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破解焦尾開始……
那豈不是說,如何解開焦尾琴的秘密,江然已經一清二楚?
想到此處,少莊主的雙眼瞬間就紅了。
下一刻,他探出雙手,十根指頭盡數扣在琴弦之上,猛然一拉……
吱嘎,琴弦被拉出了一種極端刺耳的鳴音。
就見少莊主十指一松,伴随着琴聲響起的,便是銳利至極的破風之聲。
身爲左道莊的少莊主,他也是學究天人之輩。
不僅僅自身武功高強,會的東西又多又全面,對于音功也是有所涉獵的。
雖然不能跟燕聞歌的七弦譜相提并論,可如今全力而發,威力也不可小觑。
隻可惜,這世上無論有多大威力的招式,也得打在人的身上,才能算是有用。
當這琴音落下的刹那,江然便已經不知所蹤。
琴音盡數落在山洞的洞壁之上,打出了一道道沒有規則,縱橫交錯的裂痕,卻沒有傷害到江然一分一毫。
少莊主的雙眸在眼眶裏不斷的轉動,上下左右尋找江然的蹤迹。
幾乎是呼吸之間,他便已經擡頭往上看。
就見江然頭下腳上,站在了山洞的頂端。
他的雙腳,便好似是粘在頂端洞壁之上,全然沒有跌落下來的意思。
手中碎金刀,刀勢已經蓄滿,待自己擡頭往上看的刹那,這刀光便轟然落下。
鬼神驚!
江然此次出手,不留餘地,因爲他早就已經檢查過了。
此地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再無旁人。
他也不想看看這位少莊主,可還有其他的奇詭招數。
若是有的話,這一招鬼神驚,他說不得可以接下來。
若是沒有,直接殺了也省了麻煩。
鬼神驚走直線,所過之處,幾乎無物不斬,氣勁遠近,則以江然所施展的内力高低有關。
如今這一刀落下,少莊主想要起身閃避,已然是來不及了。
卻見他兩臂一展,掌心向外,繼而左手朝上,右手朝下,掌勢變化則爲食指豎起,其他手指盡數收斂,自上而下一合,讓兩手掌根相抵,繼而一旋。
江然眼見于此,不禁有些詫異。
隻因爲此人動作古怪,每施展一分,周遭罡氣便有一分變化。
初時挪動罡氣,牽連江然的鬼神驚也不如原先迅捷。
待等最後兩掌一抵一轉,鬼神驚的刀芒頓時好似失去了鋒芒一般。
唯獨剩下威力,将其自山洞之中轟然一掃,讓他身形跌落到了山洞之外。
江然足下一動,身形也跟着沖入了雨水之中。
眼看着少莊主仍舊保持方才姿态,盤膝坐地,周身朦朦胧胧的,就好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牆壁,将他攏在當中。
雨水都不曾落在他的頭頂,而是當空劃開,好似一處鍋蓋。
“這是什麽武功?”
江然也禁不住有些好奇,這武功看上去絕非隻有護身之能,卻不知道是個什麽路數。
少莊主冷笑一聲,正要開口,一抹血痕便自他的臉頰上崩開。
他臉色頓時大變。
臉上的這一道傷口,就好似是一個沖鋒号。
自此開始,一道道傷口毫無征兆的自他身上泛起,雙臂,雙腿,前心,後背,甚至連腦門上都有一處……
江然若有所思:
“你擋不住鬼神驚,便分散了刀氣,本來可以一刀直接将你劈成兩半,如今分散之後,隻是把你打的遍體鱗傷……
“何必呢?”
少莊主深吸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傷痕。
這傷痕初時流淌的還是紅的鮮血。
随着他目光落處,傷口之中的血液,開始變化顔色。
從鮮紅,轉爲漆黑。
少莊主的眸子,此時也發生了改變。
白色的眼球浮現了一抹漆黑的色澤,瞳孔則透着金光。
他擡頭看向江然:
“終于……發揮效果了,江然……伱太自負了。
“你自信自己的刀法,卻不知道,這江湖上人外有人,山外有人。
“縱然武功不如,亦有各種手段,可以殺人害命!
“今日,你本可以将我殺死……卻任憑我的丹藥發揮出效果。
“你可知道,這是什麽丹藥?”
江然點了點頭:
“願聞其詳!”
“這是‘百歲丹’!”
“延年益壽的?”
“恩……才不是!!”
少莊主勃然大怒:“此丹可解百毒,可提升内力,可充盈氣血!縱然将死,也能振奮出手,斬殺強敵!
“現如今的我……體内内息浩瀚如雨,滾滾蕩蕩,宛如海浪奔騰,滔滔不絕,好似尋常人修行百年之久。
“再有我左道莊的各路奇門絕學,今日……你必死無疑!!”
“代價呢?”
江然說道:“這樣的丹藥,必然是有代價的吧?”
“相比起結果而言,這區區代價,根本不值一提。”
少莊主凜然一笑:
“焦尾既然未曾奪走,那殺了你……想來也足以讓父親開懷了吧。
“江然……受死!!”
他一步踏出,雙臂一震,就聽得叮鈴鈴,叮鈴鈴的聲音忽然自他背後傳來。
兩枚巨大的銀針,嗤嗤兩聲響,随着他内力震動轟然飛出,他單手一引,兩枚夾雜着鈴聲的銀針,就沖着江然飛來。
那鈴聲急促,震動耳鼓,可以讓人在刹那間陷入迷障之中。
這銀針銀鈴,有一個名目,乃是左道莊之中的一件極爲高明的暗器,名曰【攝魂針】。
攝魂針從選材,到鍛造,都是有着極大考究的。
而這一點真要說起來的話,那話可就長了,此處姑且按下不表。
隻是攝魂針一旦出手,這江湖上絕大部分人都無法抵擋。
可這區區手段,對江然卻沒有什麽作用。
江然的造化正心經于心頭一轉,頭腦頓時一片清明。
手中碎金刀一展,兩枚攝魂針便好似是黏在了他的刀鋒之上,被他一甩手,釘在了一側的樹上。
哆哆兩聲入木,鈴聲震顫不休。
再擡頭,就見雨幕凝聚,猙獰宛如邪龍。
一切的源頭,卻是在這少莊主的拳頭上。
攝魂針雖然強悍,可少莊主從頭到尾都沒有将希望寄托于此。
他不過是借這攝魂鈴之威,引開江然的碎金刀,趁勢打出這左道莊的絕學【邪龍碎獄拳】。
此拳乃是左道莊的不傳之秘,和少莊主方才所施展的【天意倒懸不滅神功】齊名,同列于左道莊七大神功之一。
不過嚴格來講,邪龍碎獄拳自招式而言,卻也僅僅隻是比洛青衣的【大象神拳】稍微強上一分。
洛青衣的【大象神拳】,其實是取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之意,走的是‘大道至簡’的路子。
隻不過,洛青衣隻得其形,未曾深得其中三味。
故此少莊主化身‘滿盛名’,于拳法之道,欺負洛青衣,實在是輕而易舉。
彼此領悟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少莊主又在這邪龍碎獄拳上鑽營多年,火候精深已經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再配合他以百歲丹強行提升的内力,方才有了如今聲勢。
當然,如果今日未曾下雨,江然也隻能隐隐約約感覺到這拳勢鋪天蓋地。
卻看不到這雨水凝聚化龍的景象。
說遲實快,這一拳轉眼便已經到了江然的跟前。
此時提刀卻是不及,這也是少莊主先以攝魂針出手的原因,引開江然的碎金刀,讓江然隻能硬接自己這一拳。
江然卻是一笑,左手一翻一擡。
呼啦一聲,這漫天落雨似乎停滞了一瞬,緊跟着原本應該正常落下的雨水,全都違背了自己原本的心意,随着江然這一掌而起,盡數朝着他手掌方向彙聚。
倘若遠遠去看,便可以看到,江然這一掌,已然将身後十餘丈範圍之内的雨水盡數帶動。
就連少莊主周圍的雨水也朝着江然這一掌所在方向飛去。
雖然未曾聚攏,可聲勢仍舊非凡。
刹那間,一拳一掌便已經碰在了一處。
“吼哦!”
少莊主口中發一聲吼,是想要運轉周身全部的内力,憑借這一拳一舉将江然轟殺成渣。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已經等不及了。
江然說的沒錯,百歲丹确實是有代價的。
代價也很簡單,就是少莊主的這一條命。
而從百歲丹開始發揮效果,少莊主隻有一刻鍾的時間,可以體驗這百年内力加身的絕妙感受。
可以說,這是一張時效隻有一刻鍾的百年内力體驗卡。
一旦過去了,少莊主必将經脈寸斷而亡。
因此,他不管不顧,隻以全身内力做賭,想要将江然轟殺。
一刹那,漫天風雨被兩個人的内力拉扯,下的亂七八糟。
少莊主拳頭上附着的這一條雨水化成的邪龍,更是扭曲不斷,不住的變大,是因爲少莊主内力不斷的凝聚,将周遭的雨水盡數吸引到了其上。
但是很快,少莊主便發現了一個問題。
任憑他内功如何施展,江然的面前,就好似是有一堵牆。
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使用了多強的力道,無論如何,也破不開這堵牆。
再看江然,隻是滿眼震撼的看着自己。
這讓少莊主有些不明所以……
江然的眸子裏沒有恐懼,沒有擔憂,沒有害怕……他好奇,他震驚,他好似是看到了從未看到的風景。
帶着一種,見獵心喜的小激動?
可惜少莊主如今内力盡出,實在是無法開口。
否則的話,他真想問問江然,你爲什麽會是這樣的表情?
好在江然善解人意,他看懂了少莊主眼神裏的疑問,便笑着開口:
“你這拳法……真壯觀,這人間風景我這一路走來,也算是看了不少。
“三仙山巍峨壯麗,落日坪的日落,更是叫人心神蕩漾。
“但是你這條龍,卻是我從未見過的……真就妙不可言。”
“……???”
他還能說話!!!
少莊主忽然滿臉駭然。
自己已經是百年内力加身,江然抵禦起來,遊刃有餘不說,他還能開口說話?
此人一身内力,到底有多深厚?
他年齡還少要比自己還小上五六歲。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有這般内功在身?
心氣一喪,那條一直在蜿蜒遊動,努力想要撞破江然阻礙的邪龍,都開始變得垂頭喪氣起來。
舞動的都不如方才猙獰。
江然一見之下,到底是歎了口氣,足下一點,内力轟然而出。
少莊主隻覺得一股沛不能禦的恐怖力道悍然降臨。
當即連忙暗中運轉天意倒懸不滅神功,護住體内經脈,卻仍舊被江然的造化正心經内息入體。
整個人就被打的倒飛而去。
他人在半空之中,一探手,掌中已經多了三枚攝魂針。
卻不是拿來對付江然,而是分别插在了自己右手手臂的清冷淵、曲池、三陽絡等三處穴道。
以此來阻攔江然内息破他心脈。
可就在此時,他猛然擡頭,手持碎金刀的江然已經到了他的跟前。
手掌橫刀一展,刀芒起處在左,落處本該在右,結果還是左……
少莊主一愣之下,手臂上便已經多了一道血痕。
江然好似不欲殺他,隻是一步一步上前,一刀一刀斬落。
驚神九刀本身就有九招刀法。
這刀法詭異迅捷,不走尋常道理。
是江然最初的時候,仗之應敵的。
而後江然于此精修,再有内力配合,方才知道,精神九刀其實是想有内外兩套刀法。
最初的這九招刀法,江然稱其爲外九刀。
此爲驚神九刀的根本,是核心,卻并非最強。
内九刀其實是以外九刀爲根本,再融合自己的領悟,自創而成。
雖然有些招式是水到渠成,例如鬼神驚。
但是也有一些招式,應該是每一個人的領悟都不一樣。
而對于任何一個修煉驚神九刀的人來說,内九刀才是真正的殺手,是一身刀法之精粹。
當夜少莊主破的,便是江然外九刀中的一招。
此時江然施展的,同樣是外九刀。
可少莊主除了挨打之外,卻是一招都破不了。
他好似不敢出手,畏畏縮縮,每當将出未出之時,江然的刀鋒就已經到了他的跟前。
刀鋒起落之間,便留下一抹血痕。
“少莊主那一夜,不是破我刀法,破的很是淩厲嗎?
“如今爲何不破?
“方才于我言語,還說我不敢與你交手……
“敢問少莊主,如今江某敢是不敢?”
江然一邊揮刀一邊開口,一步一步往前,少莊主卻接連後退。
刀法他破不了,内功他不及江然,一身絕學雖然厲害,可此時卻是無從施展。
“還是說……少莊主,其實有些招式能破,有些招式不能破?”
江然口中說話,手中橫刀忽然招式一變。
似橫似攔,刀意斜指。
少莊主被他壓得狠了,如今見得這招式,卻是心頭一動,招式遠在心念之前便已經出手。
就見他爪風一起,出手的招式卻跟那一夜一般無二。
正是自江然刀鋒之中,一穿而過,想要取江然的咽喉要害。
江然嘴角微微勾起,倏然手中碎金刀刀鋒一轉,被他揮舞成輪。
刀刃畫圓,嗤的一聲響。
少莊主臉色一變,當即抽身而退。
卻有一隻手落在了原地。
“這就是你們二十年的執念?隻能破解一招?可惜,這破解之法過于冒險,出其不意尚可。
“但凡稍微思量,便再無可圖。”
江然輕輕搖頭:“你這一招,對我再也沒有絲毫用處了。爲了回報少莊主此招相贈之情,今日我也回贈你一招……少莊主,且看好了!”
他自顧自的說話,全然不等少莊主回答。
手中刀鋒一橫,刀刃斬破虛空,直愣愣的就已經到了少莊主的跟前。
少莊主深吸了口氣,打定了注意,無論江然出什麽招式,他都不接。
跑,躲,趁着江然得意忘形之時,聚周身内力于一處,跟他搏命!
然而當江然這一刀出手之後,少莊主卻是不知道該往何處逃。
這一刀鎖死了四極八方,堵住了他一切的招式變化。
外功在這一刀之下,根本無功可用。
便索性深吸了口氣,運轉天意倒懸不滅神功!
兩手一展,一隻手雖然斷了,可掌根還在,如此一上一下,掌根相合。
嗡的一聲,遠比先前更加渾厚的罡氣,頓時架在了周遭。
卻見江然的眸子裏閃過了一抹早有預料之色。
掌中的碎金刀,忽然斂去了一切光華,變得那般樸素。
就連碎金刀原本的光彩,都變得暗淡了起來。
然後,少莊主便發現,天意倒懸不滅神功的【不滅罡氣】,再也無法撼動江然刀鋒一分一毫。
這把不起眼的刀,就這般一點點斬碎了不滅罡氣。
仿佛是在切一張紙,切一塊錦帕。
毫不費力,迎刃而破。
最後一刀自他的脖頸劃過。
刀來有形有質,刀去無聲無息。
少莊主默默轉動眼珠,看向了江然:
“你……騙我,這不是一刀。”
“少莊主慧眼如炬。”
江然笑道:“生死痕雖然強,但未必可以破盡萬物。
“俱無形固然可以破盡萬物,卻未必沒有破綻。
“是以,這兩招分合,乃是我如今刀法之極巅所在。
“你能死在這一刀之下,也算不枉此生了。
“隻是事到如今,我也有件事想要問問你。
“真正的滿盛名,如今身在何處?”
少莊主艱難的吐出了兩個字:
“死了。”
江然微微一歎,随手一推,少莊主的身體頓時跌落,唯獨頭顱留在了江然的掌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