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山莊的正堂名叫【悅山堂】。
今天晚上的晚宴,本就安排在了這裏。
大桌子都已經擺上了,隻等着衆人入席,便可以上菜了。
然而現如今,這菜顯然是上不了了。
野狗道人的屍身,此時就挂在悅山堂的門前。
屍體零碎,挂着的隻有半截,餘下的是殘肢斷臂,散落四方被扔的到處都是。
屍身上挂着一個條子。
用鮮血寫着【殘陽門敬上】這五個字。
不僅僅明顯,而且猖狂。
孟修的面皮一抖一抖的,看着這一幕已經是怒不可遏。
而此時此刻,圍繞在周圍的,不僅僅有紫月山莊的人,獨孤雄祖孫兩個,以及貴公子和楚雲娘,商千虎,都在邊上。
林晚意打開手中折扇,作勢掩住口鼻。
此時站起身來,看向了孟修:
“孟管事,這事不對啊。”
孟修作爲紫月山莊的大管家,到底還是能夠沉得住氣的:
“林三小姐有何指教?”
“人不是死在這一處。”
林晚意說道:
“鮮血噴濺的形狀不對……如果是死在這裏的話,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邊一團,那邊一團的……
“屍體碎開的時候,會噴濺出來。
“他應該是在别的地方被人打死,然後把屍體搬運了過來,挂在了這裏。
“可如此一來,這問題也就來了。”
“确實如此。”
楚雲娘聞言也點了點頭:
“今日晚宴設在此地,若是有人搬運屍體過來,挂在堂前……這些仆役,小厮,如何會看不到?
“他怎麽能這般神不知,鬼不覺?”
孟修聞言猛然看向了在場的小厮下人:
“你們,可曾看到什麽人?”
他眼神淩厲,積威多年,此時開聲一喝,把周遭的下人吓得全都一個激靈。
當即紛紛跪下:
“我等……我等什麽都沒有看到啊。”
“是啊,管事饒命。我等隻是于此間布置……轉個身的功夫,再回頭,這人就挂在上面了。”
江然聞言眉頭微微一揚:
“一個轉身的功夫?你轉身去做什麽了?”
“回貴客的話,我就是轉身擺放酒杯,整理了一下筷子勺子等用具,再回頭,這屍體就出現了。”
這人說到這裏的時候,面色隐隐發白,似乎想到了那一瞬間的恐懼,身體還隐隐有些發抖。
這倒也正常……紫月山莊雖然是武林世家,可并非是所有弟子都會武功。
這些下人多是普通人,本來幹活幹的好好的,一回頭忽然看到了一具殘破的屍體,這一驚絕對非同小可。
“如此看來……”
獨孤雄此時冷冷開口:
“要麽是這小厮說謊,就是他們暗中謀害了野狗道人,彼此之間,互作僞證。
“要麽……玄機便出現在了這附近。
“孟管事,紫月山莊的悅山堂可有什麽機關暗道,是不爲旁人所知的?”
孟修聞聽此言,更是臉色陰沉:
“獨孤老爺子莫要信口胡言,這件事情跟我紫月山莊絕對沒有半點關系!
“更何況,我們和這野狗道人無冤無仇,豈會加害?”
這話看似答非所問,可在場衆人都不是傻子,都明白爲什麽孟修會說這話。
畢竟獨孤雄提出來的這兩條,全都是針對紫月山莊的。
第一條說是這些下人出手,換言之和紫月山莊出手也沒有任何區别。
第二條又說這悅山堂有機關暗道……可問題是,這紫月山莊的機關暗道旁人如何能夠知道?
倘若這件事情是紫月山莊的人做的,倒也好了……可要真的是殘陽門利用紫月山莊的暗道行事。
那這紫月山莊和殘陽門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
殘陽門憑什麽能夠知道紫月山莊的暗道?
頭前尚且還有秦家的事情,孟桓稱病還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今又發生了這種事情,這話若是孟修認下了,紫月山莊隻怕會失信于江湖。
因此孟修根本顧不上說暗道的事情,直接就表明了立場。
獨孤雄幹笑了兩聲,輕輕擺手:
“孟管事莫要着急,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還請老爺子明鑒。”
孟修深吸了口氣,知道在這裏口舌之争,隻怕是分不出個結果,便說道:
“殘陽門東窗事發,此間之事具體如何做到,咱們尚且不知。
“不過,野狗道人畢竟是死在了紫月山莊,這件事情,咱們定會給出一個說法。
“我這就修書一封,着人送到大寒幫,請大寒幫幫主親自莅臨,給野狗道長做主。”
隻是他的話說到這裏,微微一頓:
“但倘若有人想要借此生事,嫁禍于人……我紫月山莊,也絕非是好欺負的。”
“這話可是針對咱們江大俠的?”
貴公子此時開聲一笑:
“畢竟咱們都知道,和野狗道人有些龃龉的,在場之中,隻有江大俠一人。
“孟管事方才這話,可是有點意有所指。”
孟桓一愣,下意識的看了江然一眼:
“在下絕無此意。”
“當然。”
江然笑了笑:“而且,我若是要殺此人,也沒必要嫁禍殘陽門。”
“正是這個道理。”
孟修連連點頭:“隻是對不住了諸位,今天晚上的晚宴,隻怕是沒有辦法繼續了。稍後,我會着人将食物送到諸位的房間……便請諸位,在房間之内,自行用膳吧。”
話說到這裏,也就差不多了。
江然等人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意思,便轉身離去。
林晚意不知道什麽時候,一直跟在江然的身後。
江然走了兩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江大俠。”
林晚意抱拳拱手。
江然沉吟了一下:
“你覺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下覺得,事情出在了紫月山莊……
“巧合的點,越來越多了。
“殘陽門剛剛東窗事發,孟桓便稱病不出。
“野狗道人的死法蹊跷,若非是紫月山莊的人,沒道理可以做到這一步。
“這兩者任選其一尚且還有說法,兩者相加……紫月山莊必不無辜。”
林晚意正色開口。
江然一笑:
“那伱覺得,理由是什麽?”
“……我不知道。”
林晚意搖了搖頭。
江然想了一下說道:
“這或許,和野狗道人的天大富貴有些關聯。”
“天大富貴?”
林晚意微微一愣。
江然卻擺了擺手:
“姑且一說,未必就對……而且,沒憑沒據的,可不能胡亂冤枉人。
“不過紫月山莊越來越不太平了,你也小心一些吧。”
“是。”
林晚意聞言,面上頓時浮現出了喜色。
江然卻已經加緊了步伐。
這一來一去,原本尚且還挂在天邊上的晚霞,也各自消散,華燈初上江然等人各自在房間裏用了飯。
隻是今天晚上紫月山莊注定不太平。
到處都是人聲,腳步聲,說話的說話,亂跑的亂跑。
江然聽這動靜,一直到後半夜的時候,方才稍微消停了下來。
如此又過了一會,江然熄了燈,便躺在床上靜靜地看着天花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忽然有一節竹筒塞進了窗戶裏,片刻之後,絲絲縷縷的迷煙就給順進了房間。
江然提鼻子聞了聞,砸了咂嘴便翻了個身。
又等了片刻,就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
門栓被人用一把小刀子一點點的撬開,緊跟着一個矯健的身影便鑽進了房間之内。
順勢關上了房門之後,就看向了江然。
來到跟前,稍微查看,确定他已經徹底熟睡,這才開始在房間裏翻找了起來。
正當此人找到了角落裏的一個箱子的時候,就聽江然的聲音傳來:
“顔會首好好的大會首不做,怎麽學起了西門風,跑到别人的房間裏,做起了梁上君子?
“而且,這還是在紫月山莊。
“百珍會的大會首偷偷潛入進來偷東西,這話傳出去,你還要不要做人了?”
正準備将箱子打開的顔無雙頓住了身形。
輕輕歎了口氣,從懷裏取出了火折子打開,吐氣一吹,點燃了燈台。
“那你準備怎麽做?”
随手扯下了臉上的黑布,顔無雙現出了她的真容:
“大喊大叫,弄得人盡皆知?”
“如果真的是這樣呢?”
江然靠在床頭,笑着問道。
顔無雙想了一下說道:
“我是一個女人……”
江然一愣:“然後呢?”
“我自認長得還算不錯。”
“顔無雙,自然是有着無雙容顔。”
江然表示認可。
“現如今是什麽時辰?”
“醜時了吧。”
江然說道:“正是做賊的好時候。”
“黑燈瞎火,夜半三更,一個漂亮女人偷偷潛入你的房間裏。
“你覺得,傳出去的話,人家會認爲我是來做賊的,還是來偷人的?”
顔無雙緩緩來到了江然的跟前:
“聽說你和紅楓山莊葉大小姐之間,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如果這些話傳入了她的耳朵裏,她會怎麽想?”
“她隻會關心,你爲什麽跑到我房間做賊。”
江然啞然一笑:“隻是沒想到,顔會首繞了半天,隻是說了這麽一件小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種話拿來糊弄糊弄純情少年還行,對我卻是不管用的。
“畢竟真的傳出去了,我一個大男人又有什麽可在意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來這裏,不是爲了偷東西。”
顔無雙正色開口:
“西門風說,你做了一張假的焦尾琴。”
“然後呢?”
“那張琴,是在落日坪之前做的。”
“有話一次性說明白。”
“西門風的手藝,縱然是我這樣的人都會看走眼。所以,落日坪上那張被滿盛名帶走的焦尾是假的……
“真正的焦尾琴,一直都在你的手裏!
“我來這裏,隻是爲了确認這件事情……隻要确認這琴還在你的手裏,那後續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談。”
顔無雙笑道:
“這張琴對你來說,其實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對不對?”
江然看着她,沒有說話。
顔無雙也沒有說話。
四目相對,各自無言。
眸光卻全都平淡如水,沒有絲毫火花交流。
正當其時,江然忽然長出了一口氣,火光頓時熄滅。
下一刻,黑影展動,直接籠罩了顔無雙。
顔無雙吃了一驚,她沒想到,江然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繼續跟她交談,反倒是直接動手。
她武功本就遠不如江然,此時又如何能夠反應?
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雙手已經被江然拿在一處,緊跟着就感覺腰身一緊,整個人就被江然摟在了懷裏。
就見他腳下變化,呼啦一聲,兩個人轉成一團,直接來到了床榻之上。
江然順手掀起了被褥一角,随手一揚,兩個人同時滾入被褥之中,被子這才落下。
顔無雙此時方才想起來,自己還張了一張嘴,可以用力去喊。
但江然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他伸手捂住了顔無雙的嘴,讓她的聲音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隻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就聽江然低聲說道:
“有人來了,噤聲。”
“??”
顔無雙先是一愣,下意識的覺得這是江然的托詞。
想要換自己片刻的松懈。
但是轉念一想,于江然面前,松懈與否他真想做什麽的話,自己都擋不住的。
便隻好将信将疑的點了點頭。
果然不過片刻,有輕微的腳步聲來到了江然房間之外。
下一刻,一個竹筒……送了進來。
江然歎了口氣,這都是将他當成什麽人了?
随便來一個人就拿着竹筒過來糊弄,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然而當迷煙送入了房間之後,江然眼睛一亮。
倒是顔無雙瞬間迷迷糊糊,整個人就要昏迷過去。
江然一抖手,一枚丹藥落入掌中,順勢塞進了顔無雙的嘴裏。
顔無雙迷迷糊糊,也顧不上江然喂她吃的是什麽,隻能下意識的吞咽,東西進了肚子之後,頓時感覺頭腦瞬間清明。
猛然瞪大了雙眼……就見江然做出噤聲的手勢。
至此,顔無雙已經沒有了絲毫疑惑。
便輕輕推了推江然抓着自己的手。
江然順勢松開,顔無雙雙手得以解脫,也沒有立刻脫身,而是身形一縮,鑽進了被褥之中。
她雖然頭發長,但是身材嬌小,這麽一鑽,被褥一蓋,根本看不出來這房間裏竟然是兩個人。
江然便作勢昏迷……靜靜等待。
這一次來的人,顯然比顔無雙有經驗的多。
顔無雙雖然是百珍會的副會首,可到底不是專業的梁上君子。
不知道等迷藥發散效果之後,再進來……她進來的時間太早了。
而這一次來的人足足等了一盞茶之後,方才推開了窗戶,自窗外鑽了進來。
之所以不走門……是不想留下痕迹。
刀片刮門栓,留下累累刀痕,旁人一看就能看出來。
倒是此人自外開窗的手法,精湛至極,沒有半點痕迹。
身形一晃,便已經自窗外鑽了進來。
他沒有去确認江然的狀态。
而是徑直在房間裏翻找了起來。
片刻之後,也找到了那口箱子。
這口箱子實在是看上去太顯眼了……
他打開箱子,裏面卻是一個長條形的匣子。
将這東西小心翼翼取出來,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他這才伸手将其打開。
看着當中的一張古琴,微微思量:
“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無妨……一試便知。”
說完之後,蓋上了蓋子,回頭又看了江然的方向一眼:
“短短的時間之内,便已經名揚江湖……可終究是太年輕了。
“今夜留你性命,隻是因爲,你尚且有用,否則的話……哼。”
這番話說完之後,他便背着那匣子,直接來到了窗前,一擡手,身形一晃就已經出去,轉身按住即将落下的窗戶,不讓它發出半點聲響。
腳下再一點,便已經到了屋頂上。
來無聲,去無影,輕飄飄的,全無半點痕迹。
卻不知道,他剛剛走遠,屋頂上就已經多了兩個人。
顔無雙舔了舔嘴唇:
“我剛才用迷煙的時候,你就是用這解得毒?東西不錯,配方賣不賣?”
“賣。”
江然說道:“我要六成,但是,剛才你那迷煙我沒用這個解毒。”
“……那你怎麽會沒事?”
“就你用的那種迷煙,我過去睡覺都懶得用它安神……倒是後來這個還不錯,卻也差了點意思。”
江然翻了個白眼:“我雖然不能算是百毒不侵,但尋常的毒藥迷煙,對我沒有絲毫用處。”
“……”
顔無雙一時無語,忽然覺得有些氣悶。
這人明明武功就已經夠高了,怎麽還有這樣的本事?
這讓其他人該怎麽活?
隻是看着去處的人,她微微沉默:
“他是什麽人?”
“他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後站着的是什麽人?”
江然一笑:
“你們兩個趕在一處來,倒是讓我也有些意外,果然現實裏的巧合,比話本中的更多……
“走吧,顔會首可願意随我一探?”
“……好。”
顔無雙也沒有拒絕。
焦尾琴都被人拿走了,江然還這般老神在在的。
顯然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既如此,她又有何懼?
兩個人對視一眼,便同時飛身而起,追着那人蹤迹而去。
隻是這人也未曾走遠,身形兩個起落,直接鑽進了一個無人的院落之中,推門進去,身形就消失不見。
……
……
ps:今天确實是沒去打針……結果想起來,今天原來是中秋節。我爸媽他們都來了,上午就沒幹活……
祝大家中秋快樂!!
然後恬不知恥的要一波月票,畢竟月底了,還是雙倍,再不給就浪費了。
拜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