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嫁進門之前呗，這事兒村裏好多人都知道，丢臉死啦！”張英子說，“要不是因爲這事兒，秀雲她至于嫁到那麽窮的人家嗎？”
顯然沒料到嫂子會提這件事，方秀雲也是愣了半晌，生氣道：“你提這事兒幹啥啊？”
“咋啦？你自己當初幹的破事兒，還不讓人說啊？”說這話的人不是她大嫂，而是她娘葉春花。
嫌棄地看着閨女，她氣憤道：“爲了堵媒人的嘴，讓你嫁得出去，我足足花了七斤大米呢，提到這事兒我就來氣，别人家嫁閨女怎麽着也能賺點彩禮吧？咱們家呢？”
說到這兒，她看向自己大兒媳婦兒，“所以啊，閨女都是賠錢貨，生出來就是浪費錢的！”
張英子連着生了三個閨女，這會兒聽出婆婆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不由得咬緊牙。
“也不曉得咱們家是造了什麽孽，嫁出去的閨女拼命生兒子，娶進門的兒媳婦兒一個兒子都生不出來。”葉春花越說越生氣。
趙小蘭去年生的也是閨女，這會兒見婆婆一副惱恨的樣子，急忙低下頭當啞巴。
尴尬的氣氛中，張英子說：“娘，現在不是在說小姑子的事情嗎？咋又說到我們身上啦？”
葉春花“哼”了一聲，轉頭看向閨女，“你到底要在這兒住多久？給個準數！”
“娘你這是幹啥啊？我又不是沒帶吃的回來，兩袋玉米棒呢，還有紅薯和花生，你們也都吃啦，”方秀雲說，“讓我在這兒多住幾天咋啦？”
“嘁，說得我們稀罕那些玉米似的，你也不想想，你那兩個兒子多鬧騰啊？天天喊着要吃豬肉！”
張英子話語落下，趙小蘭立馬附和道：“就是啊！那樹根還欺負我家妞子，好好的手臂都被他給擰紫了。”
葉春花對樹根這外孫也非常厭惡，覺得他調皮搗蛋惹人讨厭，“那小子成天換着法子抓雞，要是下蛋的母雞被他吓死了，我一巴掌扇死那個小兔崽子！”
“娘你咋這樣說話啊？他好歹是你親外孫！”
“親外孫咋啦？”葉春花皺緊眉頭，“别說是外孫了，就是我親孫子，現在也沒有院子裏那隻母雞金貴！也不曉得你們兩口子咋教的孩子，皮得不像話！”
張英子譏諷，“寵出來的呗。”
“之前我就聽說那姜家算是白河村裏最窮的一戶，當爹的癱瘓在床上，好幾個兒子都娶不到媳婦兒，居然還有精力寵孩子。”
“我看就是太寵兒子，那姜家的幾個兒子才沒出息，現在把孫子也寵成了廢物！”
聽娘和嫂子一個勁兒嘲諷，方秀雲拿出貼身藏着的錢，将一塊錢遞給她娘，“我知道你們看我待在娘家不順眼，這錢給你，讓我再在娘家多住兩天總行吧？”
她拿錢的時候，圍着她的三個女人眼睛都直了，想着那一沓都是錢啊，好多十塊錢的。
“你咋拿着這麽多錢啊？”葉春花問。
方秀雲答說：“生産隊去年一整年分紅的錢。”
“喲，這麽多錢都在你手裏呢，看來你和知青那些事兒，樹根爹真不知道，要不然不可能讓你管着這錢啊。”
眼看大嫂還要繼續說，方秀雲生氣道：“嫂子，你能不能别再提那個知青的事兒啦？”
“我隻是挺好奇的，那樹根到底是誰兒子……”
張英子話未說完，方秀雲氣得漲紅了臉，将十塊錢拿了出來，“這些錢夠了不？你們别再來煩我了。”
“行行行，你有錢，你厲害，我閉上嘴行了吧？”張英子笑着說完，一把将十塊錢搶在自己手裏，結果錢還沒捂熱，就被一旁她婆婆給拿走了。
“既然你給了錢，那就再讓你們多住幾天吧。”葉春花說完，走出房間。
張英子和趙小蘭兩個人走到後院裏說悄悄話，“你瞧見她手裏的錢有多少不？”
“我估摸着至少有個兩百塊。”
“她可真行啊，居然真把所有錢都帶來了。”
她們兩個人聊天的時候，她們婆婆拿着錢回到了自己屋裏，和她們公公聊着關于閨女的事情。
“咋樣啊？”方有才問，“秀雲說了啥時候走不？可不能再讓她留在咱們家了！”
“她想多待幾天，”葉春花把手裏的錢遞給丈夫，“這錢是她剛才給我的，你瞧瞧……”
方有才接過錢，驚訝道：“一整張大團結？”
“是啊，我也驚到了，”葉春花壓低聲音，“悄悄告訴你，你閨女把樹根爹去年一整年的分紅都帶過來了，全在她衣服袋子裏裝着呢，我估計那裏頭有兩百多塊錢。”
昏暗的煤油燈下，男人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問：“多少？兩百多？你沒看錯吧？”
“我看得真真的！”
“呀，要是那些錢全都給咱們，之前老大蓋房子欠的一百來塊錢都能還清了，老三和老四也都不愁娶不到媳婦兒了！”方有才語氣激動地說。
他媳婦兒歎氣，“咋可能給咱們啊？”
“你不是說她可能被樹根爹休了嗎？要是真休了，那錢不就是咱們的啦？反正秀雲也還年輕，再給她找過一門親事兒，又能賺到一筆彩禮錢。”
“她都兩個娃的娘了，誰會花錢娶她啊？”
“當然有了，像那些四五十還沒娶媳婦兒的光棍。”
夫妻倆一合計，覺得這主意不錯，第二天早上，葉春花就找到村裏的李媒婆，讓她幫着給自己閨女找個對象。
李媒婆疑惑道：“你閨女？葉嬸子，你不是隻有兩個閨女嗎？大點的那個五六年前就嫁出去了，小點的閨女去年也嫁人了，啥時候又多了個閨女？”
“哎呀，就是我那個大閨女秀雲，她和丈夫鬧掰啦，我想着她現在才二十四，趁着還算年輕，得趕緊再嫁出去啊，要不然咋整啊？總不能賴在我家當老姑婆吧？”
李媒婆驚訝道：“鬧掰啦？啥意思啊？不會是和知青那事兒被知道了，讓她丈夫給休了吧？”
“八成是咯，”葉春花說，“反正你瞧瞧有沒有合适的人吧，最好是離咱們村子遠點兒的。”
“不是，這秀雲都生兩個娃了，讓我咋給她介紹對象啊？誰家兒子會娶這麽個生過娃的啊？”李媒婆爲難。
葉春花湊到媒婆耳邊說：“找那種四五十歲的光棍，或者媳婦兒死了的，再或者媳婦兒跟人跑了的，反正我要求不高，彩禮給個十斤大米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