,猛然淩空一掌壓下。
朦胧間,一個龐大的法相把江然攏在其中,這一掌便好似天神下凡,傾覆蒼生。
龐坤一雙虎目猛然瞪的溜圓,一咬牙:
“江湖伎倆,我斬了你!!!”
手中長刀一甩,就聽叮的一聲響,觸碰到那法相手掌邊緣,竟然産生了金鐵交鳴之聲。
巨大的力量就好似一座山當面壓下。
率先扛不住的是胯下戰馬,四蹄劈叉,整個壓在了地上。
緊跟着就是龐坤。
掌中長刀已經被壓在了胸口,胸腔之内的空氣盡數吐出,一張臉漲紅發紫,猛然間,一口鮮血噴出,再也無能爲力。
那法相至此方才散去,江然探手一抓,一把扣住了龐坤的肩膀,足下在地面一點,驟然淩空而起。
嗖嗖嗖,嗖嗖嗖!
一支支羽箭破風而至,想要阻截江然回城。
然而罡風一卷,這些羽箭如何來的,便如何回去,不僅僅未曾傷及江然分毫,反倒是自己這邊重傷數十人。
轉眼之間,江然重新回到了那牆垛上坐下,一甩手就将龐坤扔下,對他說道:
“長公主就在邊上,我不配跟你說話,你親自跟她說吧。”
龐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