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家的想法,人家已經賠了定錢了,在所有人看來人家做的足夠了。
一旦上了衙門,大家隻會看願意看到的,那就是你這個鋪子背後有官宦人家,這是仗勢欺人呢。
畢竟這世道,多的是誰弱誰有理。
而且做生意就講究個和氣生财,人家旁人不會想你背後賠了多少,隻覺得這個鋪子訛銀錢,天下的木材鋪子那麽多,人家爲何非要選他們這一家。
這就是一個暗虧,再則說了,旁人那個暗虧能吃,他們怎麽就不能吃了?
民不與官鬥,安紅韶是可以追究,一旦追究肯定會赢,可是以後的生意就會受影響。
掌櫃的知道這種官宦人家不差銀錢,就算少了一個鋪子也無所謂的。可是他是掌櫃的,他有責任提醒東家,一旦一意孤行後,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安紅韶将文書放下,“也就是這個虧,必須吃了?”
掌櫃的點了點頭,他年歲大了,見多了也穩重的很,目前想到的便是最穩妥的法子。
安紅韶揉着眉心,心中咒罵潘澤宇這個晦氣的東西,一沾上準沒好事。
“我去庫房瞧瞧。”安紅韶一時也想不出什麽法子來,可若是讓她坐等着賠銀子,心中也是不舒坦的。
正好連如期也不回來,安紅韶便去忙自己的事。
讓冬青從小庫房拿了銀子,先給掌櫃的拿着,鋪子該做什麽還要做什麽,木材的事她自己想法子。
安紅韶出門的時候,先去同連母打了個招呼。連如期都不在府内,安紅韶想做什麽便做什麽,連母自然是支持的,隻是一定要多帶家丁,出去外頭莫要出事了。
安紅韶笑着應下,卻也是真的這麽辦的。這趟出門她挑的都是練家子跟着,護着安紅韶周全。
鋪子的庫房設在外郊,馬車一路颠簸,安紅韶到了的時候,天色已經模糊的發暗了。
安紅韶也沒歇息,直奔庫房而來。
因爲周圍放的都是木材,這個時辰不好點燈,隻能大開門窗,讓安紅韶簡單的瞧瞧。
門一打開,迎面便撲了一股子濃濃的木頭味,安紅韶即便戴着面紗,可都被嗆的咳嗽了幾聲。
掌櫃的連忙快走幾步,讓下頭的人動作快些,莫要嗆着安紅韶。
冬青也攔着安紅韶,“夫人在這等一會兒,晚點進去便是。天冷風大,這味道散的也快。”
安紅韶搖了搖頭,冬青自然是說的對,味道必然散的快,可一樣天黑的也快。
這會兒都已經看不清楚了,一會兒天色更暗了。
待咳嗽聲停止後,安紅韶便往裏走去。裏頭木材碼放的整齊,誠如掌櫃的所言,這木材的長度已經截出來了,即便是在這個時候,運氣好的又來了一個大單子,這些木材肯定也得截斷了用。
那截掉的,必然是白白花花的銀子。
安紅韶圍着木材轉了一圈,這掌櫃的辦事實在,那麽多木材全都是好的,就連蟲子串過的痕迹都沒有。
木頭的味道,嗆的安紅韶眼睛都有些酸澀了。
隻是心裏還沒想出法子來,天色漸晚,山路難走,安紅韶今個夜裏便就得留在這裏。
冬青端了飯菜過來,瞧着安紅韶坐在窗邊發愣,“夫人也莫要往心裏去,掌櫃的都說了,這是常事。”
這裏的吃食自然比不得京城,冬青還是挑了瞧着不錯的端來了,聞着味道也不像那麽回事。
将筷子洗了一遍又一遍,才放在安紅韶的碗上,“夫人多少吃點墊墊肚子。”
也不知道爲何,總覺得這牆透風,爐火燒的很旺,可就比不上連家暖和。
安紅韶在連家的時候,平日裏就穿着個小襖,這會兒個袍子都得在身上蓋着。
“從嘴裏往外吐銀錢,總是不痛快。”安紅韶笑着回了句。
她大概骨頭裏頭沒有富貴人家的氣質,想着那銀錢白白往外扔,就覺得心疼的厲害。
給長工送出去的銀錢,安紅韶花了不少,可是卻不心疼,因爲銀錢在她看來,已經花在了刀刃上了。
在連家想不出來什麽,以爲來了說不定就能豁然開朗,不想還是不成。
微微歎氣,拿了筷子嘗了一口離着自己最近的菜。
隻是證明,古人誠不欺她,由奢入儉确實是難的。在連家吃慣了山珍海味,再吃這些竟覺得難以下咽。
安紅韶強迫自己,多少也得吃飽,不然這麽冷的天,半夜裏肯定難挨。
木材的事,暫且想不出法子來,安紅韶隻能由着他去了,畢竟也急不得。
這冬青剛收了筷子沒多久,掌管的便來求見。
本來掌櫃的在這庫房裏,見了那個犯事的管事的,沒想到兜兜轉轉的,竟然在這裏碰見了。掌櫃的當下覺得晦氣,讓他拿了工錢立馬離開。
這人非要說識得東家,不願意離去。
看他說的這般堅定,掌櫃的也拿捏不準,隻好來問問安紅韶。
潘澤宇在這當長工?安紅韶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想着,随即輕笑了一聲,隻能說自己嬸母的這個法子真真是好,當了奴才的人,想要直起腰,太難了。
剛從安家離開的時候,潘澤宇還多少有點讀書人的清高。
可現在,已經過了心裏那個坎了,不會覺得力氣活丢人。
他被提前攆出去了,肯定身上沒有銀錢。按道理說舉子是可以去學堂當夫子的,可你當過奴才了,當時得勢的時候那般張揚,多少人家都認得他,正兒八經的地方肯定不會用他,他如今隻能找個力氣活。
一輩子爛在泥裏!
也不知道,他母親還有沒有活着。
聖上科舉提前了,潘澤宇不但沒時間學習課業,這麽一折騰,怕是連從前學的東西都忘了,下場肉眼可見。
看着掌櫃的還在這等着,安紅韶給冬青使了個眼色。
“奴,奴婢去瞧一眼。”冬青說完福了福身子,随即出去站在屏風後頭,遠遠的看了那麽一眼,回來禀報,“回夫人的話,瞧着有些眼熟。”
冬青側頭思量片刻,“像是二嬸夫人娘家的遠方親戚。”
安紅韶差異的擡頭,思量片刻像是才想起這麽個人來,“既然是嬸母的親戚,嬸母都不管,我湊什麽熱鬧?”
在掌櫃的沒注意的地方,安紅韶沖着冬青眨了一下眼睛,這個遠方二字用的極好。
“山裏可有野狼?”安紅韶突又想起什麽,問了掌櫃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