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林家。
劉大美剛回到家，被她婆婆一通訓斥，“你還曉得回來啊？一天到晚的抱着孩子到處瞎溜達，晚飯也沒做，柴火也沒劈，家裏的竈都還是冷的！”
“我這不是想辦法去姜家弄狗肉吃嗎？”劉大美将閨女大丫放在屋裏的椅子上，拍掉她衣服上的雪。
“你還好意思提姜家，剛才我和你爹在人群裏瞧着，臉都要被你丢盡了！你說别人家的事情，你摻和啥呀？被姜家人指着鼻子罵，啧！你可真是……”
不等婆婆繼續說，劉大美打斷道：“我不摻和，那黃月珠弄到肉，會分我嗎？”
“說得你分到肉了似的。”
林老太鄙夷了一聲，将筐裏的毛薯放進鍋裏，“大丫如今也兩歲了，不用你照顧了！趁着現在農閑，你趕緊和德勝再生個兒子，這才是要緊事兒！”
這麽說完，她又唠叨，“你說你天天和姜家那二兒媳婦兒待在一塊兒，咋不好好和人家取取經？人家第一胎就是兒子，如今肚子又大了，瞧着又是兒子……”
劉大美語氣泛酸，“誰說她肚裏那胎又是兒子的？我瞧那肚子形狀扁扁的，像是閨女。”
“就你那眼神，看得出啥呀？你懷大丫那會兒，天天說自己懷的是兒子呢，結果呐？丫頭片子一個！”
“行啦，老太婆，你少說兩句話吧，”在竈邊幫着燒火的林老頭撥動了幾下柴火，說，“第一胎生個閨女也挺好的，以後可以幫着照顧弟弟嘛。”
他媳婦兒輕哼了一聲，“就怕她第二胎又是個賠錢貨，那可真是要命了！”
“也不能說丫頭就是賠錢貨嘛，”林老頭說，“你看姜家撿了個閨女，運氣多好啊？不僅有肉吃，今天東子爹還能下床了，那娃兒可真是福星！”
“有些女娃八字好，天生招财納福，這種娃兒千萬個裏頭最多就一個，是福星轉世，其他都是賠錢貨。”
說到這兒，她轉頭看向自己孫女，“我瞧着大丫不僅是個賠錢貨，還有點兒像災星哦……”
“娘，你說啥呢？大丫咋就是災星啦？”
“生産隊修水渠，别人都沒事兒，就德勝他受了傷，足足兩個月沒去生産隊，比别人少了六十多天的日工！本來咱們家男丁就少，年底不曉得才能分到多少分紅。”
劉大美說：“這和大丫又沒關系。”
“咋沒關系啦？自從有個大丫，咱們家就不大順，”林老太越說越生氣，不耐煩道，“哎呀，别說這些沒用的了，你趕緊生個兒子吧，給咱們家添添喜氣啊！”
“我也想生兒子啊，這肚子不是一直沒動靜嘛……”
林老太眼底流量出幾分失望和嫌棄，轉頭朝自己丈夫說：“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你說姜家咋就那麽好命？那東子娘生的全是兒子，兒媳婦兒又連着給她生孫子，進山裏随便撿個女娃兒還是個小福星。”
聽着婆婆的話，劉大美下意識握緊拳頭，心裏又氣憤又酸楚，還帶着濃濃的妒忌。
次日，午後，雪停了，陽光明媚。
難得天氣好，好些婦女們抱着娃兒聚一起聊天。
她們聊到姜家的事情，其中見過靈寶的人誇說姜家撿到的小女娃長得靈氣又漂亮，不曉得是誰家丢到山裏的。
“那女娃兒肯定不是咱們白河村的人丢的，十有八九是黃口村或鄰水村的，也有可能是上溪村。”
“昨兒個我瞧見了那孩子，模樣可标志了，大眼睛小嘴巴，長得水靈靈的，”穿着紅色碎花襖子的女人說，“我要是有這麽好看的閨女，我可舍不得丢了！”
一陣誇張的笑聲從不遠處傳出來。
衆人朝笑聲的方向看去，見劉大美抱着她閨女走近，忍不住問：“你笑啥呀？”
“笑你們太傻啦！”劉大美止住笑，反問道，“你們不會真以爲她是被爹娘丢的吧？”
婦女們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不是被丢的，難道是迷路？那麽小的娃兒能一個人踩着雪進山？”
劉大美一臉意味深長，“沈大娘爲了那個山裏撿來的女娃兒，非要和兩個兒子鬧分家，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她的話讓周圍一衆婦女們愣了愣，“确實啊，本來好好一大家子人，突然就分家了，是有點兒怪。”
劉大美壓低聲音，裝出神神秘秘的樣子說：“被爹娘丢掉的娃兒哪個不是又黃又瘦的？咋可能長得那麽白嫩？我看那個叫靈寶的丫頭根本就不是人！”
“喂！大美你别吓人啊！”膽子小的婦女緊張道，“她不是人是什麽東西？”
“八成是啥成了精的東西，會施妖法！你們想想，那姜四叔躺床上那麽多年，咋突然能拄拐了？還有沈大娘也是，富貴娘和我說她婆婆跟中邪了似的。”
大多人嘴上說着“不迷信”，心裏卻很忌諱。
她們回到家，把劉大美這番話告訴其他人，一傳十，十傳百，不到兩天，全村人都聽說了靈寶是妖怪的傳言。
姜超一大早拿着斧頭上山砍柴，半路聽到其他人議論這事兒，還笑話他娘給他撿了個妖怪妹妹，氣得他頭腦發脹，情緒激動地跑回家，非要他娘把靈寶丢掉。
“爲了這丫頭，大哥和二哥都分出去了，現在你還要因爲她，害咱們家被全村人笑話嗎？”
自從爹癱瘓後，他最依賴的人就是大哥。
在他的想法中，是靈寶把大哥一家人給逼走的！
一個人說了半天，見娘坐在炕上給靈寶做衣服，根本不搭理自己，五超子梗着脖子，威脅道：“娘，你今天要是不把她丢了，那我立馬走，再也不回來了！”
“走走走，”沈素娥抿了下手裏的線，邊穿針邊煩躁道，“趕緊滾蛋！别在這兒礙事兒！”
五超子眼眶泛紅，将斧頭用力丢在地上，賭氣道：“好啊！這話是你說的，以後你沒我這個兒子了！”
出門離開家，他踩着雪走了許久，不知道去哪裏，最終去了他大哥家敲門，“大哥，大嫂……”
在大哥家裏坐了一上午，五超子委屈地抱怨了許久，罵完爹娘和靈寶，又誇大哥和嫂子，說這些年要不是嫂子操持，家裏早就亂得不像話了。
到了中午，他大嫂把蒸好的紅薯放桌上。
姜超想都沒想，伸手就要去拿紅薯，沒想到他大嫂急忙把整個盤子都給端了起來，“那啥，超子啊，我家紅薯不多了，你要吃還是回去吃吧？”
“咳！”大東子有些尴尬地咳嗽一聲，“是啊，超子你回自己家吃吧。”
樹根和土根兩個孩子坐在桌邊，手裏抱着熱騰騰的紅薯，笑着說：“哈哈，這是我家的紅薯，爹能吃娘能吃我們也能吃，隻有五叔沒得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