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江然這話一落下,衆人第一個反應便‘嚯哦’。
還真是他殺的啊!
然後便開始竊竊私語,嘀嘀咕咕。
仍舊是說什麽的都有。
董懷宗不去理會周遭的閑言碎語,隻是滿面怒容的看着江然:
“你!你竟然承認了!?”
“承認如何?不承認又怎麽樣?”
江然歎了口氣:
“奔雷堂氣勢洶洶而來,又豈會因我不承認而退縮?
“料想,就算我今日不承認,你們也會以‘疑似殺了遲鱗’這樣的理由,将我拿下。
“畢竟從三堂主那會開始,伱們奔雷堂不一直都在想盡辦法的謀取焦尾嗎?”
董懷宗哈哈大笑:
“這件事情和焦尾沒有絲毫關系。
“但是殺了我三弟,我奔雷堂總得叫你償命!!”
“且慢!”
江然一擺手。
董懷宗眉頭緊鎖:“你還有何話要說?”
“聽說奔雷堂素有俠名在外。
“而根據我對奔雷堂短暫淺薄的了解來看,你們走的應該是那種,外表看似江湖正道,實則暗地裏陰謀詭詐的路子。
“否則的話,先叫無生樓取我等性命,趁着勝負未分的關鍵,又以救星的姿态現身,想要将我們和無生樓一網打盡。
“既賺了名聲,又達成了目的……”
江然說到這裏的時候,董懷宗的臉色已經極爲難看,想要開口打斷,卻又被江然揮手制止:
“你先别說話……我剛才說到哪了?
“哦,對了,你們這陰私伎倆耍的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
“所以,我一直以爲你們這幫人算是有腦子的。
“可是今日看來,我到底是高估了爾等。
“從你們今日行事來看,應該是想要以遲鱗作爲借口,當着天下江湖的面,殺我取焦尾。
“可問題是……你就算是殺了我,焦尾憑什麽是你們的?”
董懷宗一愣,就見江然掃了一眼在場衆人,笑着說道:
“我若身死,亦或者是被擒,焦尾大概便成了無主之物。
“那今日與會之人,皆可搶奪。
“你奔雷堂雖然勢力龐大,可今天來的人,真夠把這落日坪上的人,全都殺了嗎?”
“這……”
董懷宗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隻感覺周遭千百道視線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轉回頭來,果然發現,鋪天蓋地的江湖人,看着他們的眼神全都帶着怒色。
當即有心說兩句話緩和一下,但是轉念一想,奔雷堂縱橫江湖多年,貴爲十三幫之一,行事自有道理的人設,豈能就這般倒下?
便強撐着不說,還冷冷的哼了一聲。
“你哼什麽啊?”
江然聽樂了:“是想說,你們來這裏,隻是爲了遲鱗,根本就不是爲了焦尾對吧?那你可敢當着天下英雄的面,就說一句,今日隻殺江然,絕不動焦尾分毫!倘若有違此諾,便全家死絕。”
“你……你欺人太甚!!”
董懷宗一聽這誓言,便覺得心火上湧,忍不住對江然破口大罵。
然而這一句話落下之後,落日坪上的江湖同道也就全都明白了。
江然所言不虛……奔雷堂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否則的話,你何必心虛罵人?
江然卻好似有唾面自幹之能,對此全不在意,隻是輕輕擺了擺手:
“說實話,奔雷堂的大堂主顧人龍要是今天親自來就好了。
“你這二堂主還是差了點意思。
“心機城府不夠,沒有泰山崩于前色不變的本事不說,有什麽心事還全都挂在了臉上。
“這麽大的事情他都敢交給你,這麽看來,焦尾琴他也未必真的放在心上嘛。”
“你!你說一千道一萬,遲鱗也終究是爲你所殺,今日便得叫你償命!!!”
董懷宗怒喝一聲,又要率衆來殺。
“且慢!”
一個聲音又傳入耳中。
董懷宗勃然大怒:
“誰啊?有完沒完!?”
他現如今最後悔的就是方才江然一說‘且慢’,他就真的‘且慢’。
以至于江然将他們的打算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鬧得現如今這般被動。
此時循聲看去,說話的卻是聞香書院的柳宗明。
原本的怒氣頓時一滞。
聞香書院到底是不簡單的……當年自泥沼之中脫身,多年以來幾次更疊,現如今在柳宗明的率領之下,雖然名聲未到一宗二會五劍七派十三幫之列。
但是實力卻并不差多少。
因此哪怕盛怒之下,也不好把怒氣盡數發作,便強忍着氣開聲說道:
“柳院首有何指教?”
“不敢。”
柳宗明客氣了一句,又把董懷宗氣壞了,你不敢還開什麽口?
然後就聽柳宗明說道:
“方才江少俠的話,老夫聽明白了。
“老夫覺得,此間之事,隻怕并非是一二言便可分辨清楚的。
“依老夫之見,此事權且再等一等,待等這品茶賞琴大會結束,再來細說究竟。
“否則的話,光是奔雷堂請無生樓刺殺江少俠之事……就很難整理清楚當中細節。”
“江然小兒信口雌黃,柳院首豈能當真?”
董懷宗沉聲說道:“此人明知罪責難逃,故意這般胡言亂語,混淆視聽,還請柳院首明鑒。”
“這話我倒是不能苟同。”
又有一個聲音插嘴。
董懷宗臉色一黑,當即怒視來處。
然後就看到了顔無雙……
當即深吸了口氣:
“顔會首,又有什麽指教?”
“指教不敢當,不過,關于無生樓刺殺江少俠之事,我倒是有所耳聞。
“無生樓有五毒,貪嗔癡慢疑,據聞此行貪毒親自出手,卻被江少俠反手給斬了。
“當日奔雷堂三堂主遲鱗,确實就在當場。
“其他的事情,本座也不敢輕下斷言,但這一點,江少俠絕無絲毫虛言。”
董懷宗眉頭緊鎖。
百珍會勢力龐大,而且他們這幫做買賣的,什麽事情都幹,什麽買賣都做。
甚至就連江湖上最忌諱的消息買賣,他們也敢做。
因此,百珍會的話,衆人大多都是相信的。
一時之間又忍不住開始對奔雷堂指指點點。
董懷宗明白,今日出手盤算打的雖然好,但是一不小心奔雷堂多年以來積累的名聲,隻怕就要毀于一旦了。
當即深吸了口氣說道:
“三弟是奉了大哥之命,打算來參加今次的品茶賞琴大會。
“沒想到途中遇到無生樓的殺手,截殺江然小兒。
“我三弟爲人慷慨豪邁,乃是一代豪俠人物。
“豈能見得此等事情發生?當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卻沒想到,到了這江然小兒口中,竟然變成了……如此不堪的局面,當真可笑!
“更沒想到,竟然會因此丢了性命!”
江然聞言看了董懷宗一眼,無奈搖頭:
“二堂主這話我倒是聽不明白了。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無生樓真的跟你奔雷堂沒有關系。
“當時三堂主真就滿腔赤誠路見不平。
“那其後三堂主的死,又跟我有什麽關系?實不相瞞,無生鎮一役之後,我便跟三堂主分道揚镳……”
“你剛才還親口承認我三弟便是死在了你的手裏,如今竟然矢口否認?”
董懷宗勃然大怒:“而且,我方才說了,三弟是奉了我大哥顧人龍之命,來參加此次品茶賞琴大會,又怎麽會莫名其妙的跟你分道揚镳?
“分明就是爾等一路同行,在到達了秋辭驿的時候,你心懷詭計,暗算了他們,叫他們盡數死在了那裏!
“其證據便是秋辭驿那滿地天雷子炸後的痕迹!”
“之所以分道揚镳……是因爲,我殺了血刀堂軒轅一刀的弟子陳子軒啊。”
語不驚人死不休。
董懷宗咄咄逼人,江然一句話卻讓在場所有人又傻了眼。
唯有顔無雙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顯然這事她早就知道了。
江然有些詫異的看了這顔無雙一眼,心說大先生的聞墨閣真該跟百珍會好好交接一番。
這可比跟在事主的屁股後面打聽要請多了啊。
這幫人該不會偷偷摸摸在這江湖各處,都安置了攝像頭吧?
不然的話,怎麽會什麽事情他們都知道?
然而相比起顔無雙的鎮定,其他人卻全都懵了。
這怎麽話說的?
自江然來到了長青府以來,入駐栖鳳山莊,血刀堂那真的是全方位,無死角的把江然保護的風雨不透。
更有好似天方夜譚一般的傳說,軒轅一刀拜江然爲師。
結果,江然卻在此時親口說他殺了軒轅一刀的弟子陳子軒。
那……這兩個可是血仇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時之間議論之聲壓都壓不住。
江然此時則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輕聲開口:
“看來在場諸位江湖同道,對這事也都挺感興趣……
“那我就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始末,跟大家說一遍好了。
“也好叫各位明白其中關鍵。
“陳子軒的事情,其實是個意外。
“軒轅一刀自稱這弟子是長歪了,我看也是他慣壞了,讓此人目中無人,唯我獨尊。
“他想要焦尾,便夤夜登門,想要殺我取琴。
“我自然要奮起反抗,豈有被他殘殺之理?
“所以,陳子軒就被我殺了。
“其後無生鎮内,我遭遇無生樓的襲殺……本也未曾放在心上。
“卻沒想到,在我和貪毒拼殺的關鍵時刻奔雷堂三堂主遲鱗趕到馳援。
“讓我心中感動非常,恨不能以焦尾相贈。
“可終究還有十月初八這一場大會,我總不能兩手空空兒來,這件事情便隻好作罷。
“人家甘冒風險救我性命,我自然不能有所隐瞞,便将我殺了陳子軒的事情如實相告。
“三堂主也是慷慨豪邁之人,聽完我的話之後,當即便托詞說他尚有要事去辦,便起身告辭!
“本以爲就此一别兩寬,卻沒想到……
“在秋辭驿的時候,軒轅一刀率領血刀門衆前來找我尋仇。
“我正跟軒轅一刀拼的你死我活的時候,一群蒙面人忽然沖殺了出來。
“一個來搶奪焦尾,另外一群人則以天雷子襲殺我等衆人。
“其他的不說,血刀堂便因此死傷慘重。
“方才二堂主也說了,秋辭驿中,處處都是天雷子炸過的痕迹,這一點貨真價實。
“軒轅一刀因此氣的差點直接打上了奔雷堂。
“最後還是我勸下了他,說奔雷堂都是急公好義之輩,豈會行此暗箭傷人之舉?
“卻沒想到,待等我們将這一夥人盡數打殺之後,留下爲首一人解開面巾……竟然真就是那位慷慨豪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遲鱗遲三堂主!
“這,這簡直咄咄怪事啊!”
噗嗤一聲,顔無雙實在是受不了江然這一臉看似正經,實則不正經的模樣。
竟然當衆笑了出來。
江然禁不住瞥了她一眼,心說這女人瞎笑個什麽勁?
而這一番話說出來之後,場中之人大體分成了三部分。
有一部分人直接給繞迷糊了,扒拉着手指頭,開始整理着裏面的因果關系。
也有人明悟了究竟,但是有些地方還是想不通。
當然,真正的聰明人已經徹底了解了奔雷堂的打算。
從奔雷堂兩次出現的關鍵之處來看,都是在江然和人拼殺的緊要關頭。
一次是巧合,兩次那就不可能是了。
所以,無生樓或許真的是奔雷堂找來的,正是爲了借刀殺人。
卻沒想到,貪毒死在了江然的手裏,奔雷堂這邊沒有把握可以拿下江然。
又聽說江然殺了陳子軒,覺得血刀堂可堪一用。
這才有了秋辭驿的一場,最後被人當場斬殺……實在是怨不得人。
董懷宗這會已經面如鍋底,臉黑如炭,怒聲喝道:
“豈有此理,事到臨頭,你殺我三弟,還在這胡亂攀咬……”
“實不相瞞,在下說話,從來沒有胡亂攀咬的時候。
“當時見證此事者,除了江某之外,還有聞墨閣的大先生,雅心小築的靜潭居士,水月劍派的柔水劍阮玉青阮姑娘,栖鳳山莊的甯九鸢甯姑娘,聽雨樓拈花劍顧生煙,顧姑娘……以及無名書生道無名等諸位江湖同道。
“自然,還有血刀堂堂主軒轅一刀!
“說實話,二堂主今日登門問罪之舉,屬實是勇氣可嘉。
“你們奔雷堂對咱們這麽多人下了殺手,一舉得罪了這麽多門派勢力。
“我們不去找你們的麻煩倒也罷了,你竟然還敢送上門來?
“董懷宗……你是不知道,死字該怎麽寫嗎?”
江然眼睛微微眯起,殺機透出。
董懷宗便已經明白這是大勢已去,當即怒喝一聲:
“無論說什麽,你今日難逃一死!!”
言罷身形一展,袖蘊風雷,一步跨出如奔雷掣電,就已經到了江然跟前,擡掌便打。
與此同時,另有一道身影,倏然就已經到了那岩壁跟前。
伸手就要去取焦尾琴!
此人身法極快,竟然不在董懷宗之下。
所用的正是奔雷堂這一脈的獨門輕功【雷光步】,尋常人要麽是沒想到他們會這般破罐子破摔,說不過人家直接動手,要麽就是有了防備,但是關鍵的時刻,卻追不上。
眼看着那人一把就要将焦尾撈入掌中。
就見一抹刀光從天而降。
這刀光恢弘沉重,好似一刀便要将這天日劈開,沉重之處,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那人眼見于此,哪裏還敢強取焦尾?
擡頭間,雙臂架起,周身衣袍鼓脹,呼啦啦作響,隐隐似有電光在周身流轉。
刀氣和罡氣刹那一碰,頓時發出震天價的巨響。
就見一個一身血衣,須發皆白的老者,手持千鈞刀,一路自上而下,将那黑衣人直接壓到了山崖之下。
轟!!!
一聲炸響,那黑衣人足下落地,嘴角頓時流出鮮血,卻竟然未死,隻是咬牙看着頭頂上這人:
“軒轅……一刀!!”
“顧人龍,你挺會玩啊!!”
軒轅一刀哈哈狂笑:“老子的千鈞刀,滋味如何?他娘的,秋辭驿險些被遲鱗坑死,今日你們還敢上門?真以爲老子的血刀堂是好相與的嗎?”
他話音至此,手中千鈞刀一轉,刀芒一橫。
顧人龍身形當即被這刀芒甩飛出去。
不過他武功高強,人在半空之中,便已經運轉奔雷訣調整姿态。
可一回頭,就見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血刀堂弟子,正以衆淩寡,圍着他們奔雷堂的弟子殺。
“這幫人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顧人龍心中一愣。
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從另外一側傳來:
“原來你就是顧堂主……堂堂奔雷堂堂主,竟然隐藏在手下之中。
“可惜啊,你這好二弟方才口無遮攔,胡言亂語,你竟然也不攔一攔他?”
顧人龍一愣,這聲音分明是江然的。
但是他剛才和董懷宗一人一個,一個拖住江然,一個去搶焦尾。
爲何江然還能這般悠閑說話?
心念至此,猛然回頭。
就見江然還站在那巨石之上,好整以暇,手裏卻已經提着一個人……那人雙眼緊閉,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正是董懷宗!
“二弟!?”
顧人龍一聲驚呼:“我二弟怎麽了?”
“死了啊。”
江然一笑:“不信的話,你自己看吧。”
話音落下,一甩手,便将董懷宗狠狠抛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