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保泰卻是一臉感動的看着他,隻道還是阿瑪有眼光,八爺當真是個明主。
衆人看着這情形,又瞧了瞧上頭的帝王,誰都拿不準個主意究竟該怎麽做,想攔又不敢攔,生怕上去一起挨打,沒見就連八爺也被當成奴才似的随意鞭撻呢?
正在衆人遲疑這會兒,卻聽康熙淡淡喊了一聲,“好了,住手。”
太子這才收手,轉頭往地上一跪,對着康熙說道:“兒臣失态了,請皇阿治罪。”
“皇上!”保泰也緊跟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喊道:“奴才也就罷了,雖說奴才是太子殿下的表弟,但到底太子殿下是君,當主子的想教訓奴才奴才也萬萬不敢有怨言,可是八阿哥卻也同樣身爲皇子,一樣的龍子鳳孫,太子殿下卻是想打就打毫無顧忌,更無絲毫兄弟情誼……皇上!太子殿下性格如此跋扈暴戾,實在不配爲儲君!”
“裕親王所言甚是,如今當着皇上的面太子殿下就敢對皇室宗親甚至是堂堂皇子下這樣的毒手,将來若當真叫太子殿下手握天下生殺大權,那豈不更是想殺誰就殺誰?大清危矣啊皇上!”
“太子殿下近來行事愈發荒唐無度暴戾不仁,已全然不見絲毫儲君之風.還請皇上三思!”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緊随着保泰之後又有許多人都跳了出來,紛紛指責控訴太子,其中有不少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或是八爺黨又或是直郡王那一派,當然也不乏一些着實是被太子的變化給驚着的大臣和皇室宗親。
爲人臣子的最怕的就是遇上一個性格暴戾的君主,一來自身安危沒有絲毫保障,指不定哪句話說得不對了就要掉腦袋,二來一個暴戾的君主帶給百姓的傷害也是不可估量的,細數曆朝曆代,但凡攤上君主荒唐暴戾不仁的,哪個不是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最終的結局往往都是帶領着整個王朝一起走向滅亡。
無論是出于對自身安危的顧慮,還是心懷天下者,都不免對這樣的太子生起了濃重的不滿,他們是不知曾經才優雅高貴溫潤如玉的太子爲何會變化如此之大,隻當他或許是被一連串的打擊給移了性情,但無論是出于何種緣由引發的變故,隻從眼下來看,太子的确已經不再是衆人所期待的那個明主了。
康熙不語,隻靜靜聽着衆人慷慨激昂義憤填膺的言論,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絲毫變化,一直就是那樣平靜無波,好半晌直到再無人跳出來,他才看向太子。
“當衆鞭撻皇室宗親及親弟弟,太子可有什麽想說的。”
“兒臣并不覺得自己不該打他們。”
太子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淡然自若的冷笑着,在胤禩和保泰的身上來回掃視了一圈,“老八一腔狼子野心欲圖不軌,如此不臣之人難道不該打?而裕親王與老八私交甚密,與之狼狽爲奸以下犯上,此等亂臣賊子孤便是打了又如何?摘了他的腦袋都不爲過!”
胤禩臉色巨變,“太子殿下慎言!”
“怎麽?難不成孤還冤枉了你?你敢說你從不曾想過将孤拉下馬取而代之?孤乃大清儲君,儲君亦是君!你妄圖取代孤便是不臣!便是以下犯上罪無可赦!”
胤禩當即兩腿一軟,跪了下來,看着康熙慌忙解釋道:“皇阿瑪明鑒,兒臣絕無此意啊!”
保泰則怒視太子,“太子殿下簡直欺人太甚!一言不合就鞭撻八阿哥還不算,到頭來竟是還要強行污蔑八阿哥以圖爲自己開脫,實屬無恥至極!”
想要掀翻太子取而代之這種事,各自心裏有默契就行了,能拿上台面來說?就像太子說的,儲君也是君,敢有逆反之心那就是亂臣賊子。
不能接下這頂鍋!
“絕無此意?污蔑?“太子瞅了眼胤禩,不禁就嗤笑連連,“你們既然這樣說,那孤倒是不明白了,若是絕無不臣之心,老八你整日上蹿下跳忙着結交這個拉攏那個作甚?先前跟佟家聯姻,後面佟國維栽了你那側福晉就立馬暴斃了,接着又撬了老四的牆角娶了年羹堯的妹妹……就這般,你還敢說你沒有不臣之心?是當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
胤禩啞口無言,這種事兒的确明眼人都知道圖什麽,但無論如何絕不能拿到台面上來說,經不起說道。
不等他辯解,太子又接着說道:“再說這張明德一事……若你當真認爲他所言不實,合該當場嚴懲這等口出狂言大逆不道之徒才是,莫拿什麽不忍心來詭辯,身爲皇家阿哥孤相信你總不會在這方面缺乏了敏感度,而你之所以放任他離去,甚至還給了豐厚的賞賜,擺明就是他那話剛好戳中了你的私心罷了!“
“張明德爲人看相算命幾十載,規矩總還是該懂的,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這等江湖老油子心裏那是門兒清,若是主顧的私事他出門就能随口胡咧咧傳得人盡皆知,那又還有哪個樂意找他?既然不是他說出去的,那看相這樣私密的事又還能有誰知道?”
說罷,又轉頭看向康熙,“皇阿瑪,兒臣以爲老八的種種言行實乃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事除他以外不做,他分明是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取代兒臣,上蹿下跳忙着給自己造勢呢!”
“血口噴人!”保泰急得直跳腳。
太子卻甚是淡定,壓根兒懶得搭理他。
“老八,太子對你的種種指控,你可有什麽話說?”康熙沉聲問道。
胤禩張了張嘴,這事兒不能認,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卻也絕不能承認!
“皇阿瑪明鑒,兒臣當真絕無此意。”
“除了這句話你還能說點什麽?連詭辯都辯不下去了?”太子繼續咄咄逼人。
胤禩氣得險些咬碎一口白牙,還不等他以及他的黨羽們想出什麽好借口來辯解,上頭的康熙就又開了金口。
“皇八子胤禩,辛者庫賤婦所生,卻柔奸成性妄蓄大志,有希冀大統之心,是爲不忠不孝不悌之人,今革其貝勒圈禁于府。”
胤禩頓時如墜冰窖,一句“辛者庫賤婦所生”隻砸得他頭暈目眩,喉頭一陣腥甜湧出,竟是當場吐了口血來。
“八阿哥!”保泰慌忙上前攙扶,看向康熙,“皇上….…”
“不必再多言,退下!”康熙一聲呵斥,目光在那一片腥紅之上短暫停留了一瞬,卻又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冷眼掃過底下的一衆兒子,看着他們臉上驚惶不定的表情,厲聲道:“若再有哪個敢使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引發人心浮動禍亂朝綱,就休怪朕不顧念父子之情!”
衆人無不噤若寒蟬,皆被他的怒火給吓住了,誰也不曾想到這位一開口就這樣狠,誰也不想成爲下一個胤禩。
回到府裏時,胤禛還覺得自己的腿有些發軟,這會兒才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黛玉一看見他這般臉色頓時就唬了一跳,忙迎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這手心裏都是汗津津的呢?
胤禛抿抿唇,聲音幹澀略顯艱難的說道:“老八……被革爵圈禁了….….”
“什麽?”黛玉大驚失色,本想細問,可瞧着他這模樣實在是不大好,于是就暫且壓下了心底的震驚疑慮,連聲吩咐人去準備安神湯和熱水,道:“爺先壓壓驚再去清洗一番換身幹淨的衣裳。”
一碗安神湯下肚,又泡了個熱水澡,胤禛緊張的心情也總算是緩和了許多,回到房中一屁股坐在炕上端了茶水悠悠喝了一口,思及那令人心驚膽寒的一幕仍舊止不住的歎息。
“究竟是怎麽回事爺快與我說說。”
黛玉都要好奇死了,迫不及待的問道。
胤禛就一五一十的講述了一遍。
聽罷之後,黛玉不禁訝道:“老八不會這樣蠢吧?這種話哪裏是能夠大咧咧往外傳的?這不是明擺着犯忌諱嗎?”
胤禛就搖頭歎道:“不必深究也知曉老八這回定是着了誰的道兒了,隻是這件事事實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八的的确确有不臣之心,隻這一點皇阿瑪就不能容他,而此次這件事不過是給了皇阿瑪一個發作的借口罷了,以坐實老八的希冀大統之心。”
“那老八這算是廢了?”
“差不離罷。”一句“辛者庫賤婦所生”,等同于将老八釘死在了恥辱柱上,莫說翻身了,隻怕連頭都難以擡得起來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真正叫爺想不通的卻是太子……”胤禛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如同徹頭徹尾換了個人似的,這種種言行怎麽瞧都不是他的作風……”
當聽見他說太子竟在康熙面前拿着鞭子抽裕親王和老八,黛玉險些驚得下巴都要掉了,愣了好半晌之後方才遲疑道:“難不成太子是知曉自己繼位無望,索性破罐子破摔随心所欲了?性情大變許是因着刺激過度?”
不好說。
胤禛總覺得沒這般簡單,但卻也一時間想不明白太子究竟是唱哪出。
而叫人更加萬萬沒想到的是,往後的日子裏太子竟愈發變本加厲起來,就是上朝時往往都能一言不合就當衆鞭撻大臣,無論是一品大員也好還是皇室宗親也罷,但凡惹得他一個不高興那就是一頓抽,連康熙訓斥都無用。
認錯很利索,下次仍繼續,擺明就是左耳進右耳出。
除此之外,太子也愈發好奢靡享受起來,不僅夜夜笙歌美人環繞,酒池肉林放浪不羁,更是連貢品都敢私自攔截隻恨不得将“藐視皇權”四個大字刻在了腦門兒上。
一時間,太子殿下殘忍暴戾荒淫無度的名聲日漸響亮,惹得一衆朝臣頻頻彈劾,就連民間也漸漸聽說了,失望、痛心者不計其數。
随着時間的流逝,眼看太子面對着種種彈劾指責甚至是帝王的訓誡責罰都仍舊無動于衷我行我素,“廢太子”的呼聲便愈發大了起來,已然大到不容忽視的地步了。
朝堂之上,冷眼看着一衆朝臣面對太子時流露出的失望、鄙夷、唾棄的神情,胤禛忽而靈光一閃,一瞬間仿佛明白了什麽,再看向一臉宿醉未醒姿态懶散的太子時,心頭不由得就是一窒。