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的面色都變得有些尴尬。
“那啥,靈寶你還小,這事兒比較難解釋,”姜慶山說,“就是吧,你大哥哥……哎呀,我也說不清……”
他幾個兒子試圖以委婉的方式和靈寶解釋時,他媳婦兒像忽然想到什麽,着急問道:“等下!大東子,樹根是幾月生出來的啊?你還記得不?”
這年頭農村人戶籍管理很寬松,孩子出生日期都是生産隊長随便填的,再加上沒人給孩子過生日,時間久了,很多人都不記得孩子的出生日期是啥時候。
“好像是……”大東子認真想了想,“五月……”
說完,他無比肯定道:“沒錯!就是五月!我記得她生之前想吃桃子,我說山裏桃子還沒熟呢,可她非說想吃,每天要念叨好多遍,我就去山裏給她找桃子,結果還真讓我找到幾個早熟的桃子,然後月底她就生了。
那時候我還想着,她生娃的時候念着吃桃,可能會生個閨女吧,要是個閨女,就給孩子取名叫姜桃,小名叫小桃子或者小桃花,聽着就喜慶……”
回憶起往事,大東子說到了傷心處,眼眶控制不住泛紅,緊咬着牙才沒掉眼淚。
看着他現在難過的樣子,他二弟非常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要是哪天他知道了富貴不是自己兒子,是媳婦兒結婚前和别的男人懷的,可能真會崩潰。
無比同情大哥,二華子問:“娘,你幹啥忽然問大哥這個啊?不是揭他傷疤,害得他更難過嗎?”
“我在想靈寶的話呀,樹根到底是不是大東子的娃啊?不能秀雲她那些娘家人說啥就是啥吧?”沈素娥說。
她這話剛說出來,大家都驚愕了幾秒鍾。
“不是,總、總不能是她娘瞎說吧?那可是她親娘,又不是仇人,咋可能這樣糟踐自己閨女的名聲啊?”
“就是啊,我覺得不可能,因爲方秀雲她嫂子還說了她和知青處對象這事兒村裏人都知道。”
聽兒子們七嘴八舌,沈素娥打斷了他們的話,“不管他們說了什麽,先想想秀雲是啥時候嫁進咱們家的?要是日期對不上,那樹根肯定就不是大東子的兒子了,要是日期對得上,那這事兒就不太一定了,是吧?”
“八月十六!”姜慶山十分肯定地說,“這個日子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八月十六,大東子結婚的日子!”
“結婚是八月十六,生娃是五月底……”沈素娥皺着眉頭,“哎喲,這還真不好說……”
五超子覺得樹根肯定不是大哥的兒子,“娘,我覺得吧,那方家人不可能瞎說吧?他們瞎說這話幹啥呢?不是丢自己家的臉嗎?”
“我也覺得,而且樹根長得和大哥也不咋像,他更像他娘,眼睛鼻子嘴巴沒一點像大哥的,眉毛啥的也不像,”四海子認真分析說,“不像土根,土根的鼻子和大哥一模一樣,一看就是親生的。”
沈素娥看了眼土根,又看了看大東子,“也是啊,土根這鼻子和大東子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都說兒子像爹,哪能一點都不像自己親爹呢?”
最終,大家再次認定樹根不是親生的。
傍晚,二華子剛回到家,他媳婦兒拉着他問:“那野豬咋分呀?你幫忙搬了,應該能多分點兒吧?那豬瞧着至少五百斤呢,這次怎麽着也要分我們五十斤肉吧?”
見丈夫不吭聲,她用力搖晃了他幾下,“到底分多少啊?你快說呀,總不會才分我們十斤吧?
難道連十斤都沒有?
五斤呢?有五斤嗎?五斤都沒有?
别告訴我,他們一斤肉都不肯分給你……
真不分啊?不是我說啊,你爹娘也太過分了,完全把你當成苦力使啊,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哪有這種事啊?不行,我必須找他們理論去!”
黃月珠一個人說了一大堆,挺着肚子就要往外走,“太過分了!這次我必須要他們給我個說法,那麽一大頭野豬,你幫忙搬回來費了多大力呀……”
她話沒說完,二華子從愣神中回過神來,着急拉住他媳婦兒,“你去哪呀?這麽晚了,不吃晚飯呀?”
黃月珠氣呼呼地說:“去找你爹娘要說法呀,憑啥不分你肉啊?實在太過分了!”
“分啥肉啊?我娘決定把那豬做成豬肉宴,請村裏那些和咱們家關系好的人吃宴席,算是正式把靈寶介紹給大夥兒認識,慶祝他們多了個閨女。”
二華子的話讓黃月珠愣了愣,“一整頭豬全分給人吃啊?你娘可真是……我都不曉得咋說她了,精的時候特别精,大方的時候又賊大方,幾百斤肉呢……”
“你别再說我娘精啦!”二華子不悅道,“以後好好說話,你再這樣說我娘,我跟你生氣啊,我告訴你。”
他媳婦兒抿了抿嘴,“我這不是生氣嗎?我還以爲這次至少能分到五十斤豬肉,結果啥都沒有。”
“上次我娘烤的老鷹肉不是分你吃了嗎?本來我就想偷偷帶個鳥頭或者鳥屁股給你吃的,沒想到我娘把給你吃的肉提前用碗裝好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要是能對她好點兒,她肯定也能對你好。”
黃月珠想起上回吃的烤老鷹,還意猶未盡,“我剛才也是饞豬肉了嘛,哎,算了算了,以後我不說你娘了,她現在撿到了福星當閨女,我也不敢說她了。”
說完,她納悶,“不是,這豬肉宴的事直接告訴我不就行了嗎?剛才進門那會兒你幹嘛一句話都不說呀?”
“不是因爲大哥的事嗎?哎……大哥也太慘了,誰能料到樹根不是他兒子呢?”二華子說,“以後咱們給富貴挑媳婦兒的時候,可得好好挑……”
黃月珠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吃驚道:“啥?樹根不是你大哥的兒子?這啥意思啊?大嫂偷漢子了?”
“也不算偷漢子吧,就是懷着孩子嫁進來的,具體啥情況還得明天去方家以後才能确定,我是打算跟着我哥一起去,不能讓他們這樣欺負我哥啊!”
和媳婦兒又聊了一陣,他進了富貴房間,偷偷遞了個水果糖給他,壓低聲音說:“這是你姑姑讓我給你吃的,聽說比麻醬糖還好吃。”
富貴高興得手舞足蹈,“姑姑真好,姑姑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姑!”
二華子急忙比了個手勢,“噓!小聲點,吃糖的事情别告訴你娘,知道嗎?”
“嗯嗯,我保證什麽都不說!”
二華子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覺得兒子和靈寶玩在一塊兒後,越來越聽話懂事了,要是樹根是大哥親生兒子,多和靈寶接觸,說不定也不會那麽皮,哎,可惜哦……
此時,方家,樹根不停哭鬧,“嗚嗚嗚,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裏,我要回家,我要爹,娘,爹爲什麽說我不是他兒子?他爲什麽不要我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