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人恭敬的回答。
來人點點頭,朝着院子裏面走來,走到低矮的梧桐樹前,瞥了這長不高的梧桐樹一眼,目露惋惜之色,随即眼睛與窗前少年的眼神對上,唇角不由扯出一抹笑容來。
“緣哥兒”
他聲音低沉好聽,緩步來到窗前,與少年對視。
少年緩緩擡頭,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他緊抿着唇,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透明,看着來人,又看了一眼高高的院門,突然冷笑道:“你來做什麽?”
來人也不惱,就站在窗前,自懷中拿出一枚玉玦。
玉玦用紅繩穿過,挂着紅色的流蘇,他伸手,遞到少年的面前,紅唇輕啓道:“要多謝你,若沒有這個東西,也不會有我的今天”
“不過,它已經沒有用了”
說着,他松手,玉玦落在地上,砰地一聲裂成兩半。
少年的心随着這聲響,好似一起碎了一般,他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漆黑明亮的雙眸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離窗戶遠些,雙手縮在袖子裏面,大拇指和食指下意識揉搓着袖口。
“你……你要做什麽?”他聲音發顫,眼中帶着幾分恐懼。
“呵……”
男子口中發出一聲輕笑,少年卻更害怕了。
他突然猛沖向前,雙手用力的關上窗戶,在裏面插上窗栓,背靠在窗戶上,心髒怦怦怦的跳動着。
“你躲什麽?”
男子的聲音在窗口傳來,複又道:“如果能躲得掉,你又怎會在這院子裏面住了十二年呢?”
“你早就該死了,是我救了你”
“現在,不過是踏上你本該踏上的路而已,你害怕了?”
男子的聲音不急不緩,聽在少年的耳中卻如催命的閻王,能活着,誰想死去?哪怕是這麽暗無天日的被囚禁着。
可是對方明顯不是這麽想的,隻見他移動腳步,慢慢的來到院門口,朝外面吩咐道:“進來吧”
說完,少年便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略有幾分雜亂。
他垂眸,背靠在窗戶上,而這時,他所在的房門位置傳來一陣鐵鏈開鎖的聲音,很快,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幾縷光亮傳了進來。
男子踏進屋内,在他身後,跟着幾名侍從,侍從手上,放着一個托盤,托盤裏面,是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另一個侍從手裏,則是放着一杯酒,再往後的托盤裏,則是一根小兒手腕粗的麻繩。
“我爲你準備了三種死法,割喉、毒酒、上吊,緣哥兒看看,你更中意哪一樣?”
男子用最溫和的聲音,說着最殘忍的話。
少年縮在窗邊,身軀微微顫抖,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看來你是太激動了,不如我來給你選一樣吧”
“上吊怎麽樣?這繩子是我特地爲你挑的,在法華寺開過光,用這根繩子吊死,保管你死後魂飛魄散,絕無再投胎的可能”
男子好脾氣的征求着少年的意見,那模樣,好似在挑衣服一般,完全看不出來他挑的是少年的死法。
窗邊的少年揉搓袖口的動作更快了。
男子注意到他的動作,眼底劃過一絲暗光,突然揮手讓侍從出去,房間的門緩緩關上,室内的光線刹時暗了下來。
腳步聲自門口靠近窗邊,男子的聲音也緊跟着在少年的耳邊響起。
“李修緣,你的命真好”
“有個替你去死的未婚妻,還有一個一心想要救你的娘和繼父,更有一個許多人這輩子都難以企及的身份”
“可惜,你生不逢時”
“若你早生十年,或許我還沒有這個機會得到你所擁有的一切”
“你知道嗎?今日是大周元年二月初七,大夏亡,大周興,而我,是大周第一任開國國君”
男子在少年不遠處停下腳步,那少年赫然是上一世的李修緣。
聽到男子的話,少年面上沒有多少反應,眼底卻早已盈滿了驚駭,不敢想象自己面前的這人,竟然會是一國的開國國君。
他内心雖然憤恨,卻不敢否認這人是個人傑。
十餘年間他想過無數逃走的辦法,都沒能從這人的布置下面逃脫,足以見他的能力如何。
李修緣如今還僅僅隻是驚訝,但是随着男子接下來說的那句話,他臉上的表情徹底維持不住,隻聽男子說道:“其實,這國君之位本該是你的,因爲你是前朝皇室唯一的後裔,而那塊玉玦,就是證明你身份的信物”
李修緣不可置信,下意識道:“你說什麽?”
而這時,男子終于來到李修緣面前,帶着幾分惡意道:“我說,原本這國君之位該是你的,你是前朝皇室唯一的後裔”
“玉玦就是證明你身份的信物”
李修緣閉上眼睛,頹然道:“所以,這就是你囚禁我十三年的目的,而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我也該去死了,是嗎?”
他的語氣太過平靜,令男子都有些訝然。
“給我毒酒吧,我想死得清靜一點”
他睜開眼睛,雙眸之中失去了亮光,當然,若是仔細看的話,能看到他的眼底潛藏着滔天的恨意,若能活着,誰想去死?
隻是他知道,他無力反抗罷了。
男子都有些訝然,不過還是命人端着東西進來,自己則走了出去。
他走到門口時,聽到李修緣問:“從來沒有問過你,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回頭,口中發出一聲輕笑,高傲又帶着幾分輕蔑道:“将死之人,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說完,他離開房間,腳步比起來時,似乎要輕松一些。
“不配麽?”
李修緣微垂着眼,掩藏着眼底的恨意,端起毒酒送進嘴裏。
他活了一十八年,滴酒未沾,辛辣中帶着苦澀的味道穿過他的口腔進入胃部,如火燒一般的灼痛自胃部蔓延,他倚靠着窗戶,手指死死的抓着窗栓,蒼白的面色一瞬間變得鮮紅。
一絲鮮血從唇縫漏了出來,順着他光潔的下巴滴落在地面上。
端酒的侍從站直了身子,漠然的看着他,他的意識始終清醒着,感受着毒酒摧毀身體裏面的每一份生機。
痛。
如入了骨髓。
李修緣雙手死死的捏着袖口,忍受着生命被摧毀的痛。
而現實中,李修緣弓起身子,蜷縮在床上,牙齒死死的咬着嘴唇,雙手亦如夢中一般捏緊了袖口,大滴大滴的汗水浸濕了枕頭,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