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沒有了善惡觀念,沒有了道德底線。
隻追求心中的一抹純粹,那必然會在某一個方面達到一個極緻。
而在旁人看來,他們要麽至邪至惡,要麽至純至善。
這也是爲什麽,魔教不爲天下人所接受的原因。
他們所要的,悖逆了這世上的一切規則束縛,自由自在,卻也肆意妄爲。
再加上他們武功高強,手段詭谲,這樣的一群人對這江湖上現有的規矩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
隻不過,這樣的魔教,恐怕永遠不會絕迹。
隻要人心仍舊向往天魔大自在的灑脫,魔教便永遠存在。
這般想來,江然忽然覺得這魔教其實真的挺可怕的。
但是當他看了看旁邊那個正盯着路邊糖葫蘆流口水的唐畫意之後,就感覺自己好像想多了。
他歎了口氣,去買了一根糖葫蘆遞給了唐畫意:
“吃完了之後,就回栖鳳山莊吧。”
唐畫意眼睛閃爍光彩:
“好久沒吃了!”
嗷嗚一口咬下一個,初時表情甚美,待等山楂的酸意傳遞心頭,整張臉都有點抽巴。
她砸了咂嘴,将糖葫蘆送到了江然的跟前:
“姐夫,你也吃一個。”
“不吃。”
“吃嘛吃嘛。”
“不吃。”
“爲什麽啊?”
“酸……”
“不酸,甜!特别甜!!”
爲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唐畫意加重了語氣。
江然撇了撇嘴,光看她剛才的表情,就知道這糖葫蘆可沒有那麽甜。
不過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咬下了一顆:
“行了,剩下的你自己吃吧。”
然後就發現唐畫意正盯着自己。
“……看什麽呢?”
“甜不甜?”
唐畫意問。
江然嚼了兩口,點了點頭:“很甜。”
“真的?”
唐畫意将信将疑,又吃了一顆,整張臉都擰成了一團:
“你騙人!!”
“沒騙人啊。”
“……伱明明就騙人。”
“騙小狗呢。”
江然樂。
唐畫意禁不住狠狠磨牙。
江然眼瞅着她眼神有點危險,趕緊說道:
“快吃,吃完回去了。”
“哼!”
雖然糖葫蘆很酸,但是唐畫意吃完了之後,仍舊有點戀戀不舍。
“好久沒吃了,平日裝作厲天心,也沒有機會吃這種東西。
“哎,真不想做厲天心啊。”
唐畫意歎了口氣。
“要不就這麽回去?”
江然問。
“不行不行。”
唐畫意搖了搖頭:“很多事情沒法解釋的。”
江然笑了笑:
“魔教的小妖女什麽時候需要跟旁人解釋那麽多了?”
“若僅僅隻是我一個人的話,倒是無所謂了。
“不過這不牽扯到了你嗎?”
唐畫意看了江然一眼,笑着說道:“爲了你考慮,我還是忍忍吧。”
“恩?”
江然一愣,就聽唐畫意說道:“我去去就來。”
說完之後,撒腿就跑。
江然看着她遠去背影,微微沉吟。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魔教的人都是随心而動,沒有人可以讓他們違背本心。
那唐畫意這般在意自己,究竟是因爲服從她姐姐,或者是唐員外的命令,還是說……真的是将自己放在了心中一個比較重要的位置呢?
這問題江然先前并未想過。
隻是今天忽然提到了魔教心中所求,不免便有些深刻。
想着想着,唐畫意便已經回來了。
隻不過回來的卻不是那個一身翠色衣衫,俏皮可愛的小丫頭。
而是一個一身黑衣,懷中抱刀,面色蠟黃,鼻孔看人的‘厲天心’。
“走啦。”
唐畫意瞥了江然一眼:“想什麽呢?”
“想你呢。”
“面對這樣的一張臉,你還能想?”
唐畫意吃驚。
“……你給我滾。”
江然忽然就覺得‘厲天心’确實是面目可憎,還是唐畫意可愛一些。
唐畫意已經恢複了‘厲天心’的模樣,兩個人也沒有在山下多做逗留,便朝着栖鳳山趕去。
一邊走,一邊也商讨了一下周家的事情。
那周家的人都是尋常百姓。
若是當真遭遇什麽不測,是需要報官的。
當中又可能牽扯到了左道莊這幫賊人,事情隻怕不小。
江然覺得栖鳳山莊既然作爲長青府的東道主,這件事情正可以讓鳳銜枝出面,應該比他自己好使不少。
唐畫意對此也頗爲贊同。
隻是回到了栖鳳山莊之後就發現,整個山莊之内,一片愁雲慘霧。
正往院子裏走,就見到了甯九鸢正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從來裏面走出來。
那老頭眉頭緊鎖,似乎是遇到了天大的難題。
甯九鸢看到江然和唐畫意,便對那老者說了什麽,老者點了點頭自行離去,甯九鸢則是對兩個人躬身一禮:
“江少俠,厲少俠。”
江然微微點頭:
“鳳少莊主怎麽樣了?剛才這位是?”
甯九鸢歎了口氣:
“是大夫,自師父師娘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已經請了很多長青府的名醫過來問診。
“可是……這腦疾乃是鋼針所緻,這些名醫也全都束手無策。
“師父師娘他們現如今,哎……”
江然聞言也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雖然鳳梧這人跟自己初見面的時候,沒大沒小,但是言語之中,其實還是帶着好意的。
畢竟作爲外人看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捉刀人,就敢舉行品茶賞琴大會引起這般震動。
這确實是冒失之舉,更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
鳳梧是個愣頭青,說話沒輕沒重倒也尋常,但意思是沒錯的。
卻沒想到,那會尚且好端端的一個人,到了晚上就變的癡癡傻傻。
可惜,江然按圖索骥,給他拔針倒是沒什麽關系。
想要治愈他,那些名醫都沒有辦法,自己一個專攻于毒的,更是無能爲力了。
當即沉聲說道:
“甯姑娘,鳳少莊主古道熱腸是個好人,他一定會吉人天相,轉危爲安的。
“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地方,甯姑娘盡管開口,江某能幫的一定義不容辭。”
甯九鸢聞言連忙說道:
“多謝江少俠。”
江然擺了擺手:“微末之力罷了。”
甯九鸢還要送人,沒能跟江然和唐畫意多聊,便告罪離去。
江然和唐畫意對視一眼,便也是輕輕搖頭。
“本來還想說一下周家的事情,現在看來,栖鳳山莊這邊大概是沒有這樣的功夫了。”
江然說道:“明日,我還是自己去一趟府衙吧。”
“其實,你可以讓軒轅一刀幫你跑腿的。”
唐畫意笑着說道:“你這個弟子可是神通廣大的很。”
“……”
唐畫意不說,江然差點把這個人給忘了都。
想了一下,倒是點了點頭:
“有道理,他身爲血刀堂堂主,可比我手裏的這塊捉刀令好使的多。”
兩個人邊走邊聊,很快便回到了鳳銜枝給他們安排的住處。
剛進了院子,就見軒轅一刀好似門神一樣的站在江然的房門口。
一雙虎目凝望四方,好似任何一隻蒼蠅敢進江然的房間,都得被他拿千鈞刀給劈了。
江然一愣:
“我這房間裏,難道是藏了什麽絕世兇人?”
“恩師!”
軒轅一刀見到江然,連忙上前:“您回來了?您去了哪裏?怎麽不讓弟子跟着?有什麽事情,您吩咐我去做就是了。”
“……”
江然看着一個老頭這般鞍前馬後的,到底還是覺得有點不合适,輕輕搖了搖頭:
“你不必如此,身爲血刀堂堂主,料想你平日裏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沒必要時時刻刻圍繞在我身邊。”
“您這話說的,有事弟子服其勞,您既是我的恩師,我自然是要以您爲重。”
江然看他說的誠懇,一時之間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說實話,當日驿站之内,軒轅一刀拜師之舉便讓江然意外。
不過,他身爲血刀堂堂主,說話算數,一言九鼎,比武之前就有言在先,倘若擔心事後傳出一個言而無信的名聲,這才決定拜師……江然倒是可以理解。
但是拜師之後,還是這鞍前馬後,可就不僅僅隻是遵守承諾這般簡單了。
想到此處,他輕輕一笑:
“也好,軒轅堂主……”
“恩師,您叫我一刀就是。”
“……好,那一刀,你幫我辦一件事吧。”
江然說道:“今日程總镖頭的那單镖出了問題,牽扯到了長青府一戶普通富戶周家。我懷疑,周家可能被人滅了滿門,這幫人鸠占鵲巢,騙殺了天陽镖局的镖師。
“這件事情,牽扯到了尋常百姓,以及左道莊。
“需得報備官府……讓官府重視起來。
“我人微言輕,長青府這邊又無熟悉之人,恐怕得讓你出面。”
軒轅一刀聞言一愣:
“程天陽出事了?他跟崇山派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左道莊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恩師放心,您吩咐的事情,我這就去辦。
“隻不過,長青府的府衙,弟子也從未去過。好在弟子于江湖上還有三分薄面,若是聯絡一下長青府内的江湖世家幫派,他們不會不給弟子這個面子。有他們出面,縱然是長青府府尹也不能不重視起來。”
“好,一切你自行斟酌就是。”
江然點了點頭:“不過,既然牽扯到了左道莊,還是得小心爲上。”
“是,弟子理會得。”
軒轅一刀說着,抱拳一禮,便要離去。
可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麽,又頓住了腳步,看了江然一眼,欲言又止。
“怎麽了?”
江然有些納悶。
軒轅一刀幹笑一聲,想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了一本書,雙手交給江然:
“恩師,這是弟子自創的刀法。
“隻是總感覺,威力似乎有些不足,恩師刀法高明,普天之下,難覓其匹。
“弟子鬥膽懇請恩師幫弟子斧正一番。”
江然愣了一下,盯着軒轅一刀看了兩眼。
一直把軒轅一刀給看的眼神微微閃躲,這才緩緩接過了那本秘籍,笑着說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多謝恩師。”
軒轅一刀當即大喜,這才匆匆而去。
看着他走出院子,江然和唐畫意對視一眼,同時将目光落到了手裏那本秘籍上。
就見秘籍上寫着是七個大字【千鈞不破七星刀】。
江然表情有些古怪:
“确實像是他能起的名字。”
“你這弟子有些意思啊,人家都是師父傳授弟子武功,你這是弟子傳授師父武功啊。”
唐畫意賊兮兮的笑道:
“這般看來,他心思不純啊,看似是做你弟子,最後卻是讓你繼承他的衣缽。”
“确實是有點意思。”
江然眉頭微微一挑:
“不過,他借口找的不錯。既然做了人家的師父,弟子要求扶正一番自創的武功,我又怎能推脫?
“但是想要讓我繼承他的衣缽……那也得看看他的本事。”
唐畫意有些好笑的看了江然一眼:
“那你就去跟自己的弟子較勁吧,我可回去休息了。”
江然點了點頭,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來到床前,随手打開了這本千鈞不破七星刀的秘籍。
先是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倒是讓江然對這刀法産生了些許的明悟。
這刀法大繁若簡,隻有七式。
對應的是天上的北鬥七星。
所謂千鈞則是說這刀法沉重,不破則固若金湯。
最終輔以七星鬥轉,确實是高妙至極。
看完了一遍之後,江然便開始一點點的研究起來。
他如今眼界閱曆,早就不是最初的時候可以相比。
驚神九刀這天下間真正第一等的絕世刀法,都被他練出了四招。
千鈞不破七星刀雖然厲害,卻遠在驚神九刀之下。
又有各種神功傍身,于武學一道的見解,更在許多頂尖高手之上。
這一番鑽研下來之後,倒是找到了一些破綻痕迹,并且,這七刀江然總感覺還差了點東西。
似乎有些意猶未盡……而憑借軒轅一刀的才能,卻又偏偏無法再進一步。
卡在一個若有似無的階段之中,給人的感覺倒是頗爲難受。
想到此節,江然便拔出了碎金刀,開始在房間之内演練這千鈞不破七星刀。
這一番演練,便一直到了半夜。
晚飯也是在房間裏直接解決的。
其實按道理來說,江然他們頭一次來栖鳳山莊做客,身邊還有軒轅一刀這樣的江湖高人。
栖鳳山莊無論如何都應該舉行一場宴席,給江然他們接風洗塵。
不過江然又不是什麽活閻王,人家兒子都那樣了,豈能讓他們強顔歡笑?
所以鳳銜枝他們的宴席邀請,江然便推了,讓他們好生照顧鳳梧就是,晚飯的話,直接送到房間裏,各自吃一口就是了。
鳳銜枝感念江然此心,還專門來道了謝。
江然醉心于刀法,應付了兩句之後,便繼續閉門鑽研。
到得午夜時分,就見房間之内,燈燭搖曳,火光明滅,一重重刀影呼嘯沉重之風,籠罩房間的每一寸角落。
蓦的,就見江然身形接連變化七次方位,最終站定搖光位。
手中單刀往下一按,刹那間,以此爲點,一道道身影連帶着刀鋒分别走向開陽,玉衡,天權,天玑,天璇,天樞等六個方位。
形成北鬥七星之态!
随着心念一動,這七星方位範圍之中,人影刀意交錯,連綿不休。
足足三息方止!
至此江然身形展現,甩了甩手中刀鋒,輕出了一口氣:
“這就是第八刀……
“千鈞不破七星刀,以七星爲名,各有一刀。
“這第八刀,則是七星之合。
“威力遠在前七刀之上,隻不過,想要施展出這一刀,需得前面七刀的刀意融合爲一體,方才能夠‘借勢而起’。
“靜潭居士說軒轅一刀陣法牽強附會,倒也不盡然嘛。
“以天上七星,對應七刀,以及腳下七處方位,這刀法稱之爲絕學當不爲過。”
想到此處,他緩緩收回了碎金刀。
琢磨着明日見到軒轅一刀之後,倒是可以将自己領悟出來的第八刀傳授給他。
如此也算是真的有了師徒之實,不再是徒有其名了。
收拾了一下,正準備去床上躺下,卻忽然眉頭微蹙,擡眸看向了屋頂。
下一刻,就聽嘩啦啦一陣響,似乎有什麽人自這屋頂上滾落了下來。
直接跌在了門前院落之中。
江然微微一愣,袖子一掃,大門頓時打開。
就見兩個人從地上爬起來,飛身要走……可當看清楚江然的臉之後,當中一人連忙說道:
“江少俠,原來你在這裏!”
“啊?”
另外一個人吃驚不小:“你說的人是他?”
江然看着眼前的人卻是有些驚訝:
“程總镖頭,你沒事?”
再看另外一人,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一身白衣已經是處處見灰,還有血痕,看上去狼狽不堪。
此時攙扶着程天陽,就往江然的房間裏鑽:
“江湖救急,江湖救急!
“這老頭說你也是個大善人,想來不會将咱們拒之門外。”
“??”
江然眉頭微蹙,怎麽感覺這語術好似有些熟悉。
正琢磨的功夫,就聽得一個聲音從栖鳳山莊之外傳來:
“百珍會顔無雙,拜會栖鳳山莊,還請鳳莊主現身一見!”
江然聞言心頭一動,眼看着程天陽和那年輕人正跟自己擦肩而過,便屈指一點,正中那年輕人肩頭肩井穴。
然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不過一個刹那的功夫,這年輕人前心後背,一共被江然點了八個穴道。
整個人徹底動彈不得,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這……這怎麽話說的?你不是個大善人嗎?”
程天陽也是一愣:
“江少俠……”
江然則哭笑不得:“程總镖頭,你怎麽兜兜轉轉,帶了個賊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