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是朱棣登基後特意增設,專門管理诏獄,可以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權力遠超南鎮撫司。
因此在錦衣衛中,并不是官職越大,權力就越大,而是誰掌握着北鎮撫司,誰的權力就越大。
北鎮撫司衙門緊挨着诏獄,或者說兩者本就是一體。
而在衙門的一間密室裏,紀綱臉色陰沉的坐在書案後面,房間中的氣氛十分壓抑。
“指揮使,陛下隻是将您降職爲指揮佥事,北鎮撫司還是由您掌管,這說明陛下還是離不開您啊!”
正在這時,旁邊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人輕聲勸道。
隻見這個中年人三十多歲,國字臉,長胡須,看起來一身的正氣。
但人不可貌相,此人名叫龐英,官拜錦衣衛鎮撫使,也是錦衣衛中赫赫有名的劊子手,極爲擅長用刑,據說無論什麽樣的鐵漢,落在他手裏都撐不過一時三刻。
“話是這麽說,陛下若隻是降我的職,倒也十分正常,可讓我想不通的是,爲何派漢王世子接替我的職位?”
紀綱皺着眉頭沉聲道。
龐英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十分受紀綱的信任,因此許多事情他都會和龐英商量。
“嗨~,我當是什麽事呢?漢王世子隻是遙領錦衣衛指揮使一職,根本不會實際任職,這錦衣衛中,還不是您說了算?”
龐英滿臉不在乎的道。
“不對,遙領官職一事,隻在唐宋盛行,咱們大明可幾乎沒聽說過有這種事,陛下破例讓漢王世子遙領錦衣衛,我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紀綱掌管錦衣衛久了,疑心病并不比朱棣差多少。
“我倒覺得挺正常的,漢王世子最近經常入宮,陛下對他也越發的重視,說不定就是想培養一下漢王世子,給他增加點資曆。”
龐英再次說道。
“不可能,漢王世子又不是官員,官場上的資曆對他根本沒用,更何況錦衣衛是什麽地方,豈是随便讓人刷資曆的?”
紀綱再次搖頭道。
“該不會是陛下真打算立漢王做太子,所以先讓世子掌控咱們錦衣衛,前段時間漢王不是還入主文華殿嗎?”
龐英忽然一拍巴掌興奮的道,感覺自己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笨蛋!漢王都已經正式請辭了,還做個屁的太子?”
紀綱氣的大罵道,龐英這小子長的人模狗樣的,但除了用刑外,實在是一肚子草包,要不是看在他足夠忠心,紀綱早就弄死他了。
“小人該死,實在猜不透陛下的用意了!”
龐英看到紀綱生氣,急忙認錯道,随後就老實的呆在一邊,不敢再亂說話。
紀綱終于可以安靜的思考了,但他想了很久,卻還是想不通朱棣的用意。
“還是得找個人商量一下!”
紀綱最後在心中暗道,至于商量的人,他早就想好了,當然不是龐英這個笨蛋。
不過就在這時,忽然隻聽外面有人禀報道:“指揮使,漢王世子帶人來了,說是要巡視一下鎮撫司。”
“世子來了?他不是遙領嗎,怎麽親自跑來了?”
紀綱聽到外面的禀報,再次疑惑的自語道,他總感覺這事處處透着蹊跷?
“這很正常,少年得志,自然要耍耍威風。”
龐英這時仗着膽子再次道。
“咦?這倒很有可能!”
紀綱終于感覺這個草包心腹有點用處了,不過轉念又一想,之前他接觸朱瞻壑時,感覺對方挺穩重的,應該不會這麽沉不住氣吧?
帶着滿心的疑惑,紀綱快步來到前廳,看到廳中喝茶的朱瞻壑也急忙上前行禮道:“屬下紀綱,拜見世子殿下!”
“不要叫世子,皇爺爺命我掌管錦衣衛,以後要叫我指揮使!”
朱瞻壑品了口茶糾正道。
“指揮使教訓的是,是屬下疏忽了!”
紀綱倒是能屈能伸,更何況朱瞻壑身份尊貴,他也招惹不起。
“我雖是遙領,但也不能對錦衣衛不管不問,特别是诏獄,更是重中之重,現在诏獄中一共關押着多少犯人?”
朱瞻壑又品了口茶,随後再次問道。
“啓禀指揮使,诏獄中一共關押着三百五十七人,全都是陛下欽點的重犯。”
紀綱立刻回答道。
“當然全都是重犯,否則何必關到诏獄裏?”
朱瞻壑橫了紀綱一眼,似乎是在借故敲打對方,而紀綱也立刻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
“對了,金尚書現在做什麽呢?”
朱瞻壑接着再次問道。
“宮中的奏本不再送來後,金尚書還是住在原來的院子裏,平時讀書寫字,倒也十分悠閑。”
紀綱低下頭再次回道。
“把人放了吧!”
朱瞻壑放下手中的茶杯吩咐道。
“放了?”
紀綱驚訝的擡起頭,一臉驚愕的表情。
“皇爺爺剛下的旨意,金尚書本來也沒什麽大錯,關上幾天就算了。”
朱瞻壑來鎮撫司,主要就是爲了傳朱棣的口谕,敲打紀綱隻是順便。
“這……”
紀綱卻有些爲難,因爲像诏獄裏的那些犯人,一般都是朱棣親口對他吩咐,他才會進行下一步,從來沒有讓人代傳過口信。
“怎麽,你不相信?要不要你親自去問一下皇爺爺?”
朱瞻壑看到紀綱不動,當即冷笑一聲反問道。
“屬下不敢,我這就去放人!”
紀綱說着就要借故離開。
沒想到朱瞻壑這時卻站起來道:“我即爲指揮使,放人這種事,當然還是由我親自來做,你帶路吧!”
聽到朱瞻壑的吩咐,紀綱心裏也是一陣憋屈,他現在終于明白過來了,朱瞻壑親自跑來,估計是向金忠示好,畢竟他才剛做上錦衣衛指揮使,就把對方放了,這對金忠來說,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但對朱瞻壑的吩咐,紀綱也不敢不聽,于是隻能答應一聲,親自帶朱瞻壑進诏獄來見金忠。
這也是朱瞻壑第一次踏入诏獄,上次他給金忠送酒菜時,也隻是在外面看了幾眼,想到外界對诏獄的種種傳說,就感覺全身不舒服。
現在真正踏入诏獄後,朱瞻壑這才發現,诏獄并不像外界傳說的那樣,到處都是兇神惡煞的獄卒和血迹斑斑的刑具,這裏其實和普通的監獄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别。
隻不過诏獄的守衛更加森嚴,錦衣衛的權力也更大,抓到這裏的犯人,可以随意審問、拷打,哪怕伱以前是朝廷重臣也一樣,可以說進到這裏的犯人,幾乎是九死一生。
紀綱帶着朱瞻壑來到金忠之前批閱奏本的那個小院,這段時間他一直住在這裏。
朱瞻壑推門走進院子,陽光正好,金忠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一邊曬太陽一邊打着瞌睡。
“金尚書好悠閑啊!”
朱瞻壑哈哈一笑,邁步上前道。
金忠擡頭,當看清來人是朱瞻壑時,他也驚訝的站了起來問道:“世子你怎麽來了?”
“皇爺爺說您在诏獄應該休息夠了,所以請你出去幫他幹活。”
朱瞻壑微笑着回答道。
“休息?是誰讓我蹲着監獄幹活的?”
金忠卻是不滿的嘟囔一聲,被朱棣關了這麽久,他怎麽可能沒有怨氣?
對于金忠的抱怨,朱瞻壑就當沒聽見,再次笑呵呵的道:“金尚書,我已經讓人準備了車馬,随時可以送您回府,到時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還要上早朝呢。”
“好吧,那就多謝世子了!”
金忠對朱瞻壑還是很感激的,雖然他不知道前幾天給他送酒菜的人是朱瞻壑,但之前他重傷垂死,也多虧了朱瞻壑的大蒜酒才能活命。
于是金忠收拾了一下東西,這才在朱瞻壑的陪伴下,邁步出了诏獄。
朱瞻壑親自送對方上了馬車,然後目送着對方的馬車離開。
旁邊的紀綱這時也松了口氣,本以爲朱瞻壑的事情做完了,這下總該離開了吧,卻沒想到朱瞻壑轉身又進了鎮撫司。
紀綱頭疼,卻又不得不跟上。
朱瞻壑回到大廳,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這才再次對紀綱問道:“錦衣衛監察百官,監察記錄肯定都登記在冊吧?”
“這個……的确都登記在冊。”
紀綱猶豫了一下這才回答,這可是錦衣衛的機密,以前除了他這個指揮使外,嚴禁任何人查看。
“拿來我看!”
朱瞻壑直接命令道。
“可是……”
紀綱急的滿頭大汗,指揮使有查看之權是不錯,但朱瞻壑隻是遙領,能不能查看還要打個問号。
“怎麽,我這個指揮使的話不好使嗎?”
朱瞻壑臉色一沉,隐隐的發怒的迹象。
“指揮使息怒,屬下這就去拿!”
紀綱最終還是不敢得罪朱瞻壑,确切的說是朱瞻壑背後的朱高煦,于是隻能硬着頭皮答應,說完轉身去往庫房。
“指揮使,咱們真的把資料交給世子看啊?”
龐英這時跟上紀綱,壓低聲音問道。
“别叫指揮使,以後叫我佥事,否則讓世子聽到肯定又借機發難!”
紀綱糾正道,随後又冷笑一聲繼續道。
“咱們這位世子殿下野心不小啊,陛下讓他遙領,但現在看來,恐怕他是想要錦衣衛的實權,說不定他還有更大的野心!”
“那咱們怎麽辦?”
龐英立刻追問道。
“不怎麽辦,他年輕氣盛,咱們先順着他,等我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再做打算!”
紀綱再次冷笑道。
朱瞻壑的到來,也讓紀綱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感覺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