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畫意帶着厲天羽,洛青衣說追就追。
靜潭居士緊随其後。
道無名這邊則不必多說。
甯九鸢必然會追上,顧生煙雖然不太願意,對于周圍環境有些抵觸,但是眼看着道無名和甯九鸢都去了。
也隻能老老實實的跟上。
如此一來,就剩下程天陽,滿盛名,大先生等人留在這驿站之中。
再看外面血刀堂的人。
軒轅一刀此時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受傷不輕,被兩個弟子攙扶。
卻無心療傷,大手一揮,指揮血刀堂弟子去追。
程天陽微微思量,到底是不能留在這裏幹看着。
隻好又留了一些人手看顧镖物,然後領着剩下的人也追了上去。
他們人數多,出發最晚。
沿着痕迹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聽得空氣之中,隐隐有鈴铛的聲音響起。
尋聲望去,就見雨夜之下,一顆人頭孤零零的飄飛在半空之中。
程天陽眉頭微蹙:
“小心,有陣法!”
他已經看出來了,那人頭看似懸空,實際上是有絲線相連。
“今夜大雨,視野本就不清,有人于此懸絲結陣請君入甕。
“此人以絲線斬人首級,好似探囊取物。
“踏入此陣之内,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你們于此等候,我進去探探。”
“總镖頭,不可啊!”
身後當即有人開口說道:
“此地兇險異常,您不能以身犯險。”
程天陽卻搖了搖頭:
“江少俠他們是江湖少有的仁義之士,我等囿于規矩不能輕狂行事,已經是有些對不住朋友了。
“如今明知道他們可能身陷險境,又豈能視而不見?
“行了,莫要廢話,你們在此接應,我去去就來。”
一衆镖師頓時眉頭緊鎖,想勸卻又知道勸不動,隻能歎了口氣:
“那我等在此等候總镖頭。”
程天陽微微點頭,正要往前,卻又好似是想到了什麽,便伸出手來:
“給我一把刀。”
當即有镖師将随身佩刀交給了他。
接過單刀之後,他轉過頭來便踏入那絲線陣圈之中。
卻聽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回頭,是滿盛名跟了上來。
四目相對,滿盛名輕聲開口:
“一起。”
“好。”
程天陽灑然一笑,便跟滿盛名一起小心翼翼的往前探索。
這懸絲結陣的前期,空隙還是很大的,雖然有些危險卻并不太過。
兩個人一路往前很快就找到了痕迹,就見程天陽伸出手來,輕輕一劃,指尖頓時傳來一股鑽心之痛,竟然已經被這幾乎不可見的細線劃傷了。
一抹血痕,就這般憑空出現,又被雨水洗刷。
程天陽略作沉吟,看了滿盛名一眼,見他輕輕點頭,這才反手握住刀柄。
倏然一斬!
就聽叮鈴鈴的聲音響起。
一刹那嗡嗡嗡的聲響接連不斷從四方傳來。
程天陽臉色大變:
“不好!!”
這一刀落下不僅僅沒有将這絲線切斷,反倒是讓其呈現了浪濤倒卷之勢。
如此反撲之下,保不齊他們都會被這浪濤卷入其中,死個支離破碎。
一驚之下顧不上其他,程天陽腳下步法一變,接連打出四記九重驚山掌。
他掌力渾厚,一掌打出好似狂風席卷。
硬是推着那細線不至于立刻斬殺而來。
緊跟着卻隻覺得手腕一緊,下一刻,就被滿盛名拽着開始在這絲線之中流竄。
程天陽一時之間駭的面無人色。
心說用盡全力都未必能夠蕩開這細線殘殺,如今這般亂闖亂跑,保不齊哪一下被絲線卷住,就會落得一個四分五裂的下場。
這惜字如金,怎麽這麽彪嗎?
動念之間,卻忽然聽得不遠處接連傳來慘叫之聲。
擡頭去看,就見血刀堂的弟子,也陷入此陣之中,如今正在被飛舞的細絲斬殺成片。
他們武功不如程天陽和滿盛名,更沒有滿盛名這麽會竄……
落入此地之中,自然是有死無生。
便在程天陽看熱鬧看的高興的時候,忽然覺得腳下一頓,一扭頭發現滿盛名已經停了下來。
看周遭環境,并不複雜。
這是……死中得活了?
程天陽一時之間又驚又喜,卻又忍不住看向滿盛名,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
滿盛名想了一會,方才吐出了四個字:
“奇門……遁甲。”
“滿大俠原來還精通奇門遁甲之術?
“失敬失敬!”
程天陽連忙抱拳。
滿盛名搖了搖頭:
“略懂……略懂……你……伱看……”
他伸手一指,程天陽順着他手指看去,就見‘厲天心’,洛青衣等人距離他們所在,竟然已經不遠。
正跟道無名,甯九鸢等人湊在一起,說些什麽。
當即連忙說道:
“滿大俠,我們如何過去?”
“随……我來。”
滿盛名不負大俠之名,其人不僅僅武功高明,更是學富五車。
這老者于此地布置的陣法,在他眼裏竟然半點玄機也無。
以至于他領着程天陽去找‘厲天心’等人,便好似是踏入了自家的後花園一般輕松自如。
轉眼之間便已經到了近處,就聽那道無名沉聲說道:
“這般看來,此人當是昔年‘金鈴銀線’無疑!”
“金鈴銀線?”
程天陽聞言一愣,下意識的接口說道:
“兄台所說的金鈴銀線,莫不是昔年縱橫一時的掘墓大盜?”
“程總镖頭到了。”
“見過程總镖頭。”
聽到程天陽開口,衆人當即又紛紛與之見過。
各自客氣了兩句之後,道無名這才說道:
“程總镖頭所說不錯,方才看那老者施展手段,我唯一能夠想到的,便是銀線先生了。
“此人以線爲刃,手段淩厲萬分,多年之前北淮之地出了一座大墓。
“朝廷立刻派人看顧,卻不想,還是被這幫地老鼠光顧。
“而這夥人,便是以金鈴銀線爲首。
“他們殺光了當時的官兵,掘了那座墳……甚至,還在那座墳的周圍布置下了‘千鈴萬仞陣’。
“足足三年時間,都難以盡數破去。據聞,縱然是到了如今,時而也會有山間小獸被當年所設銀絲所傷……平白斷了腿腳。”
程天陽恍然大悟:
“千鈴萬仞陣……怪不得有這般威力。
“這二人我也曾經有所耳聞,隻不過,他們不是十年前便已經伏誅了嗎?”
道無名輕輕搖頭,一邊開口,一邊領着衆人往前走:
“若說旁的事情,小生還真的未必知道。
“不過此事,卻是有所耳聞。
“當年他們并非伏誅,而是歸順了朝廷。
“隻因爲,金鈴夫人有了身孕……”
“懷孕了?”
唐畫意眉頭一揚:“這跟歸順朝廷有什麽關系?”
“哎,厲兄有所不知。”
道無名看了一眼這個同道中人,輕笑一聲:
“金鈴銀線挖墳掘墓多年,有損陰德,再加上古墓之内屍氣太重,長年累月這般于地下活動,對于孩子,又哪裏會有半分好處?
“所以,那孩子一出生,便是恹恹欲死之相。
“當時想要救這孩子,唯一的辦法是求得至寶‘落星珠’,方才能夠勉強爲其續命。
“然而‘落星珠’世代供奉于欽天監,且不說他們是兩個盜墓賊,縱然是皇親國戚,也斷然沒有借給他們的理由。
“因此他們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便是,歸順朝廷。
“這兩個人出身不凡,所學的堪輿之術也是舉世無雙。
“再加上,當時先帝龍體有恙,正在謀劃皇陵……他們所學恰好可以派上用場。
“應該便是借由這個契機,讓他們成功歸順。
“隻是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情,旁人也就不知道了。
“卻不想,這十年之後,銀線先生竟然會現身于此。”
唐畫意等人聽到此處,都有些沉默。
知道金鈴銀線就算是歸順了朝廷,想要得到落星珠隻怕也沒有這麽容易。
然而父母之愛子,自然是排除萬難,想盡一切辦法來解決這諸般難題。
隻是歲月流轉,銀線先生流落至此,所爲何來,便不是他們在這裏稍微動動腦子,就能夠猜測出來的了。
“是這裏!”
靜潭居士此時忽然開口:
“我看這千鈴萬仞陣,并非一日所得,當是多年積累而來。
“陣法核心之處,就在此處……這附近,當有玄機。”
滿盛名目光在周遭一掃,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在一側輕輕摸索。
片刻之後,他忽然五指一探,輕輕一抓。
就聽咔嚓一聲響,一側的山壁之上,頓時開啓了一道暗門。
衆人對視一眼:
“我們進去。”
唐畫意則回頭看了一眼被千鈴萬仞陣困住的血刀堂弟子。
未曾見到軒轅一刀……也沒有見到奔雷堂的遲鱗。
她微微沉吟,對厲天羽說道:
“天羽,你不要跟着進去了,就在這裏守着。
“周圍有千鈴萬仞陣,他們想要破開陣法來到這裏,沒有這麽容易。
“你看哪個不順眼,直接拿箭射死就是。
“而膽敢靠近此地十丈範圍者,無論是誰,殺無赦。”
“是。”
厲天羽當即答應了一聲,解下了身後長弓,對着周遭虎視眈眈。
唐畫意安排好了這件事情之後,稍微放下心思。
今天晚上除了驿站裏的這個銀線先生,最關鍵之處還在于奔雷堂和血刀堂。
血刀堂是明晃晃的惡意,就是想要搶奪江然的焦尾琴。
奔雷堂則是暗戳戳的施展手段。
這兩個都不能不防。
如今千鈴萬仞陣天然布防于此,再加上一個有着追雲逐月箭的厲天羽。
這樣的配合落下,想必這兩者就算是有着天大的本事,也難以突破到跟前。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
就算真的沖過來了,弄死了一個厲天羽,對自己和江然來說,也不算什麽太大的損失。
她心中盤算至此,便也不再多想,跟着衆人一起踏入暗道之中。
這暗道并無多少曲折,隻是一路往下。
行不多遠,便聽得低吼慘叫之聲傳入耳中。
衆人聞聲都是一愣,加緊幾步去看,眼前豁然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地下廳堂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廳堂兩側擺放着一尊尊刑具架子,當中則擺着砧闆,石磨,蒸鍋,油鍋,鐵鉗,鋼錐等物……
慘叫聲從一側的架子上傳出。
那架子上正綁着一個人。
這人上身赤裸,腦門上青筋突起,足足有三十餘根銀針紮的他滿腦袋都是。
将這人紮的兩眼呆滞,口沫橫流。
時而低吼,時而慘叫,好似受傷的野獸。
“師弟!!!”
甯九鸢一看到他,眼珠子頓時紅了。
這正在受盡酷刑折磨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鳳梧。
實在是難以想象,吃飯之前尚且滿是少年意氣的鳳梧,在這短短時間之内,竟然被人折磨成了如此模樣。
甯九鸢上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拽他腦袋上的銀針。
隻是手指正要落下,卻又停了下來。
這一次不需要旁人制止她,她就知道,這般往外拽絕非正理。
這銀針看着兇狠,誰知道又是以什麽樣的手法打入頭顱之中的?
自己不明究竟,強行拽下,萬一害了鳳梧的性命,那該如何是好?
甯九鸢一時之間手無足措,隻能流淚。
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無妄之災。
本就是跟道無名他們一道,準備折返長青府栖鳳山莊的。
誰能想到,中間住了一家廢棄的驿站,竟然落到這般田地?
“甯姑娘莫要驚慌,此間不見那老者蹤迹,内裏當還有玄機。”
道無名沉聲說道:
“找到此人,說不得便有解救鳳公子之法。”
甯九鸢聞言頓時點頭:
“前輩所言不錯,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而她的話說到此處,便已經聽到了咔嚓一聲響。
一側的牆壁忽然升起,現出了一個門戶。
衆人往門戶邊上看了看,就見滿盛名正默立一旁,惜字如金。
“走!”
……
……
“十八天魔錄,萬古第一悲!?”
江然帶着阮玉青,此時已經站在了中間的平台之上。
隻是站在此地,看向周遭的劍器陣,江然還是禁不住微微蹙眉: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這十八副慘絕人寰的浮雕,記載的便是十八天魔錄的十八種武功?”
阮玉青有些猶豫的猜測。
江然斷然搖頭:
“這不可能。”
他從唐畫意的口中了解過十八天魔錄。
知道這是魔教的十八門無上魔功。
而至今爲止江然就所知道的有李飛雲的【血鼎真經】,魔教教主的【大自在天魔萬念訣】,乃至于唐畫意的【天機鬥轉大移形法】都出自于這十八天魔錄。
雖然數目上跟這十八遵劍器吻合,可這區區浮雕,絕對不可能蘊藏着這樣高深的武功。
阮玉青也覺得自己這個猜測是有些離譜的。
隻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其中關鍵。
歎了口氣:
“百年之前,天下第一高手楚南風大破魔教。
“十八天魔錄自此散落江湖……這百年來也掀起了一場場血案。
“卻沒想到,秋辭驿這小小的一處驿站之下,竟然還藏着跟十八天魔錄有所關聯的所在。
“若這萬古第一悲所說的,并非是十八天魔錄……
“那會不會是這十八副浮雕,會不會是十八天魔錄之中的一門武功?”
江然的表情頓時有些古怪:
“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
兩個人對視一眼,想到那浮雕之上所刻繪的圖案,一時之間都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倘若他們這個猜測是真的,那修煉這門武功,到底得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噬心’‘挫骨’‘焚煮’‘火烹’‘長針貫腦’,種種慘狀不一而足。
這些酷刑任意一種,都可以叫人死在當場。
又有什麽人能夠真的将這武功練成?
“這絕不可能。”
江然糾結到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而且,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阮玉青本想說一句‘魔教之人,哪裏能用常理來揣度’。
但是推己及人,卻也覺得,這可能性微乎其微。
兩個人猜測來去,都感覺這事太過荒謬,便就不再于此糾結,扭頭去看那棺椁。
就發現,棺椁正上方是一根石筍。
石筍之上,隐隐有血迹流淌下來。
正好滴在了棺椁之上,便好似一躲綻放的花蕾。
江然和阮玉青對視一眼,緩緩來到了這棺椁跟前。
定睛去看,就發現,在這棺椁的蓋子上,竟然有一個窟窿。
“這些血液并非是要流在棺椁上的,而是透過棺椁,流淌到裏面……”
江然說到此處,對阮玉青說道:
“阮姑娘,先且閉氣。”
阮玉青當即點頭,江然單掌一掀,那棺椁的蓋子頓時飛起。
當空一轉,内中景象頓時呈現于江然和阮玉青的眼前。
隻是看着這景象,兩個人同時吃了一驚。
這棺椁之中,竟然有兩具屍體。
一具被嵌在了棺椁蓋子上,四肢首腦都用鐵釘釘死,口中銜着一枚閃爍着光彩的寶珠。
一滴晶瑩的液體,在那寶珠之上凝聚,将落未落之間,随着江然将其翻開而流回了屍體口中。
除此之外,在這棺椁之内還有另外一具屍體。
雖然隻是驚鴻一瞥,兩個人卻也看出來,這屍體身材矮小,是一個看上去隻有七八歲年紀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凝望這棺椁蓋子上,被釘死的那具屍體時,江然發現,這屍體……好像喘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