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桀恍然松開手，眼底劃過一抹慌亂，他不想讓姜苓看見自己這副狂躁打人的樣子，她本來就怕他。
被打的男生劫後餘生般的喘了一大口氣，腳下無力的癱軟在地，唐桀就是瘋子，神經病。
這邊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同學和圖書館管理員，紛紛聞聲而來。
一看見唐桀就明白了。
很多同學都不敢靠近，隻敢站得遠遠的互相咬耳朵。
“又打人了，我們還是别湊這個熱鬧了，萬一惹禍上身就完了。”
“天呐被打得好慘，我感覺在這個學校讀書太不安全了，随時随地還要擔心自己的人生安全，真怕下一個不走運的就是我……”
“有病就應該去醫院治病，而不是跑到學校來亂打人，難道仗着有點背景就可以爲所欲爲嗎？”
“别說了别說了，小心被聽見，我們還是别摻和了。”
姜苓雖然聽不清她們說了什麽，但大抵能猜到，那些誇大其詞、無中生有的傳聞她以前就聽了不少，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她也還在誤會唐桀。
心髒像被無數隻蝼蟻啃噬，鑽入五髒六腑，疼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原來他不是無緣無故的打人，或許性格和行事風格是有點偏激，但都是爲了她。
任何人都可以怕唐桀，唯獨她沒有資格。
可也隻有她，傷她最深。
有幾個膽子稍大的男生過去把地上的人扶起來，詢問傷勢：“還能走嗎？我們先送你去醫院吧。”
受傷的男生臉腫得說話都困難，一動臉上的肌肉就疼，“我……頭好暈，好像腦震蕩了……唐桀……你、你随便打人，給我等着，我爸不會放過你的……”
唐桀冷冷的斜睨他一眼，後者立刻閉了嘴，剛才的恐懼感還揮之不去。
對于這種人渣，他都懶得動嘴。
如果不是姜苓在這，他不會那麽輕易放過這人渣。
這時，身旁的女孩突然揚聲說：“那是你活該！打你都是髒了他的手！”
唐桀頓時怔住了，緩緩側過身，看着她幹淨精緻的臉，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在……幫他說話？
周圍的同學一頭霧水，難道不是唐桀狂躁症發作亂打人嗎？怎麽就成受害者活該了？
“活該？什麽意思？”
“姜苓怎麽幫唐桀說話了？他倆認識嗎？”
“不知道，他們不同年級不同專業怎麽會認識。”
姜苓揚了揚手裏的手機，口吻笃定的解釋：“他用言語诋毀侮辱我，我錄了音，有證據，像他這種不學無術把不良風氣帶進學校的人才應該接受處分。”
紋身男心虛的垂下眼皮，一聲都不敢吭。
姜苓眼神犀利的直視他，向來乖巧柔和的臉上一片冰冷，眼眶微微泛紅，言語卻十分直白銳利：“你自己說了什麽心裏有數，嘴賤的人活該被打。”
……
一場鬧劇提前結束。
紋身男被送去了醫院，其他看熱鬧的同學也都紛紛散了。
隻剩下姜苓和唐桀兩個人站在原地。
空氣仿佛靜止了十幾秒，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最後還是姜苓先打破了詭異的沉默，她瞥見他的手也受傷了，輕聲問：“你要去醫務室嗎？我……”
“陪你”兩個字還沒說完，就被唐桀拒絕了，“不用，我沒事，”
他的聲音低啞，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時隔太久沒聽他說話，姜苓感到陌生又熟悉，還有他身上的氣息，衣服上有淡淡的檸檬和柑橘香，讓她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唐桀轉身準備離開，他這個樣子，隻會吓到她。
姜苓一着急，下意識的動作比大腦思考還要快一步，再次抓住他的手臂。
情緒突然之間湧上來，鼻頭和眼眶一酸，眼淚就控制不住的往下砸，鼻音很重。
唐桀腳下一僵，心髒好像被她的眼淚燙出了一道口子，慢慢撕扯開。
他沒想太多，從上衣兜裏拿出一包紙巾打開，抽出一張紙想幫她擦眼淚，剛擡起手才反應過來，停在半空中愣了兩秒，遞到她手中，啞聲說：“擦擦。”
姜苓沒接，還惦記着上一個問題，“那你去醫務室嗎？”
濃密卷翹的睫毛上還挂着水珠，瞳裏水汪汪的，清澈見底，不染纖塵，比泉水還幹淨的眸子，任誰都不忍心對她說“不”。
唐桀拒絕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說不出口，最後輕“嗯”了一聲。
他知道她很善良，隻要别人對她有一點好她就傻乎乎的相信人家，大概是因爲剛才的事，所以她才會對自己有所改觀。
姜苓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見他答應去醫務室頓時就高興了，接過紙巾擦擦臉上的淚痕，嘴角微微彎起，“那我陪你吧。”
唐桀想說不用，但還是沒忍心，見不得她掉眼淚。
他的手就是一點擦傷加上青腫，他自己完全不當回事，但姜苓很緊張，全程盯着他上藥。
醫務室的醫生見了都不禁打趣道：“放心吧小美女，你男朋友他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姜苓的心思都在唐桀手上，根本沒聽清醫生的上半句話，“真的沒傷到骨頭嗎？”
“沒有，隻是皮外傷。”醫生笑了笑，看了眼神色淡然的少年，調侃道：“帥哥你這女朋友真可愛。”
唐桀渾身僵硬，嗓音低沉暗啞，藏着一抹苦澀：“她不是我女朋友。”
醫生愣了下，不好意思的說：“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啊？那看來是我眼拙了。”
姜苓剛反應過來，失落的情緒在胸腔蔓延開。
醫生難得看見這麽合眼緣的一對小年輕，嘴上不把門的多說了一句：“我看人家小姑娘挺喜歡你的，這麽漂亮又乖巧的女生上哪找去，你不要可就是别人的了。”
聞言唐桀用力握了握掌心，骨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是啊，她很好，但是是别人的了，他這樣的人，配不上這麽好的女孩。
默了一刹那，他淡淡的說：“您看錯了，她有男朋友了。”
下一秒姜苓便條件反射的反駁：“沒有，我才沒有男朋友！”
唐桀疑惑不解的擡眸看她，她不是和唐子明在一起了嗎？怎麽會沒有男朋友？
醫生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哈哈，你看，人家都說了沒有男朋友，你還不抓緊。”
姜苓臉色绯紅，耳根都在發燙。
從醫務室出來已經快下午五點了。
他們倆一起走出學校，到大門口，唐桀對她說：“打個車，早點回去吧。”
“不能一起吃個飯嗎？”說完，姜苓怕他不答應，又趕緊可憐兮兮的補了一句：“我沒帶錢。”
唐桀正準備攔出租車的動作一頓，右手重新揣回兜裏，“走吧。”
語氣中透着不易察覺的無奈，明知道她在騙他，帶了手機怎麽可能沒帶錢，但還是順了她的意。
歸根結底，是他舍不得，想和她多待會兒，甚至在心底燃起了一絲渺茫的希望。
選了一家口碑不錯的私房菜館，位置還挺隐蔽的，小巷子彎彎繞繞，七橫八拐的。
姜苓乖乖的跟在他身後，也沒問要去哪。
他腿長，正常邁一步姜苓得走兩三步，但他故意放慢了腳步，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倏然出聲問了句：“你不怕我把你賣了？”
姜苓睫毛翕動，笃定的開口：“你不會的。”
唐桀不知道她怎麽那麽相信他，糾正道：“我會，我不是什麽好人。”
“那你是壞人嗎？”姜苓問。
唐桀遲疑了一秒，“是。”
姜苓小聲咕哝：“是就是吧……”反正對她來說他就是好人，全世界最好的人。
這家私房菜館周圍環境清幽，有點像古代的那種茶樓，外面有個小院子，假山上的水淅瀝瀝的往下淌，不會讓人覺得太過寂靜。
來往的客人不斷，大概是真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哪怕位置有點偏，依然有很多人來光顧。
唐桀可能是常客，對這裏很熟悉，走進去直接要了個小包間。
他們來得早，現在還有位置，再晚來半個點，估計就得排隊等了。
服務員帶他們過去，遞上菜單。
唐桀沒接，睇了眼姜苓，“給她吧。”
姜苓立即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挑，“我都行，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唐桀靠坐在棕色紋理的木椅上，一隻腿踩着下面的橫撐，另一隻稍稍往前伸，盯着她看了須臾。
姜苓像被他看穿了似的，不自在的挪開視線。
好吧，其實她還是有一點挑的，很多菜都不吃。
唐桀淡淡的收回目光，對服務員随便報了幾道菜，都是偏清淡的，還特地交代不要放香菜和蝦醬。
姜苓詫異的看他，他竟然連醫生給她的術後飲食叮囑都知道，說實話她自己有時候都會忘。
不過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在醫院的時候他都是跟她吃一樣的。
姜苓問：“你不吃辣嗎？”
唐桀想都沒想便答：“不吃。”
姜苓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無從判斷。
氣氛再次沉靜下來，她繼續找着話題聊：“點那麽多，我們應該吃不完吧。”
唐桀随口說：“吃不完打包，喂路邊的流浪貓狗。”
姜苓立刻想到了小糖果，“那還是給我吧，我養了一隻超可愛的小貓咪，它應該會喜歡。”
唐桀沒意見，“嗯。”
姜苓抿了抿唇瓣，嚴重懷疑他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有隻小貓，還說要喂路邊的流浪貓狗。
這頓飯吃得很和諧，大多數時候都是姜苓在找話聊，唐桀比較沉默，回答也就是點頭或者一個“嗯”字。
但他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盡管不怎麽說話，但是每一句話都認真聽了。
隻是相較于以前，姜苓就覺得他太高冷了，之前都是他描述給她聽，還會給她講故事，吃藥的時候還拿糖哄她。
想到這，她不太高興，開口喊了他一聲：“哥哥。”
唐桀剛放下碗筷，準備抽紙巾的動作一怔，停滞在空中，幾乎是下意識的應了聲：“嗯？”
很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她以前就是這麽喊他。
因爲唐桀沒有告訴姜苓他的名字，隻說他姓唐。
姜苓也好奇爲什麽，追問過，他就說他讨厭自己的名字。
姜苓怕戳到他的傷心事，便沒再問過，一直喊他“哥哥”。
唐桀失神的片刻，姜苓撇撇嘴抱怨道：“你好高冷。”
他再次“嗯”了一聲。
姜苓頭上滑下幾條黑線，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沉默了幾秒，“你是不是除了這一個字不會說别的了？”
唐桀的嘴比腦子又快一步，“嗯。”
“……”
姜苓還是決定閉上嘴巴，暫時不想跟他說話。
唐桀這會兒反應有點遲緩，察覺到她不高興後趕緊補了一句：“不是。”
姜苓：“……”還不如不回答。
他們倆食量都不大，點了五個菜一個湯根本吃不完，剩下的叫服務員打包帶走。
這家飯館的菜是姜苓吃過的清淡菜裏做得最好吃的，口感和看相都很好，她都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飯。
吃完飯出來天色已經暗了，但時間還早，才六點多。
姜苓不想這麽早回去，誰知道下次找他他會不會出來。
穿過小巷子走到馬路邊的人行道上，唐桀問：“幫你叫車回去？”
姜苓絞盡腦汁的想借口，餘光瞥見一個小朋友手裏提着一袋五顔六色的糖果，靈機一動，垂下眼眸弱弱的說：“我還想去買點東西……”
頓了下，她又得寸進尺的問：“哥哥，你能不能給我買糖？我好久沒吃了。”
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期待的望着他，語調軟糯，唐桀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嗓子有點幹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