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跟靜潭居士相識以來,江然便一直跟着他學習陣法之道。
雖然江然自己也不能确定,有朝一日自己會不會抓到一個陣法大家,從而獲得相關的本事。
可與其被動等待一個不确定的來日,眼前的機會自然更不能錯過。
一個有心向學,一個雖然感覺痛苦,卻也盡力迎合的去教。
導緻江然這一段時日以來,陣法造詣進境飛快。
此時他便尋了一處盤膝而坐,開始靜靜觀察這劍器陣網。
手裏捏了幾塊石頭,偶爾便會出手試錯。
時間一分一秒便就此流逝,短短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江然已經換了數種法子,卻始終難以越過此陣。
一時之間,也是不免眉頭緊鎖。
阮玉青對此道并無多少涉獵,就站在江然身邊靜觀。
然而看着看着,她也發現了一些端倪:
“江少俠,你看那些巨大的劍器之上,好似雕刻着什麽東西。”
江然先前隻注意了陣法,倒是未曾在意那劍器上的情況。
這些劍器不知道是如何鍛造,各個大的驚人。
好似一尊尊巨大的石柱,上面浮雕刻繪若是仔細看的話,确實是能夠看出一些玄虛的。
江然暫且将注意力自陣法之上挪開,凝望劍器上的浮雕,眨了眨眼睛:
“這上面刻繪的……是十八層地獄的受刑圖嗎?
“不過這裏的劍器,可絕不僅僅隻有十八處……”
前前後後羅列起來,一共有一百零八處。
江然方才已經看出來了,這一百零八處可分爲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根據各自位置不同,可羅列爲千百陣型。
也正是因此,想要破開此陣屬實爲難。
“不是每一個劍器之上,都有浮雕。”
阮玉青輕聲說道:
“你說這會不會是跟破陣之道有所關聯?”
“倒也難說……”
江然聞言,目光也不禁多看了幾眼那些劍器上的浮雕。
隻覺得上面所刻繪的酷刑,屬實是極盡殘酷之能事。
這倒是讓江然更加不明白,這地方到底是什麽人弄出來的。
在這陣法中間的棺椁裏,躺着的又是什麽人?
這上面那些房間裏留下的血渠,往那空洞之中輸送鮮血的目的,又是什麽?
心中一個疑問接着一個疑問的誕生,卻又接連消散。
最終目光凝望雕刻着浮雕的幾尊劍器,片刻之後,手裏的石頭再一次打出。
這一次卻極爲順利。
幾塊石頭落下之後,一切平安無事。
江然和阮玉青不免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眸子裏的驚喜之色。
“阮姑娘果然聰明伶俐,我一葉障目隻看到了陣法,卻沒想到,這陣法之中還藏有提示。
“破陣的關鍵,真的就是這些上面有着浮雕的劍器。
“以此爲點,再按照天罡地煞鬥轉之數去推,便可以破陣過去了。”
江然一時之間有些欣喜。
阮玉青則笑道:
“江少俠你可不要嘲笑我了,伱短短時間之内,陣法進境至此,那才是天縱之才。
“我雖然看出浮雕劍器有異,也隻是運氣好而已。
“若是你不精通此道,我們兩個想要過去,那是癡人說夢。”
說到這裏,兩個人又是相視一笑。
不過雖然找到了門路,但是能不能安全過去,尚且還在兩可之間。
江然又借此多嘗試了幾次,确定無誤之後,這才對阮玉青說道:
“阮姑娘,想要越過此陣,便一步不能有所偏差。
“不能讓你跟在我身後了,我們須得一起過去……”
“好。”
阮玉青也沒有跟他斤斤計較,便将手遞了過來。
隻是看着這十指緊扣的兩隻手,阮玉青卻又忍不住砸了咂嘴:
“總感覺便宜都被你占光了。”
“有嗎?”
江然眉頭一挑。
“沒有嗎?鬼王宮裏,就被你這麽拉着,現在到了這驿站地下,還是被你這麽拉着。
“這事傳出去好說都不好聽了。”
阮玉青輕輕搖頭。
“那要不就别傳出去了?”
“就這麽偷偷摸摸的啊?”
“……”
江然感覺他們說的話,好像朝着一個不可測的方向,正狂突猛進。
當即咳嗽了一聲說道:
“走吧,咱們先過去。”
“恩。”
阮玉青微微點頭,扣住了手裏的柔水劍,随時預備突發情況。
下一刻,江然腳下一起,帶動阮玉青身形劃出重重身影,正是天乾九步。
足下一點,已經落在了第一處劍器的鎖鏈之上。
身形一起,淩空而動,眨眼之間便已經走出了三步。
可是當第四步飛躍,就要落到那平台之上的時候,毫無征兆的火光驟然而起。
江然眉頭微蹙,腳下一點,身形倒卷,重新回到了上一個落腳點。
“怎麽回事?”
阮玉青一隻手摟着江然,扭頭看去那烈焰狂噴的場景,隻覺得心頭有些發慌。
方才一着不慎,兩個人隻怕都得落到這岩漿池内,屍骨無存。
江然微微沉吟:
“方才我以石輕擊,第四步便可以登臨中間平台。
“可真到了此地之後,卻又發現,關節之處多了一變,讓我隻能抽身而退……
“而且,這一變讓這陣法所在意義,變得不僅僅隻是爲了阻攔。
“它似乎是想要引導我們,走遍陣勢想要讓我們走的每一處所在。”
“什麽意思?”
阮玉青一時之間有點沒聽明白。
江然微微沉吟:
“我們走!”
阮玉青一愣,這麽急?
一時不察之下,險些沒有抓穩,慌亂之中四肢隻好死死地扒着江然。
真就好像一個挂件一般。
江然卻已經一步落下,來到了另外一處所在,對她輕聲說道:
“你看。”
阮玉青擡頭看了江然一眼,隻覺得耳根子都紅透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
江然一愣:“故意什麽?”
“故意讓我……這麽抱着你?”
阮玉青輕輕搖了搖下唇。
江然呆了呆,順手往前一伸手,這才恍然。
不禁一笑:
“阮姑娘這是誤會了……更何況,是你挂在了我的身上,我可未曾亂動過。”
“你快住口吧。”
阮玉青白了他一眼:
“算了,信你一次,就當是形勢所迫。你方才讓我看什麽?”
“身後。”
江然伸手一指。
阮玉青回頭去看,便見身後一處劍器之上,刻着一副浮雕。
是一個人盤膝而坐,身後有人以鋼針戳那人頭顱。
雖然文字隻是寥寥幾筆,然而那劇烈刺心的痛苦……仍舊展現的淋漓盡緻。
“這……”
阮玉青眉頭緊鎖:
“先前便有了‘噬心’‘挫骨’‘焚煮’等酷刑。
“這邊竟然還有新的……”
“根據我的推測,這樣的浮雕,大概還有十幾副,待等你我走遍全陣,應該就可以盡數看完。”
江然輕聲說道。
阮玉青則眉頭緊鎖:
“可爲什麽要讓入陣之人,看到這些浮雕?
“若說僅僅隻是想要拿來吓唬吓唬人,這大概是說不過去的。”
“這恐怕得等我們看完之後,才能有一個答案了。”
江然說到此處,便縱身而起。
阮玉青眉頭微蹙,下意識的摟着江然的脖子,輕輕瞪了他一眼。
而江然有了前次經驗之後,此次落足果然未曾有絲毫波瀾。
兩個人便又看了一副浮雕。
就這樣,接連一共看了十七幅,江然和阮玉青也徹底圍繞着這陣法轉了一圈。
來到了最後第十八遵劍器跟前。
這一次,上面的卻不再是恐怖的浮雕。
而是出現了文字……
這文字扭曲,好似是用鮮血書寫,竟讓人觸之生情,心生痛楚。
江然的目光在這字上一掃,瞳孔猛然收縮。
這上面所寫的赫然是:
【十八天魔錄,萬古第一悲!】
……
……
轟隆隆!!
天空之中一聲炸雷響徹,這場雨越發的大了起來。
唐畫意等人,此時卻是在一個房間之内。
面色難看的看着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密室。
密室外面是一個普通的房間。
房間打理的很幹淨,可能是整個驿站之内,最幹淨的一個房間。
他們來這裏本是爲了尋找那老者。
卻沒想到,一直到最後都沒有找到那老者,最後不死心的他們卻找到了一間密室。
密室裏沒有其他的東西……隻有頭,人頭!
這些人頭有的是剛剛斬下,還帶着鮮血淋漓。
有的卻是已經斬下了很多年,皮肉無存,隻剩下了枯骨。
堆放在密室的角落裏,有的散亂,有的整齊。
好在在場的,都是厮混江湖多年,見識過大場面的人物。
否則的話,僅僅隻是這密室裏的景象,隻怕就得吓死一兩個。
可就算如此,程天陽,道無名他們的臉色也都不好看。
“一座廢棄多年的驿站,其中竟然還隐藏了一個魔頭。
“此人在此盤踞到底已經有多少年月?
“他斬下這些人的頭顱,又是在做什麽?”
道無名臉色鐵青。
他是執劍司的人,便算是正兒八經的公門中人。
就拿這驿站來說,江然就算是憑借捉刀令,也沒有資格在正經的驿站裏居住的。
但是道無名可以。
這一次之所以沒去二十裏外的驿站,一來是因爲這邊更近,二來也是因爲身邊還帶着鳳梧等人。
他們在路上相逢,一路結伴去長青府,到底不好将他們扔到半途,自己跑到官方驿站去住。
卻沒想到,竟然會在一個廢棄的驿站裏,遇到這樣的事情。
“非常之人,隻怕有非常之謀。”
程天陽眉頭緊鎖:
“此地不宜久留……如今此人蹤影不見,更是叫我憂心。
“諸位,我等還是先從這密室之中撤出再作計較。”
衆人也都點了點頭,從這密室之中離去。
唐畫意走在最後,趁着衆人沒注意的時候,伸手摸了摸一顆人頭,緩緩從當中抽出了一根長針。
這一根針長達半尺有餘,深沒人腦,自外表竟然看不出分毫痕迹。
唐畫意輕輕吐出了一口氣,面上的表情略帶思忖之色。
隻是不等想明白,就聽得雨夜之中又傳出驚呼之聲。
有了先前經驗,這一次衆人再也沒有絲毫猶豫,紛紛縱身而起,來到了院落之中。
便見先前還四下無人的驿站之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了一大群人。
這幫人各個身穿紅衣,腰間佩刀,滿身的血煞之氣。
隻不過,這會卻人人迷茫,不知所措。
而在他們的人群之中,正有一道身影流竄,所過之處,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便有人身首分離。
“是那老者!”
甯九鸢一眼便認了出來,雖然這老者不知道什麽時候弄了一套黑袍蒙着,卻也不至于完全遮住臉孔,當即怒喝:
“老賊,我師弟何在?”
話說至此,便要沖過去。
卻被道無名一把拉住:
“且住!”
甯九鸢下意識的掙紮,卻不是道無名不聞道氣的對手。
隻能站在原地幹着急。
道無名隻好說道:
“先看清楚此人手段……圍攻他的人,應該是血刀堂的高手。
“血刀堂堂主軒轅一刀号稱刀陣雙絕,于陣法一道有着非凡造詣,這些血刀堂的弟子圍攻此人,當是也有陣法在身。
“你貿然闖入,隻怕拿不到他,反而會被血刀堂的陣法困住。”
甯九鸢聽到這番話才逐漸冷靜下來,隻是臉上卻越發焦急:
“血刀堂的人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唐畫意則看了一眼洛青衣。
他們都知道血刀堂爲什麽要來……實際上這個時候來,比想象之中的還要晚了一點。
江然殺了軒轅一刀的弟子,血刀堂副堂主陳子軒。
軒轅一刀不來報複,那才叫咄咄怪事。
隻不過血刀堂的人來的不巧,跑到别處來找倒也罷了,偏偏來到這詭谲的驿站,結果就遭遇了這個老頭。
當然,這是不是巧合,如今倒是不敢斷言。
這老頭方才應該也是在外界徘徊,不知道是爲了躲避他們的搜索,還是另有緣由。
跟血刀堂的人正好撞了個對面,這才打了起來。
不過唐畫意在人群之中掃了好幾圈,卻是沒有見到江然,一時之間也有些愁眉不展。
不知道他到底帶着阮玉青,跑到哪裏去了?
難道真的去風花雪月了?
想到此處,她又看了一眼厲天羽,輕聲說道:
“天羽,準備一下。”
厲天羽聞言點了點頭,便将身後的大弓取下,在手中微微一轉,杵在地上:
“射誰?”
“先等等……”
唐畫意倒是不着急。
如今最着急的,也不該是他們,而是血刀堂的人。
場面之中,這會是人頭如雨落,這老者武功古怪至極,看似平常的招式,卻又偏偏能夠做出不平常的效果。
兩手之間當另有玄虛,卻偏偏每一次虛空掠過,皆有人頭落地。
大雨之中雖然看不真切具體情況,但也隐隐可以見到,他兩指縫隙之間,似乎能夠扯出一道痕迹。
“他指尖……是不是有一道絲線?”
靜潭居士的聲音,有些不太确定的傳出。
“線……”
道無名眉頭微蹙:
“難道是他?”
“誰?”
衆人聞言當即全都看向了道無名。
道無名微微搖頭,似乎在思忖什麽。
而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響徹:
“好一個魑魅魍魉,群魔亂舞之地。
“隻是,今日本座要給弟子報仇,縱然當真有邪魔降世,也當一刀斬之!!”
随着聲音落下,就見一道身影沖天而起。
人到半空,一把單刀便已經拔出。
高舉過頂,雙手掄圓了往下一斬。
這一刀不講花活,講的便是一個大巧不工,以千鈞之力碾壓當世。
正是軒轅一刀的成名絕技‘力戰千鈞’!
此時一刀落下,好似漫天雨幕都給劈成了兩半。
刀鋒所向之處,更無一合之敵。
那老者以黑袍覆面,兩手一分,雙眸自黑袍縫隙之間看出。
在場衆人距離太遠,再加上有雨幕阻隔,倒是看不出其中玄機。
卻發現,軒轅一刀身形忽然一滞。
似乎在這對視之中,糟了暗算一般。
唐畫意盯了他許久,便在此時,斷然開口:
“射死軒轅一刀!”
“啊?”
程天陽和道無名都是一愣。
他們當然早就看到厲天羽在那蓄勢待發,卻沒想到臨了臨了,打的卻不是那老頭,而是軒轅一刀?
厲天羽卻不管他們驚訝。
追雲逐月箭早就已經弓滿月,此時箭尖閃爍蒙蒙光亮,驟然一松手,瞬間在這漫天雨幕之中畫出了一道空線。
這是天時地利人和的一擊!
就算是那老者都沒有想到,唐畫意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讓厲天羽射殺軒轅一刀。
更何況軒轅一刀自己?
可他到底是威震一方的血刀堂堂主。
便在這追雲逐月箭即将貫胸而過的當口,他猛然擡頭,手中千鈞刀一轉。
于間不容發之間,将那羽箭稍微磕飛一分。
便是這一分之差,讓這羽箭未盡全功。
雖是貫胸而過,卻未曾穿透心髒。
軒轅一刀的身形則當空跌下,這一刀的氣勢也消散的幹幹淨淨。
那老者竟然也未曾趁機殺人,目光一掃周圍,身形一轉,借那黑色長袍一攏,便好似一條走地龍,眨眼之間就已經沖出了血刀堂弟子包圍的範圍,朝着夜色退去。
“追!!”
唐畫意卻不管這些。
重傷軒轅一刀的目的已經達到,如今這當口,自然是追上這老者弄清楚江然他們身在何處才是正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