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栗栗在當夜,陪着陛下去看望太上皇。
殿中彌漫着無法消散的濃郁藥味。
她微微皺眉。
去打開一閃窗戶。
這樣的環境,對養病多不利啊,隻要不吹到風就可以。
“小七,你那幾個弟弟的婚事,日後就辛苦你了。”太上皇氣息微弱,說這點話就有些喘息。
容清璋點頭,“父皇放心吧,賢太妃還在呢,婚事倒是請她張羅着。”
“恭王府暫且留着,讓德太妃居住,待她百年後再收回。”
太上皇歎息。
看着面前的兒子,當真是極爲出色的。
“你們倆,也要做好本分,将大昭的江山延續下去。”
“昭昭亦是要好好教導……”
“朕對你有愧,你和昭昭莫要走到朕這一步。”
太上皇對應栗栗這個兒媳婦是很滿意的。
她這邊沒有外戚的威脅。
縱然是定國公府的義女,其地位亦是不如容清璋。
一個是親外甥,一個隻是義女,孰輕孰重,誰都知道。
可那又如何。
定國公府的義女這層身份,算是最最體面的了。
應栗栗上前,看到曾經那位俊美非凡的帝王,如今變成這般骨瘦如柴的模樣,難免覺得唏噓。
猶記得第一次見到隆徽帝,那叫一個尊貴無雙,俊美如神。
晃瞬居然過了這麽多年了。
她也已然爲人母,而這位帝王,卻已然命不久矣。
她死的時候,疼痛隻是一瞬間。
這位,不知道有多痛苦。
“父皇還有多少時日?”應栗栗突然問道。
容清璋猛地擡頭,似乎有些震驚,卻沒有憤怒。
而隆徽帝,對應栗栗卻有點耐心。
“這三五日吧。”他現在這幅樣子,白圩都斷言活不了,那是注定要死的。
湯藥都已經停了。
拉了凳子在病榻前坐下。
看向容清璋,道:“紙筆。”
容清璋去外殿取了來。
“和你們說個秘密。”她故作神秘兮兮的開口。
容清璋眉眼含笑。
什麽秘密啊,心裏話早就暴露了。
“我呢,其實不是大昭的人,而是……”
她捏着下巴,計算着,“按照現在的時間,大約是一千八百年後的人。”
“父皇還記得以前我給你們說的那些故事嗎?都是真的。”
“《西遊記》是我們曆史上的一位明朝人寫的,這部長篇巨著,在我那個時代,被譽爲四大名著之一。”
“我說的漢朝冠軍侯霍去病,也是真實存在的,有史料記載的。”
聽到這話,容清璋沒有開口。
倒是太上皇似乎起了興緻。
“那你是借屍還魂?”
應栗栗點頭,“應該可以這麽說,我在我的時代,是車禍死的。”
她三兩筆畫了兩輛車,一輛大貨車,一輛小轎車。
“我乘坐的小車,遭遇了連環車禍,來不及躲避,被追了尾。死的時候,恐怕是一談肉泥了。”
沒辦法,前面有一輛車錯過了匝道,減速準備跨實線。
高速路,車速太快,前邊的車避之不及,先後數輛車撞到一起。
然後,有車子緊急之下變換車道,正巧隔壁車道是大貨車,她當場死亡。
臨死前有過疼痛的,多痛,似乎早已模糊了。
“我的時代呢……”她蹙眉,道:“這個好像不能說。”
太上皇握拳抵着唇角,咳嗽兩聲。
道:“朕都命不久矣了,有什麽不能說的。”
這語氣,頗有種茶味。
應栗栗道:“我的時代,帝王專權早已不存在了,當然這也是曆史的必然。就像我,生活在一個相對更自由的時代,剛來的時候無法适應這個時代的規矩等等,卻還是要爲了活命去适應,去融入。”
“因爲我知道,一個人的力量是弱小的,而且時機不對,做再多也無用,無法改變,個人力量無法與曆史大勢相抗衡。”
“但是,到了一個不得不改變的地步,皇權,也無法抵擋那前進的曆史步伐。”
她托着下巴,“當然,有好有不好,我們也是很累的,首先買房子就特要命。”
她給太上皇聊起了很多現代的東西。
比如掃盲等等。
還有那萬裏傳音的手機,視頻通話。
豐富多彩的娛樂活動。
以及那燦爛的五千年文明,明君昏君,忠臣奸臣。
直到太上皇面色不算太好,她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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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些,不怕孤治你的罪?”回鳳栖宮的路上,容清璋輕聲問道。
應栗栗搖頭,“不怕!”
她似乎沒有那麽偉大。
爲了兒子,可以不斷地委屈自己,好像做不到。
作爲一個悲觀主義者,她大概會在察覺到兩人之間情感退去後,先主動退讓。
爲什麽?
很簡單。
主動退,能給自己保留最後的尊嚴。
不管誰先退出這段感情,在決定的那一刻,相互坦白。
保留最基本的體面。
才不枉費兩人相識一場。
容清璋握着她的手,兩人并肩而行。
沿途的宮婢看到這兩位,都忙不疊的彎腰低頭,不敢直視。
心中卻在想着,帝後的感情是真的好到令人羨慕。
“而且,我覺得陛下不會治我的罪。”
說不上來,就是感覺。
雖說人都是會變的,至少不該變得這麽快。
總得有個過程才可以。
若是他後來再愛上……
“嘶,輕點。”應栗栗抖了抖手,沒抖開,被他攥的很近,“這麽用力作甚。”
容清璋哼了一聲,聽到她的耳朵裏,帶着點傲嬌。
什麽叫後來再愛上?
愛上什麽?
别的女人?
真敢想。
别以爲在心裏嘀咕,他就聽不到。
應栗栗思忖着。
若是他後來愛上别的女人。
自己完全可以退的嘛。
愛本身就是自私的,自私到不能共享。
變了心的男人她是不會再繼續愛下去的。
她嫌髒。
但是可以換個身份。
比如……老闆?
就是嘛。
換個身份就可以忍耐了。
“皎皎!”
“啊?”應栗栗回過神。
然後反應過來,她對這個小字是越來越熟悉了。
“看路!”容清璋帶着她來到偏殿。
親自抱起了小太子。
小家夥剛剛吃飽,正在昏昏欲睡。
察覺到特殊的氣息,哼哼唧唧的,粉嘟嘟的小嘴兒嗫喏兩下。
很快就平複下來。
容清璋看的很新鮮。
“他是不是認識我?”
應栗栗想了想,“說不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