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山莊的事情結束之後,江然這邊的事情就很多。
一晚上也不得歇着,打發走了唐畫意,就來了顔無雙,顔無雙前腳剛走,後腳又來了林晚意。
隻是跟前面這兩位都不同的是,林晚意不是一個人來的。
她還帶着獨孤雄。
一老一少,聯袂而來,卻沒有坐下,老老實實的站在了江然的對面。
江然看了林晚意一眼,輕笑一聲:
“林三小姐和獨孤老爺子,深夜而來,莫不是爲了數日之前那件事情賠罪的?”
獨孤雄一愣,心說這江然年紀輕輕,竟然這般記仇……
他都快把那件事情給忘了,結果江然還記得。
當即苦笑一聲:
“公子莫要折煞老夫了,今日前來不爲賠罪,而是投誠。”
這老頭混迹江湖半生,做事倒也光棍,打定了主意,來都來了,也就沒有跟江然繞彎子。
江然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輕輕一笑,又看了看林晚意:
“你也是?”
“是。”
林晚意說道:
“願爲公子馬前卒,爲公子馬首是瞻。”
“這話代表的是林家?”
“對。”
“想好了?你得知道,一旦我答應了,可就不是先前戲言一般的三年了。”
江然輕聲說道:“你這是在賭上林家上上下下數百口人的身家性命。”
“江湖紛亂在即,風雨将至,林家本想以三年換一生安甯。
“然而紫月山莊之事出了之後,晚意便明白了。
“這三年換不來一生,隻不過是一時之安。
“公子武功驚天,足智多謀,兼且背後勢力龐大,随在公子身邊,即爲公子臂助,也托庇于羽翼之下,方爲長存之道!”
林晚意的話說的很是誠懇:
“而且,如今血刀堂入駐東郡府,正是我林家合該出力之時。
“這份誠意,想來公子很快便能夠體會到。
“隻盼着公子看在我一片赤誠的份上,願意接納我林家。”
江然聽完之後,倒是對這個女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這江湖的局勢,或許真的就會在不遠之後發生改變。
天上阙這架勢,明顯是想要攪動亂局。
東郡府是江然不小心撞破的,可是在這之下,是否還有第二個東郡府,乃至于第三個東郡府,誰也說不清楚。
天上阙布局深遠,右尊棄天月落子江湖。
錦陽府最終結果如何,江然也不确定……
總歸來說,能夠在這個時候,嗅到危險味道的,這林晚意,确實是有本事的。
想到此處,江然手指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看向了獨孤雄:
“老爺子也是一樣的想法?”
“是。”
獨孤雄點了點頭。
其實本來是不一樣的……獨孤雄一把年紀了,一輩子最大的野心,就是希望成爲東郡府第一。
好容易混到了紫月山莊出了纰漏,以爲可以撿漏。
結果沒想到,惹出了一個天上阙。
十三幫之一尚且需要東郡府上下齊心,方才能夠對抗。
如今面對天上阙……相争那便是自取滅亡。
因此,他算是徹底明白了林晚意那一日跟他說的那些話了。
這才有了今日之行。
“好。”
江然見此也不多猶豫,點了點頭說道:
“既然兩位有這片心意,江某便答應了。
“而伱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讓血刀堂于東郡府站穩腳跟。”
“是,謹遵公子禦令!”
林晚意和獨孤雄對視一眼,同時抱拳。
然後獨孤雄笑着說道:
“公子晚上一個人休息?要不,我叫……”
“免了。”
江然不等他之後的話說出來,就趕緊伸手打斷:
“以後也莫做此想……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是。”
獨孤雄躬身一禮。
“行了,你們先去吧。”
江然擺了擺手,獨孤雄答應了一聲,便要轉身離開,卻發現林晚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禁一愣:“你……”
“我還有事要和公子談。”
林晚意看了獨孤雄一眼:“前輩可以先走。”
獨孤雄看看林晚意,又看了看江然,似乎有些恍然,又有點凝重,最後點了點頭出門了。
到了門外,還順勢帶上了房門。
江然看了門前一眼,又看了看林晚意:
“坐下說吧。”
“屬下不敢。”
林晚意單膝跪地:
“方才之事,還請公子責罰。”
“你故意不解釋,是想讓獨孤雄忌憚?”
江然歎了口氣:
“他方才問我的那件事情,也在試探我的人品。
“我還是那句話,僅此一次,再有一次,定然不饒。”
“是。”
林晚意稍微松了口氣,這才站了起來,輕聲說道:
“公子,有件事情想要跟您禀報。
“關于那位厲少俠,公子了解多少?”
“雖然不至于知根知底,卻也算是知道許多。”
江然笑了笑: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她已經跟我說了。
“她用焦尾震昏了你和田苗苗,是事出有因。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活的就越難。”
林晚意聞言這才放下心來:
“既然公子知道,那屬下也就放心了。
“之所以這般多嘴多舌,隻是擔心公子不知道此人的手段,想叫公子防範一二。”
江然點了點頭:
“還有别的事情?”
林晚意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
“屬下……能不能跟在公子的身邊?”
“爲何?”
“田苗苗莽撞無知,厲少俠又是公子的朋友,公子身邊尚且少了一個端茶送水之人。”
林晚意說道:“屬下倒是正合适,可以伺候公子起居。”
江然擡眸,靜靜的看着林晚意。
林晚意神色坦然的跟他對視。
半晌之後,江然一笑:
“算了,東郡府的事情千頭萬緒,你尚且還得多看顧一些。
“獨孤雄謹慎多疑,又有點不切實際的野心幻想。
“你若是不在這裏時刻督促,我還擔心他會不會又起了什麽妄念。”
林晚意聽完之後,神色有些複雜。
既有些惋惜不能跟在江然身邊,又有點說不出來的慶幸。
“去吧。”
江然揮了揮手。
林晚意躬身一禮,這才退下。
走出房門,離開了小院子,就見牆根底下,獨孤雄正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自己。
“……這麽快就出來了?”
獨孤雄嘿嘿一笑。
林晚意一句話也沒說,自顧自的從他跟前走過。
獨孤雄趕緊跟上:
“如此看來,咱們這位新的主上,并不喜好女色啊。
“亦或者,是覺得三姑娘不像個姑娘?”
“老爺子,你是看着我長大的,這話不覺得有點爲老不尊嗎?”
林晚意斜了他一眼:
“而且,我方才留下是有事要禀,不是你想的那樣。”
獨孤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他說完了這四個字之後,忽然就沒了言語,一步踏出,擡頭看天:
“你覺得,我們這一步,走的對嗎?”
林晚意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
“這一步踏出,唯有走到了盡頭,方才能夠知道結局如何。
“不過至少現如今,我覺得是對的。”
“那就行,如果今次我獨孤家因此而躲過這一場江湖紛亂,老頭子我必有重謝。”
“躲不過。”
林晚意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不可能躲過,身在江湖,哪有躲過漩渦的道理?
“隻不過,坐在一艘堅固的大船上,這漩渦再急,風雨再大,船也不會沉的。”
“有道理。”
獨孤雄歎了口氣,背着雙手轉了一個方向,逐漸漸行漸遠。
林晚意看着頭頂深邃夜空,輕輕搖頭:
“夜深了……”
……
……
這一夜很快便已經迎來了黎明。
而江然一大清早,便已經見過了好幾批人。
有的是來辭行的,有的是來談事的。
辭行的是林晚意和獨孤雄他們,至于大寒幫這邊,卻是和商千虎他們不告而别。
昨天晚上就已經走了。
談事的還是顔無雙。
顔無雙終究是答應了江然的條件,并且簽訂了文書。
回頭将這文書拿到官府畫押,事情就算是成了。
不過江然在裏面也寫明了一條,他的‘黑名單’并不是到此爲止,今後有權利可以再往裏面添加内容。
其實,這一條本身的意義,并非是禁制天上阙他們從百珍會手中買到藥。
畢竟就算是天上阙他們買不到,也可以托付别人買,然後轉到他們自己的手裏。
流落到了市面上的東西,哪裏會有弄不到手的?
江然要的是……百珍會的态度。
在他們左右逢源這件事情上,一定程度的擺正自己該有的位置。
至于最終約束的情況如何,也看百珍會之後會怎麽做。
江然總覺得,百珍會能夠做到二會之一絕不簡單,其背後應該還有更深層次的脈絡。
隻是具體如何,目前尚且不得而知罷了。
這個條件,便是投石問路。
這件事情處理完了之後,便是最後一件事情了。
田苗苗……
田希文昨天在紫月山莊門前之亂結束之後,就領着手下跑了。
急急忙忙的,妹妹都沒要。
反正她早就選擇要給江然當丫鬟,因此,田希文決定還是先去東郡府再說。
田苗苗這邊自然也就落到了江然的手裏。
這姑娘,其實是一個可造之材。
至少在江然看來,她這天生強悍的膂力,如果傳授她蠻龍勁這樣的運力之法。
哪怕不修内功,一身的本事也可以列入高手之林。
既然留下了,自然是得好好的調教一番。
這般算來,江然自己是一個,唐畫意是一個,再加上一個厲天羽和田苗苗,又是一個四人組。
至于靜潭居士和古希之,這兩位是打算留在紫月山莊的。
經過了這些事情,紫月山莊的衰落已經成了必然。
關錦秋到底是孟桓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今孟桓身死,紫月山莊就是她的家,這一點旁人無從置喙。
古希之和靜潭居士便打算留下來照看她。
該治病治病,該解毒解毒。
隻不過江然琢磨着,給她解毒隻怕不容易。
她的毒已經和自身融爲一體,彼此之間難以分割,強行分割的話,很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唯有一歎。
對于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恩怨糾葛,江然除了感歎一聲之外,并無其他的話可說。
畢竟,不身處其中,又有誰能夠真正體會當中心境?
紫月山莊之前,江然套好了馬車。
車上是一個個用油布包裹的人頭,藥味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處,味道并不太好。
厲天羽趕車,江然等人則準備了幾匹馬,跟紫月山莊跟前的靜潭居士等人抱拳拱手。
“此一别天高路遠,居士保重。”
江然輕聲開口。
靜潭居士終究不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自己想明白了,氣也就順了。
看着江然等人要走,也是歎了口氣:
“江少俠,江湖叵測,定要保重自身。
“來日若是得暇,咱們再小聚暢飲。”
“好。”
江然點了點頭,便輕輕一夾馬腹,先行一步。
唐畫意也跟着衆人抱了抱拳,跟在了身後。
一行人說走就走,靜潭居士孟修等人便目送他們遠去,直至蹤影不見,這才怅然若失的彼此對視一眼。
正要轉身回去,就聽得草叢之中似乎有東西晃動。
靜潭居士猛然回頭:
“什麽人?”
話音落下,就見一個一審落魄的年輕人,自草叢之中竄了出來。
他似乎吃過很多苦,身上的衣服零零碎碎,臉上也滿是泥濘斑駁。
隐隐可以看到,在那黑泥之下,還有一些細碎的疤痕。
似乎是經曆了某些頗爲慘烈的傷害……
他擡頭看向了紫月山莊的大門,有些猶豫的問道:
“這裏……是紫月山莊嗎?”
“正是。”
靜潭居士有些警惕的看着這個年輕人。
雖然這人看上去好似是一個叫花子,但是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危險感覺在他身上萦繞。
這個人……不對勁!
那年輕人聞言頓時松了口氣,繼而問道:
“你們……可見過一個名叫江然的人?”
孟修一愣,下意識的看了靜潭居士一眼。
靜潭居士不動聲色的問道:
“你找此人有何要事?”
“我忘了。”
年輕人理直氣壯:“但是我肯定要找到他!”
“……你找了他多久?”
靜潭居士問。
“好久……”
年輕人回答的很直接:
“我朦朦胧胧記得,我好像是在一個小鎮子裏找他。
“但是沒找到,隻有一堆屍體。
“然後我又去了一家驿站找他,可還全都是屍體,還有一個大泥坑……”
他說到這裏,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滿臉戾氣的喝道:
“不許疼!!”
言罷伸手在腦袋上狠狠一拍。
他手勁不小,這一拍之下,靜潭居士和孟修都感覺到了疼。
年輕人也給拍的眼冒金星,似乎抑制住了腦海之中的痛苦,這才問道:
“你們……可知道一個名叫江然的人?”
他好似忘了方才的對話,又重新問了一遍。
幾個人對視一眼,都恍然了。
這人怕是記憶出了問題……隻知道要找江然,卻忘了找江然做什麽。
但是靜潭居士想的更多一些。
一座小鎮……一家驿站。
這些都是之前走過的地方。
無生鎮……秋辭驿。
他看着那年輕人,忽然一笑:
“你是不是還去了落日坪?”
“對!!”
年輕人豁然擡頭:“你怎麽知道?”
“那你是如何來到紫月山莊的?”
靜潭居士問。
年輕人眼神忽然變得陰沉,冷笑一聲:
“我在問你,哪個準你問我了?”
言罷腳下一轉,身形倏然便已經到了靜潭居士跟前。
靜潭居士心頭一跳,天玄如意掌順勢而起,卻不想,這人身形古怪,似慢實快,又快慢無序。
天玄如意掌一念之間便已經落了空,下一刻就覺得胸前一陣酸麻,掌風已經到了心口。
當即步履變化,讓開這一擊之後,眼前的年輕人卻接連不斷的出手。
招招狠辣,一招一式,全都是要取人性命的。
如此交手不過兩三招,靜潭居士便已經心頭有數,當即沉聲開口:
“你若是想找江然,便立刻住手。”
年輕人一愣,勉強住了手,冷冷的看着靜潭居士:
“你知道江然在哪裏?”
靜潭居士輕輕拍打了一下袖口,冷笑一聲:
“你這般無理,我縱然知道江然身在何處,也不會告訴你的。”
“……那你想怎樣?”
“求人得有個求人的态度,說一句,求前輩告知。”
靜潭居士負手而立。
年輕人面色頓時猙獰,似乎這一句話便是要了他的性命。
他咬牙切齒,沉吟再沉吟,糾結再糾結,最後這才深吸了口氣:
“求……前輩告知!!”
言語之中雖然是求肯,但是語氣卻跟想要殺人滅口沒什麽區别。
靜潭居士見此一笑,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說道:
“你可知道,你爲何要找江然?”
“恩?”
年輕人一愣:“你知道?”
“自然知道。”
靜潭居士笑道:“老夫不僅知道,而且還知道,你是誰……而我若是所料沒錯的話,你卻不知道你是誰了。”
“我……我是誰?”
年輕人呆了呆:
“你怎麽會知道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你啊……”
靜潭居士笑着說道:
“其實,你是江然的弟子。”
“弟子?”
年輕人一愣:“怎麽會是弟子?”
“因爲他傳你武功,教你成才,你自然是他的弟子。”
靜潭居士笑道:
“你若不是他的弟子,你爲何這般執着于想要找他?”
“這……”
年輕人頓時有些猶豫。
靜潭居士此時則擡頭看向了天空之中的幾隻鳥,輕笑一聲:
“我和江然算是朋友,我知道該如何找他,你見我便和見到了自家長輩也沒有什麽不同。
“來,進來吧……老夫好好跟你聊聊。
“這件事情得從一個叫無生樓的殺手組織說起,恩,無生樓你是不是也有印象?你們之間,淵源可深了……”
年輕人将信将疑,半推半就的被拽進了紫月山莊,随着孟修一聲令下,大門轟然關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