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秋姓關,叫關錦秋。
他和古希之是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
這兩個人分别拜入天青雙劍門下。
古希之師從‘天劍’應無聲。
關錦秋師從‘青劍’蕭無眉。
本來都以爲會跟兩個人的師父一樣,成爲一對神仙眷侶。
卻沒想到,下山入江湖遇到了靜潭居士。
三人便這般糾糾纏纏,最終關錦秋兩個人誰都沒選,嫁給了紫月山莊莊主孟桓爲妻。
紫月山莊跟江然要去的錦陽府方向并不太順,得稍微繞一下路,朝着西北方向走。
經兩座大城,入東郡府,再轉向西,方才可以進入紫悅山地界。
這一路不算太遠,也不算太近。
連人帶馬車,約摸着也得走半個多月的時間。
初行幾日,倒也算是太平。
經過了三仙山落日坪一役,所有人都知道江然已經失去了焦尾琴。
自然也就沒有什麽人算計他們。
可江然是什麽人?
捉刀人!
作爲一個捉刀人,在沒有人針對他的情況下,他便想要去針對别人。
因此,其後挑選的路線,要麽是荒僻險道,要麽就是打聽之後,知道有山匪路霸聚集之所。
哪怕這幫人給的獎勵不行,也可以堆積buff。
事實證明,這buff是真的香。
結果,仍舊太平無事!
江然就有點納悶了:
“難道這些山匪路霸,全都金盆洗手,不幹這攔路殺人劫道的營生了嗎?
“那這天下,還要我等捉刀人有何用處?”
“捉刀人又不是單純隻是爲了抓這些山賊的……”
唐畫意翻了個白眼:“你也可以抓淫賊嘛。”
“現在連個賊影子都沒有,我抓個錘子啊抓。”
“安生日子才過了幾天啊,你消停一點吧。
“不爲自己考慮,你也爲裏面的古、大、俠、考慮考慮。”
說到‘古大俠’三個字的時候,唐畫意有點咬牙切齒。
作爲一個魔教的小妖女,她對于這種迂腐的正道中人,确實是看不慣的。
雖然說深惡痛絕不至于,可是理念相左,也是極爲明顯。
而且,古大俠好爲人師。
恨不能将自己的思想傳遞八方,普惠世人。
對于唐畫意這種‘歪門邪道’,更是忍不住諄諄教導,想要讓其改邪歸正。
結果每一次都是不歡而散。
唐畫意固然是氣的想要吐血,古希之是真的氣的吐血。
他本就重傷在身,經過了唐畫意的細心‘照拂’之後,估摸着原本三個月能好的傷勢,還得再多躺幾年。
靜潭居士樂見其成,笑的見牙不見眼。
唐畫意對此也是多有埋怨。
江然聞言禁不住一樂,卻也感覺自己好似是變了許多。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不習慣安生日子了。
身後沒有點什麽人追着,想要謀算他,暗害他,他都覺得自己的生活少了許多趣味。
江然也意識到了,這種念頭其實是很危險的。
這江湖上沒有常勝不敗之人,縱然是冠絕天下,也擋不住陰險小人的明刀暗箭。
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誰又能說自己可以一直防範森嚴?
當這跳脫的念頭生出之後,就得謹慎行事了,但有差錯,說不定就會鬧出點什麽事情。
心中這般自省,就聽得破風之聲響起。
緊跟着馬車一沉,車廂頂上已經多了一個人。
這人身上背着一張大弓,抱着胳膊,滿臉肅穆之色:
“大哥,伱猜得沒錯,這幫山匪死絕了。”
“啊?”
江然一愣,忍不住回頭看了厲天羽一眼:
“怎麽死絕的?”
“我方才循着山路往上找,發現了山上有一座山寨。
“隻不過,山寨已經被人付之一炬,隻剩下了一片殘垣斷壁。
“我在廢墟之中翻找了一會,找到了一些屍體,隻是……”
厲天羽說到這裏的時候,有些猶豫,半晌之後,這才說道:
“這些屍體都是被人在生前就殺了的。
“屍體大多零碎,死狀頗爲凄慘……”
江然微微沉默,忍不住和唐畫意對視了一眼:“去看看?”
“走。”
讓靜潭居士他們在馬車上等候,厲天羽給江然和唐畫意點明了方向。
兩個人便施展輕功,朝着那山寨方向趕去。
路途不遠,兩個人速度又快,不過轉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地方。
情況也正如厲天羽所說。
整個山寨被人付之一炬,幾具焦黑的殘屍,以及看不出端倪的肉塊,被人挑選出來擺在了一處,顯然是厲天羽找到,挑選出來查看的。
江然也稍微檢查了一下:
“嘴裏鼻腔之内都沒有黑灰……确實不是燒死的。”
“這痕迹……”
唐畫意看着屍身斷痕,眉頭緊鎖:
“不像是刀劈劍斬,好似是被一股絕強的内力硬生生震碎的。
“想要将一個活人震碎,可不是這麽容易就能做到的。”
江然嘴唇翕動,還不等開口,就被唐畫意瞪了一眼:
“你住口!”
“我還什麽都沒說。”
“你心裏想說了!”
“……你還講不講道理了?”
“講啊,就是不想跟你講!”
“……”
江然深吸了口氣,強忍住捏死她的沖動,站起身來說道:
“這人行事有些不對……”
“恩。”
唐畫意也點了點頭:
“倘若是正道中人所爲,當不至于連老幼婦孺都不放過。
“我方才看了一眼,發現了幾個孩子的屍體。”
山寨裏的孩子,将來說不得也會子承父業,成爲新一代的山賊。
可如果是正道中人出手的話,往往不至于趕盡殺絕。
反倒是會将人帶出來,尋合适的地方,讓他們接受教養。
“如果是邪道中人所行,更不會輕易殺了這些孩子……
“例如左道莊,如果是他們的話,這些孩子都會被帶回去。
“有些資質好的,會成爲左道莊的新鮮血液,資質差的……”
唐畫意說到這裏的時候,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
“會被他們煉成‘喪心童’,也就是你先前所見到的那些侏儒。”
“這個我過去可未曾聽你說過。”
江然也是到了此時方才知道,原來少莊主身邊跟着的那些侏儒,還有個稱呼叫喪心童。
而且,這幫人不是天生的。
是被左道莊煉成的?
這如何煉成?
“你過去又沒問過。”
唐畫意眉頭緊鎖:
“不過,做下這件事情的人身份到底是難以推測。
“有可能是跟這山寨結仇的人,前來複仇……也有可能是路過的邪道被他們得罪了,一怒之下,這才殺人放火。
“從這一片痕迹之中,隻怕找不到什麽蛛絲馬迹了。”
江然歎了口氣:
“這人可别讓我找到,不然的話,非得叫他知道厲害不可。
“他燒的這是什麽?這是人嗎?這是山賊嗎?這是錢啊!!”
最重要的是,這都是他的命啊!
結果就被人付之一炬了。
現如今可好,别說對着畫像了,就算是拿着照片,也沒有人能夠分辨出這幫人誰是誰了。
“……死要錢,你倒是跟顔無雙有點像。
“你老實說,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唐畫意忽然瞥了江然一眼:“要我說,這顔無雙年齡比你大了不少,她今年怕是得快有三十了吧?我跟你說啊,這個年紀的女人啊,哪怕沒有嫁人,身邊也肯定是有情人的。
“你可别犯糊塗,回頭再做了人家的入幕之賓……
“恩,不過你要是隻求一夕風流,不要天長地久,想來我姐姐也不會介意你偶爾偷腥的。”
江然這次沒忍住,伸手就在唐畫意腦袋上來了一記狠得。
打的唐畫意兩眼泛淚花:“被我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
“再廢話,我劈了你。”
江然是真的無語,不管說什麽事情,怎麽最後都會繞到奇奇怪怪的地方。
搖了搖頭,又在山寨裏轉了一圈,兩個人便回到了馬車那頭。
馬車這邊倒是安然無恙。
隻是将事情跟靜潭居士一說,靜潭居士也是有些迷茫。
“這是路過的江湖高手,替天行道了?”
這話也就是随口一說,衆人對此也未曾深究。
不過繼續又往前走了兩天之後,他們就感覺情況真的不對勁了。
這兩天的時間,他們又找到了一處山寨。
山寨之内,仍舊是殘屍遍布,整個山寨也被人付之一炬。
整個手法跟先前那山寨一模一樣。
這不得不讓江然等人起疑。
可就算是推測,也隻能說是有這麽一夥人,嫉惡如仇,滿世界的找山賊的麻煩。
殺的也不是什麽平民百姓,就算是起疑,幾個人也就是随口讨論一下就完事了。
随着時間跨入了十月之後,天氣也一天天的轉涼。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天上竟然開始飄上了細細密密的雪花。
“前段時間還在下雨,這會都下上雪了。“
唐畫意伸手接了一下,忽然看向了江然:
“再過兩個多月,就該過年了。”
言語之間,似乎有些暗藏的興奮。
江然一愣:
“過年啊……”
這對江然來說,好似一個遙遠的故事。
穿越之前他倒是過過,隻是感覺沒有什麽味道。
無非就是吃一頓飯,看一場晚會,一覺醒來,年就過去了。
穿越之後老酒鬼對這個更是毫無概念。
不過,他倒是遠遠地看到過旁人過年,一家喜樂團圓的模樣。
禁不住輕笑一聲:
“你對這個,還有些期待?”
如今算時辰,還不到晌午。
幾個人正在路邊的一處茶鋪裏吃飯。
唐畫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輕輕吐出了一口白氣:
“當然期待啊……”
環目掃了一眼,見厲天羽和靜潭居士都已經吃完了,在馬車上休息。
便輕聲對江然說道:
“以前每一年過年的時候,爹娘都會給我準備新衣裳。
“晚上包餃子,裏面都放着銅錢,誰能吃到,一年都有好運氣。
“對了對了,還有壓歲錢呢,我去年就有!”
“……”
魔教的小妖女還會在意這種事情?
江然咧嘴一笑:“也罷,你要是喜歡的話,今年我也給你準備壓歲錢。”
“真的?”
唐畫意眼睛一亮:“準備多少?去年我爹可是給我準備了十……不對,一萬兩!!
“你作爲我的姐夫,至少得比我爹給的多點吧。算你五萬兩好了!”
江然恨不能拿筷子抽死這個獅子大張嘴的魔教妖女。
撇了撇嘴:“吃完了就趕緊上路,一會你去馬車裏稍微眯一會。”
“爲什麽?我不困啊,而且馬車裏還有個古大俠,我才不去呢。”
“你還是睡一會吧,夢裏什麽都有。”
“……小氣鬼。”
唐畫意嘟囔着,跟江然一起站起身來,準備回到馬車上。
不等兩個人走出茶肆。
就聽得奔馬之聲急急而來,同時還有吱嘎吱嘎的聲音響起。
江然和唐畫意擡頭一瞅,就見遠處一輛由兩匹馬拖着的馬車,在一個老妪的驅策之下,正發足狂奔!
老妪滿臉兇狠的戾氣,好似這兩匹馬跟她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鞭子不要錢的落在馬屁股上,打出道道血痕。
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到了跟前。
江然眉頭微蹙,倒是不打算多管閑事。
隻是覺得這老妪打馬的架勢不對勁,再這麽下去,隻怕會車毀人亡。
正沒理會間,就聽得一陣極爲細小的破風之聲響起。
那老妪腦袋一歪,整個人頓時從馬車上跌落下來。
雙目圓瞪,死不瞑目。
緊跟着就見一道人影淩空而至,單足于馬車的車頂上一踩,這才飛身落下,伸手拽起了缰繩口中輕呼一聲:
“籲!!!”
隻是這馬已經驚了,哪裏有這麽容易停下來?
一直帶着這馬跑了一會,方才調轉馬頭,待等徹底平息下來之後,這人終是松了口氣。
江然等人此時也看清楚此人模樣。
一身白衣,面容俊朗,劍眉入鬓,鼻如山脊,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其實江然生的也很俊美。
唐畫意一直都覺得,江然或許是這江湖第一美男子。
隻是他素來不喜歡捯饬自己,任憑風霜雨落,也不改顔色。
這白衣公子卻是不同。
他不僅僅生的好看,而且打扮的也好看。
白衣如雲,腰佩玉帶,頭上用玉箍束發,還紮着一枚玉簪。
手中啪嗒一聲打開,卻是一柄折扇。
扇面上寫着四個大字:有花堪折。
“這……”
唐畫意本來看美男子看的很是賞心悅目,但是當看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忽然眉頭一挑。
瞥了江然一眼:
“不像好人……”
江然一愣:
“不像好人,你還看得這麽投入?”
“诶?”
唐畫意也是一愣,跟江然四目相對。
卻在此時,就見那白衣公子長身而立,輕聲開口:
“久聞花家有女初長成……”
“氣拔山兮力蓋世?”
江然也不知道怎的,聽到這話,就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唐畫意當場就笑噴了。
白衣公子倒是沒反應過來,微微點頭,還重複了一遍:
“對,氣拔山兮力蓋世……啊?”
繼而禁不住對江然怒目而視:“胡言亂語,唐突美人!”
“咳咳咳……”
江然擺了擺手:“兄台繼續。”
“我剛說哪了?”
“力拔山兮氣蓋世。”
“……我說的是這個嗎?”
白衣公子腦門上冒青筋,冷冷的瞥了江然一眼之後,這才出了口氣:
“算你運道不錯,若不是怕吓着美人,今天非剮了你不可。”
“真可怕。”
江然砸了咂嘴,對唐畫意說道:“确實不像好人。”
“我就說嘛。”
唐畫意用一副‘你終于悟了’的眼神,瞥了江然一眼。
白衣公子實在是受不了:
“我看你們這是在故意找死!!”
言說至此,他一甩手,兩枚飛針便倏然而至。
先前那老妪,便是死在這飛針之下。
江然也沒動彈,就見刀光一起,叮叮兩聲響,那兩枚飛針就被唐畫意用單刀攔下。
内力一轉,飛針并未脫落,而是黏在了刀身上,被她一甩手,又還給了那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探手接住,眉頭微蹙,感覺自己倒是小看了這兩個人。
當即冷哼一聲,又看了看馬車,這才一把撩開了簾子,将裏面的一個姑娘給拽了出來。
這姑娘雖然被他拽出來了,但是臉上卻并不見柔弱之色。
隻是臉色蒼白,似乎是中了什麽手段。
擡眸之間,全是森冷殺意。
白衣公子對此渾然不覺,志得意滿的看着這姑娘,笑道:
“花姑娘,随我走一趟吧。
“待等你我成就好事,傳揚出去,也是江湖上的一段佳話。”
“啐!”
這姑娘狠狠吐了一口吐沫在這白衣公子臉上:
“白夕朝,你最好現在殺了我!
“否則的話,但叫我有一分一毫的機會恢複,我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現如今你對我姑且是惡語相向,恨不能殺我而後快。”
白夕朝則輕笑一聲:“但是啊,我保證用不了多久,咱們就你侬我侬,生生死死,都不分開了,咱們走!”
他言說至此,便要縱身而起。
卻見人影一閃,緊跟着一刀自天而降。
那白夕朝臉色一變,整個人便好似是受到了驚吓的兔子一樣,倏然一轉,再一突,幾乎于眨眼之間,便已經帶着那姑娘到了十丈之外。
就聽唐畫意眉頭緊鎖,看向江然:
“我盤算着,咱們兩個也未曾退出過江湖啊。
“怎麽現如今的采花賊都這般明目張膽了嗎?”
結果就見江然正在翻一個冊子,片刻之後擡起頭來:
“哦,原來是小銀龍白夕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